关于民族史学特点的思考

时间:2022-05-08 06:28:26

关于民族史学特点的思考

[摘 要]中国民族传统史学具有的深邃的历史眼光、历史意识,体现出具有自己特点的历史思维。在中西史学问题讨论中,更可以看出这一点。历史意识体现在溯源探流的历史发展过程论、历史阶段思想、忧患意识以及探讨历史变动的“所以然”的历史盛衰论。新世纪出现经济全球化趋势,这样的思维,这样的历史意识以及忧患意识,对于研究当代社会,认识历史与现实运动的走向,有重要的意义。

[关键词]历史意识 历史盛衰论 民族史学

〔中图分类号〕K092 〔文献标识码〕A 〔文章编号〕 1000-7326(2007)09-0014-09

一、历史思维下的中西史学比较

史学比较,有中外史学比较,有中国古代与中国近代的史学比较;有古代西方史学与古代中国传统史学的比较,有近代西方与近代中国的史学比较;还有自然科学与历史学有联系的观念、思维的比较。因而谈史学比较,一定要明确是哪个层面或哪个范围内的比较。

一般说的中西史学比较,实则是以近代西方的历史哲学去检讨中国古代传统史学,因而,西方相当多的学人认为:中国历史典籍很丰富,但是中国史学没有思想,没有史学。理由是,古代中国传统历史典籍中没有近代西方那样的历史哲学理念。这一类的看法,引起中国学人的不满与抗争。①

这里提出一个重要问题,即史学话语权问题。上个世纪史学概论、史学通论,包括一些史学史,多是围绕西方近代史学的命题、“话语”去分析相关的理论,检讨我们的史学,如什么是历史,什么是史实,历史学是不是科学,历史学有没有借鉴功能,等等;有的学人以这些命题剪裁传统史书的内容,构建体系。100多年来,各种史学通论、史学概论一类的著作,无穷无尽的讨论,都是这样的内容,② 如以古代的“左史”、“右史”、“大史”、“小史”、“内史”等的“史”的职能,与近代西方的“史学”的“史”相比照,但这样的讨论,即使在形式逻辑上也是不通的,类似讨论的结果可想而知。讨论100多年了,并没有什么大的进展;也因为这层原因,我们自己民族的史学理论或者史学思想的研究,难以深入开展。为了走出这一困境,我认为应从历史思维角度,思考中西史学的同与异,进而分析中国民族史学的特点。

西方有的史学家在讨论“历史眼光”的问题上有浓厚的兴趣,这是一条很好的思路。为了展开这一论述,可以美国的詹姆斯・哈威・鲁滨孙为例。他在1911年出版的《新史学》影响巨大。他培养出众多学生,写出的历史著作多次增订再版。在政治上,他的影响相当大,“这样就使新史学成为美国一个有势力的史学流派”。①《新史学》十分重视“历史观点”、“历史眼光”的问题。② 鲁滨孙认为,在西方不是历史学家,而是自然科学家首先重视该问题,史学家只是“偶然地加以利用”,他说:

按理说,历史学家应该首先发现这种具有重大意义的发展的理论。但是奇怪的是,历史学家不但不是第一个理解到历史观点的重要性,反而让动物学家、生物学家和地质学家去发现。更糟的是,我们可以说:虽然自然科学家已经充分发展这个创见,但是历史学家却至今还是偶然地加以利用。因而历史学家至今还不能像比较解剖学和社会心理学那样有严格的“历史性”。即使在现在,许多历史著作在叙述事件和情况时,作者还没有明白:一切事物都是有其来源和发展过程的;不明白它们的发生和发展阶段,不明白“生活中的某种状况是决不能单凭它的现状就可完全了解的”。[1] (P55-56)

鲁滨孙在这段话中提到的“具有重大意义的发展观点”、“历史观点”、“历史眼光”,实际是历史思维的问题。他对此作出的说明可以归纳为:(1) 一切事物有其来源和发展过程;(2) 事物有发生和发展阶段;(3) 认识事物在生活中的某种状况,不能局限在“现状”去求解,要结合历史的状况,才能完全理解。这也就是他说的:“生活中的某种状况是决不能单凭它的现状就可完全了解的。”③

这样的历史思维、历史眼光对于历史著述、历史研究,具有重要的价值,鲁滨孙说:

最优秀的历史著作(这种书是很少有的)同平常的历史著作的差别,就在于作者具有历史的眼光。历史眼光这个问题将来一定会大大地发展起来,因为一切历史著作,若要成为建设性的和教育性的历史著作,并且不仅局限于历史原材料的收集,那么,都应该把历史眼光贯注于整个著作之中。[1] (P57)

《新史学》一书,以相当大的篇幅,论学术史、思想史、罗马帝国兴亡史和1789年的法国史等,仔细体味,可以看出鲁氏意在通过解读历史,提出范本,表明“历史眼光”的重要性。总结《新史学》对问题的提出,可见鲁氏所说的“历史观”、“历史眼光”(何炳松的译文是“史心”),实际是“历史思维”的方式:一是说明研究自然与历史都应当有这样的思维方式,自然科学与历史学都应当具有这样的眼光;二是界定了“历史眼光”的内涵,也就是这样的历史思维的基本要求:要研究事物变化的发生、过程和变化过程的阶段;三是说明有“历史眼光”的体现,不是简单表面上描述事物的“盛”、“衰”,应当研究盛衰内在的“所以然”。鲁滨孙说:

历史学家当然也常常谈到帝国的兴亡和制度的盛衰;而且近来他们很注意各种制度的发展情况,但是他们的采用事物发展的观点的范围就仅限于此。因而他们的历史著作还是不能摆脱具有长期传统的、即我们所谓历史片断的叙述方法。他们仍旧还是徒劳无功地去描写事实,而不知道事实的“所以然”。[1] (P56)

如果说西方近代的历史著作缺乏历史眼光,那么,古代中国史学却是另一番景观,史家十分重视讨论历史盛衰,在观察历史盛衰“通古今之变”中,寻求盛衰之“所以然”、盛衰之故。

总之,重视历史联系的历史思维是中国民族传统史学的优点、特点。应当指出,中国传统文化包括经史在内的各个部分中,都能体现出这样的思维,这样的历史眼光。我们不是要把中国传统史学所具有的历史思维意义的“历史眼光”与鲁滨孙的新史学的“历史眼光”完全等同起来;我们只是说,两个时代、两个不同民族文化背景下提出的问题,在思维方式上虽有差异却又相通。

从历史思维方式上进行比较,很可以说明一个重要问题,即:中国是历史大国,不只因为有丰富的史部典籍,而且还在于传统文化中体现出的独有的历史眼光、历史观点,体现出的深邃的历史意识。

二、传统民族史学的历史眼光

中国传统史学的丰富史学思想、深邃的历史眼光突出体现在盛衰论上。多年的中国史学思想史的研究,使我对此有很深的感受。在中国史学史上,历史眼光不是某个史家“偶然地加以利用”,也不是少数史著才体现出的。我们以不同体裁的有代表性的史著,作简要说明。

(一)丰富的历史盛衰过程论、阶段论与盛衰大势论

司马迁写出纪传体的第一部大通史《史记》,其光彩的思想是“究天人之际,通古今之变”,这也就是从天人关系思考历史的发生发展,把古今作为历史盛衰的过程来把握。他提出“原始察终”,强调要从终始完整的历程去认识历史,从源头、从发生与结局上看历史。在《报任少卿书》中,司马迁说自己发愤修史,意在“网罗天下放失旧闻,综其终始,稽其成败兴坏之纪”。不综其终始,仅仅从某一个片断、某一个局部着眼,是很难找到造成盛衰的真正原因,很难对历史事件、历史人物作出恰当的评价。

历史盛衰过程由不同的阶段、时期组成。历史不是只有“盛”与“衰”两个阶段。盛衰的变动是复杂的,也是贯彻于全过程之中的,并且因此显示出阶段来。《史记・殷本纪》写汤兴起以后的盛衰变动,即:帝太甲:“帝太甲修德,诸侯咸归服”;到了帝雍己:“殷道衰,诸侯或不至”;帝戊:“殷复兴,诸侯归之,故称中宗”;河甲:“殷道复衰”;祖乙:“殷复兴”;帝阳甲:“殷衰”;帝盘庚:“百姓由宁,殷道复兴”;帝小辛:“殷复衰”;帝武丁:“修政行德,天下咸O,殷道复兴”;帝甲:“殷益衰”;帝乙:“殷益衰”;帝辛(纣):殷亡。一代兴亡由不同的盛衰变动组成,殷代历史展示了一幅盛衰图,是史家对盛衰变化的生动联系的历史的把握。

此外,《学案》指出时代思想潮流有主潮,也有其他潮流,这两者是相互联结、相互作用的。黄宗羲正是从这一角度来兼综百家的。朱学在明代占统治地位,而王学兴起,迅速发展,播及各地。王学、朱学及其他的学术盛衰迭起,盛衰交错,构成了明代学术潮流的全景。

(2)观察历史盛衰“所以然”的民本思想

传统史著讨论盛衰变动的“所以然”,或从天人关系、或从人才观、或从等级礼制的作用等方面加以讨论。这其中,要特别注意的是提出以人为本的“民本”观说明历史变动的原因。

《史记》记载贾谊的盛衰之故论,他分析秦亡的教训,说:“故先王见始终之变,知存亡之机,是以牧民之道,务在安之而已”。(《史记・秦始皇本纪》)《史记》在观察历史盛衰的变动中,从人事上找原因,很多地方突出了智谋、征战方面的人事作用。但还有更重要的因素、更重要的东西在支配着历史兴衰的变动,这就是“民”的作用,这是存亡之机、安危之本。司马迁称赞贾谊的历史眼光,说:“善哉乎,贾生推言之也!”

《汉书・食货志》分析历史盛衰变动,则说:“殷周之盛,《诗》 《书》所述,要在安民,富而教之。”

唐代君臣在历史盛衰总结中,提出不少认识。其中不少认识,前代史家也提出过,但唐朝君臣突出了“民本”、“以人为本”的理念。如唐太宗为《晋书》的《宣帝纪》写的《论》说:“夫天地之大,黎元为本”;再如,贞观二年太宗谓侍臣曰:“凡事皆须务本。国以人为本,人以衣食为本,凡营衣食以不失时为本。”“夫安人宁国,惟在于君,君无为则人乐,君多欲则人苦,朕所以抑情损欲,w已自励耳”。(《贞观政要・务农》)马周说:“臣闻天下者以人为本。必也使百姓安乐,在刺史、县令尔。”(《新唐书・马周传》)要能做到以民为本、以人为本,关键是人君与直接统治百姓的刺史、县令。

欧阳修以隋唐的兴亡史作出说明。他说:“古之善治其国者,必立经常简易之法,使上爱物以养其下,下勉力以事其上,上足而下不困”,(《新唐书・食货志一》)社会安定,关键在此。《新唐书》的《五行志一》在否定天意能感应、支配社会的观点的同时,指出:“盖王者之有天下也,顺天地以治人,而取材于万物以足用。若政得其道,而取不过度,则天地顺成,万物茂盛,而民以安乐,谓之至治。”同“至治”相对照的是“乱政”,“民被其害而愁苦”。民安乐则天下治,民被害则天下乱。欧阳修进而提出“损君益民”的思想,说:“损民而益君,损矣;损君而益民,益矣。”要做到这一点,人君应当“节以制度,不伤财,不害民者是也”。(《易童子问》)爱民重民的观点,集中表现为减轻百姓的负担,“损君而益民”的损,就是指这一点。

《资治通鉴》在论历史兴亡上,重心是强调名分礼制对于维系社会安定的意义,但又突出地论说治理社稷应当是修政事以利百姓。他说:“人主之于其国,譬犹一身,视R如视迩,在境如在庭。举贤才以任百官,修政事以利百姓,则封域之内,无不得其所矣。”[2] (卷138) 因此,为人主当以财养天下之民,司马光说:“王者以天下为家,天下之财皆其有也。阜天下之财以养天下之民,己必豫焉。或乃更为私藏,此匹夫之鄙志也。”[3] (卷233)

(三)风俗与学术风气关乎兴衰的思想

这是从另一个层面上讨论历史盛衰之所以然。史家不局限于政治经济军事方面,而是注意从风俗文化角度论历史的盛衰,也就是说,看到了时代的风俗状况是社会盛衰的风向标。司马光有一段较长的“臣光曰”:“教化,国家之急务也,而俗吏慢之;风俗,天下之大事也,而庸君忽之。”东汉光武帝、明帝、章帝社会安定,三代以后,风化之美,没有若东汉之盛,“自公卿、大夫至于郡县之吏,咸选用经明行修之人,虎贲卫士皆习《孝经》,匈奴子弟亦游太学,是以教立于上,俗成于下。其忠厚清修之士,岂惟取重于|绅,亦见慕于众庶。愚鄙污秽之人,岂唯不容于朝廷,亦见弃于乡里。”而和帝以后,社会风俗衰败,贵戚擅权,嬖用事,赏罚无章,贿赂公行,贤愚浑ィ是非颠倒,可谓乱矣。但由于有士人抗争,立私论以救其败,政治虽浊而风俗不衰,还有“光武、明、章之遗化”。但不幸的是没有明君振作,到了桓帝、灵帝,风俗更加败坏,“何进召戎,董卓乘衅,袁绍之徒从而构难,遂使乘舆播越,宗庙丘墟,王室荡覆,A民涂炭,大命陨绝,不可复救”。他联系社会风俗,看一代的盛衰变动,得出深刻的教训:“由是观之,教化安可慢,风俗安可忽哉!”[4] (卷68)

明代后期学术风俗败坏,顾炎武指出,当时浮华的学术风气成为衰世信号。他说:

刘、石乱华,本于清谈之流祸,人人知之,孰知今日之清谈有甚于前代者。昔之清谈,谈老庄;今日之清谈,谈孔孟,未得其精,而已遗其粗;未究其本,而先辞其末。不习六艺之文,不考百王之典,不综当代之务,举夫子论学论政之大端一切不问,而曰一贯,曰无言;以明心见性之空言,代修己治人之实学。股肱惰而万事荒,爪牙亡而四国乱。神州荡覆,宗社丘墟。昔王衍妙善玄言,自比子贡,及为石勒所杀,将死,顾而言曰:呜呼,吾曹虽不如古人,向若不祖尚浮虚,努力以匡天下,犹可不至今日。今之君子得不有愧乎其言?[5] (卷7)

(四)忧患意识体现出史家寻求盛衰之所以然的情怀

史家见盛观衰写史出于忧世的情怀,又与振兴社稷的情结合为一体。

良史忧世,在史家的修史中,无不体现出时代责任感。司马迁在《史记》的《平准书》中,谈到高祖建立西汉,经过70余年的休养生息,出现盛世景象,而在盛世之下,危机相当严重。司马迁说:

至今上即位数岁,汉兴七十余年之间,国家无事,非遇水旱之灾,民则人给家足,都鄙廪庾皆满,而府库余货财。京师之钱累巨万,贯朽而不可校,大仓之粟陈陈相因,充溢露积于外,至腐败不可食。众庶街巷有马,阡陌之间成群,而乘字牝者傧而不得聚会。守闾阎者食粱肉,为吏者长子孙,居官者以为姓号。故人人自爱而重犯法,先行义而后绌耻辱焉。当此之时,网疏而民富,役财骄溢,或至兼并豪党之徒,以武断于乡曲。宗室有土公卿大夫以下,争于奢侈,室庐舆服僭于上,无限度。物盛而衰,固其变也。(《史记・平准书》)

司马迁在《平准书》开篇提出汉代是接秦之弊而兴,篇末再度陈述对历史运动的看法,“物盛则衰,时极而转,一质一文,终始之变也”。但历史不是走进固有循环的怪圈。汉代以前的兴衰史,给人们的启示是“承弊易变,使民不倦”,从历史的经验中可以得出结论:要承敝易变,发展、改革才是出路。一个伟大的史学家,总是把历史的研究和摆脱危机出路的思考密切联系在一起,从而体现出一个史学家的历史感和时代感。

《资治通鉴》记录魏征的《十思疏》,意在求鉴,忧世之思与治世追求是一个整体。贞观十一年,魏征上疏说:“人主善始者多,克终者寡,岂取之易而守之难乎?盖以殷忧则竭诚以尽下,安逸则骄恣而轻物;尽下则胡、越同心,轻物则六亲离德,虽震之以威怒,亦皆貌从而心不服故也。人主诚能见可欲则思知足,将兴缮则思知止,处高危则思谦降,临满盈则思挹损,遇逸乐则思撙节,在宴安则思后患,防壅蔽则思延纳,疾谗邪则思正己,行爵赏则思因喜而僭,施刑罚则思因怒而滥,兼是十思,而选贤任能,固可以无为而治,又何必劳神苦体以代百司之任哉!”[6] (卷194) 这“十思”具体地写明了对当时社会之忧的十个方面。

欧阳修在“海内晏然”之时写《五代史》,他的思考是:“今宋之为宋,八十年矣。外平僭乱,无抗敌之国;内削方镇,无强叛之臣,天下为一,海内晏然,为国不为不久,天下不为不广。……然而财不足用于上而下已弊,兵不足威于外而将骄于内,制度不可为万世法而日益丛杂,一切苟且,不异五代之时。”(《居士外集・本论》)“一切苟且,不异五代之时”,北宋80年盛世之下,埋藏着巨大的危机,欧阳修是史学家,又是改革家,他写唐史、五代史,既是失意之作,也是得意之作,他写史是有为之作,旨在为社会改革找方案。

中国传统史学的历史意识体现在盛衰论中,把历史作为变动过程,盛衰变化又使历史显示出阶段来,史学家不只是描绘这样的变化过程,而且思考盛衰变化之所以然,“见盛观衰”,忧患意识表现出史家的时代责任感,而其中的以民为本,从风俗风习的变化中寻找历史的新出路,从而显示出史学家深邃的历史眼光。

由于时代的关系,这样的历史眼光、历史思维,也有不足的地方。如过多地讴歌三代,对历史阶段的认识比较贫乏;同时,还有相当多的历史典籍缺乏历史联系的眼光。但总体上看,从主导方面说,中国传统史学具有深邃的历史眼光,其历史思维显示出中国民族传统史学的特点。通过历史思维下的比较,我们可看出,中国民族史学有着丰富的史学思想。

三、结语:历史眼光与当代社会

进入新世纪,经济全球化已是不争的事实,人们不只是单纯在经济上感受到这一点,加入WTO带来不只是经济上的变动,在信息上、科学技术上、文化上,各个方面都可以感受到这种全球化趋向的震动。“‘全球化’是近年来国际国内使用频率越来越高的术语”。① 历史学界注意到世界的大变动,“进入21世纪,大家都会有一个共同的感觉,中国也好,世界也好,周围一切的变化实在太快太大了。经济全球化的趋势迅速发展,现代科学技术突飞猛进,两极对峙的冷战结束后国际格局发生巨大变化。中国正努力在本世纪中叶实现社会主义现代化目标。这一切,对我们社会结构、生活状况、人们的需要和关注的问题以至思维方式等等,都将带来以前想象不到的深刻的变化”。② 史学也在调整研究的格局,世界史研究学者很敏锐地注意到这一潮流。2000年12月14日《光明日报》邀请外国史研究者进行座谈。这次座谈会上,与会者指出,随着全球化意识的提高,应当总结各国史家不断探索编写新世界史的途径与经验。③

面对这样的形势,史家要从中国,也要从全球的视野思考人类的命运,思考民族的未来,观察当代中国社会的变化。民族史学的历史思维,具体说,以敏锐的、开阔的、深邃的历史眼光,用历史盛衰的思想、以“见盛观衰”的眼光,分析中国和世界的问题,显得格外重要。巴勒克拉夫在《当代史学主要趋势》中说:扩展历史学家的视野成为当务之急,并且成为当代历史学研究中主要趋势之一,是由于1945年以后、也就是二战以后整个世界形势的巨大变化促成的,[7] (P148) 现在更是这样。学者提出“全球化是西方化,还是中国化”的问题;思考着中国应当怎样应对的问题。①

在新的历史条件下分析我们所面临的问题,仍然需要历史眼光,以历史辩证联系的思维讨论历史的走向,并面对诸多问题的挑战。

一是要用全面的“天人观”,认识当代社会的发展。

全球化问题使得经济、政治、文化科技成为相互联系的一个整体,相互影响,相互作用。随着日趋严峻的环境恶化和资源问题,学者意识到人类对他们赖以生存的地球生物圈所应承担的责任,这促使历史学家也开始用生态学的眼光,关注历史上人类活动与自然环境的关系及其影响,并且对历史作出反思。学者关注经济开发与环境保护的问题,关注古代都市环境污染和环境治理与环境保护;学者研究全球气候环境的变迁对中世纪政治生活的影响,讨论珍稀动物生存的有关问题。近年来自然灾害频发对经济发展产生的巨大破坏,也激发学者们重视灾害及赈灾史的研究。这些问题要求在全球范围内,把历史学、历史地理学、人口学、生物学以及天文学等各种学科相互配合进行讨论。只是从人文历史或者局限在政治变动范围内研究,就难以完成任务。

二是以历史眼光看待全球化带来的影响,认识历史的走向。

当今世界联系更紧密的政治、军事、文化、经济、金融、信息、疾病等问题,往往都是全球范围的问题,因而论民族盛衰有新的内容、新的要求。历史眼光、历史思维的意义,就在于使我们能从深层次上讨论这些问题。

全球化对知识创新产生重要的影响,这是思维方式的一次变化,现在人们已经在谈论全球创新的基础设施。这不仅包括科技方面,还涉及人文科学,包括历史学方面的文化内容。全球化下的文化创新要求以吸收各民族的文化精华作为营养。中国是一个有悠久的传统史学的民族。中国民族传统史学具有的凝聚力、亲和力在长期历史实践中得以发挥它的影响,在全球化过程中,对人类历史产生的影响将更为明显。它和世界各个民族的优秀文化成为人类文明的重要因子。

应当注意到,全球化趋向并不是意味着各个民族各个地区发展的不平衡状况消失,只是表明在这一趋向过程中,平衡与不平衡是不断变动的,这些构成了历史过程动态的曲线。一个时期的平衡只能是相对的,这意味着全球化趋向并没有泯灭民族的差别,这就要求从全球范围内认识历史的变化,重视研究各个民族历史的特点,并且讨论全球化趋向出现对各个民族历史产生多重的影响。

三是以见盛观衰的历史眼光,对形势作出客观的评价,以推进各项事业的发展。

从中国国内说,我们正处在建设小康社会的重要战略机遇期,国内各项事业得到大发展。火车开进,南水北调,西气东送,振兴东北,西北大开发,中部崛起,各地建设热气腾腾,长三角,珠三角,渤海湾……,整个中国欣欣向荣。但问题也是客观存在的,腐败在一些地区、部门相当严重、科技自主创新不足、制度建设任务相当重,等等。用历史眼光认识进行客观分析,以“见盛观衰”的眼光对成就与问题作出评价,并寻求对策,这些对推进各项事业十分重要。

以忧患意识的要求认识自己的责任,自觉地以科学发展观要求自己,为构建社会主义和谐社会,为振兴中华民族大业做贡献。

四是更新思维,发展学术,发展自然科学。

美国鲁滨孙特别提到历史眼光对发展近代西方科学的意义,主张要以历史眼光贯穿到历史学中去,以建设新史学。我们古代史学家具有深邃的历史眼光,也与古代史家不但通人文知识,而且很多大史家在自然科学方面有大成就有关系。重视自然科学是中国民族史学的优良传统,从司马迁到戴震,从太史令到后来的史学家,大都重视星历天象之学,通晓水利以及舆地之学,近代大史学家很多都有自然科学素养。这对史学的近代化产生积极的影响,而也正因为近代中国自然科学发展滞后,历史学特别是史学理论的发展受到了阻碍。[8]

研究民族史学不只是为自身的发展,而且也力求推动自然科学的进步。我们高兴地看到,自然科学家也在努力用历史意识总结自身工作。这在世纪之交就看出来了。

有趣的是我们的科学家以及从事网络科技工作者,写出自己的看法颇让人受到启迪。1998年3月31日中国科学院院长路甬祥教授在《光明日报》上发表了《科学的历史与未来》一文,论述“科学与教育”、“未来的科学建制与文化”等等问题。1998年12月3日的《中国计算报》上有一篇题为《信息技术与人性》的文章,作者体会到:“信息时代这种促进人与社会的融合型生产力,与农业时代天人合一的技术,在根本上是一致的,只不过发展阶段有高低之分罢了。”1999年1月27日的《中国电脑教育报》上有《浅谈因特网对传统思维方式的影响》一文,说:“因特网作为知识经济的典型代表,我们现有的生产方式、思维方式、生活方式、及其他活动方式必将随之发生深刻变化。”《高校理论战线》1998年第11期有一篇文章专论高校网络建设对大学生道德状况的影响。而王选教授从历史角度,以唐太宗的《贞观政要》论说到高科技创业的问题。其中谈到事物发展的趋势在社会发展、自然科学发展上的不同表现。这实际上涉及到历史观的一个问题。①

总而言之,民族历史学是古老的学问,又是充满活力的学问,特别是历史思维方式、历史眼光,是活力的因子。中华民族文化在每一个历史大发展的时代中,总是经受洗礼,获得新的动力,创造新的辉煌。新的世纪来临了,中华民族灿烂的文化将获得全面发展。

[参考文献]

[1]詹姆斯・哈威・鲁滨孙著,齐思和等译. 新史学[M]. 北京:商务印书馆,1989.

[2]资治通鉴・齐纪四[M]. 武帝永明十一年.

[3]资治通鉴・唐纪四十九[M]. 德宗贞元四年.

[4]资治通鉴・汉纪六十[M]. 建安二十四年.

[5]夫子之言性命与天道[A]. 日知录[M].

[6]资治通鉴・唐纪十[M]. 太宗贞观十一年.

[7]巴勒克拉夫. 当代史学主要趋势[M]. 上海:上海译文出版社,1987.

[8]吴怀祺. 民族科技文化与史学的创新精神[J]. 华中科技大学学报(社会科学版),2006,(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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