帮助熊?还是帮助人?

时间:2022-04-27 01:32:22

在归真堂“活熊取胆”的争论中,我们常常听到支持归真堂的一方有这样的论调:“人类优先!”“人还管不过来呢,哪有精力去管熊?”在这里,支持活熊取胆者显然赋予了人类高于非人动物的道德优先性,然而从“人类优先”这个前提必然可以推出活熊取胆是正当的吗?笔者认为,答案是否定的。

①需要指出的是,笔者对人类优先论是持反对态度的。参见笔者的硕士论文《动物解放思想研究》,中国社会科学院研究生院,2009年。“人类优先!”这种表述是模棱两可的,人类利益究竟在多大程度上优先于非人动物利益?人类的何种利益可以优先于动物的何种利益?对这些问题的不同回答,将导致不同版本的人类优先论。要想知道人类优先论在活熊取胆问题上是否有效,就必须首先阐明不同版本的人类优先论之区别,然后再考察它们会得出何种实践上的推论。

首先需要注意的是,本文不讨论那些认为动物利益没有任何道德重要性的极端人类中心主义观点。在现实中,人类优先论者很少有人会宣称动物的痛苦没有任何道德重要性,他们大多认为动物利益具有某种道德重要性,但人类利益的道德重要性高于动物利益。本文仅讨论这种得到很多人赞同的人类优先论观点。“另外,本文不讨论人类优先论的道德哲学基础,本文既不支持、也不挑战人类优先论的哲学根基,仅仅对人类优先论立场进行一种中立的分析。” ①以此表明,它不能被用来为活熊取胆提供有力的辩护。

一、辞典式人类优先论

道德主体的特定道德行为常常会影响到多方利益,有时候这些利益是相冲突的,此时对该道德行为的评价就要求对多个受影响者的不同利益的优先性进行排序。在是否禁止活熊取胆这件事上,就涉及某些人的利益与熊的利益之间的冲突。如果人的利益优先于熊的利益,那么这种优先性排序规则具体是什么样子的呢?

采用不同的优先性排序规则,常常会导致不同的实践结论。笔者认为,存在两种基本的优先性排序规则。一种是辞典式优先(或称绝对优先),一种是加权式优先(或称权重优先)。与此相对应,我们可以将人类优先论解读为一种辞典式优先排序,也可以将其解读为一种加权式优先排序。

辞典排序式优先可以应用于对多个道德原则的排序、对不同的利益相关者的道德地位的排序以及对不同种类的利益的排序。笔者首先用具体的例子分别对三种辞典式排序法加以解释。

排序法A:对不同原则的辞典式排序

一提起对不同原则的辞典式排序,我们首先会想到罗尔斯的《正义论》,罗尔斯在《正义论》中将多个原则纳入了所谓的辞典式排序(lexical order)。[1]他认为立约各方在原初状态下将选择两个正义原则,其中第一正义原则辞典排序式优先于第二正义原则。作为第一正义原则的平等自由原则辞典式优先于第二正义原则中的差异原则,前者具有一种绝对优先性,只有当差异原则不违背自由原则的时候,我们才可以去尽量实现差异原则;若差异原则与自由原则发生冲突,则我们优先遵守自由原则。

这种排序法让笔者想到时下很流行的一句女孩对自己男朋友的命令:“咱俩意见一致的时候,听你的;咱俩意见不一致的时候,听我的。”这句流行语很好地体现了一种对行为原则的辞典式优先排序法:在这里,女方的意见是绝对地优先于男方的意见,只有在不违背女方意见的前提下,男女双方的行动方可遵循男方意见;当男女双方意见发生冲突的时候,则二人的行动听从女方意见。

排序法B:对不同的利益相关者之优先性的辞典式排序

①我们也可以将人类优先论Ⅱ称为“双因素人类优先论”,因为它在结构上类似于动物解放论的“双因素平等主义”原则。关于“双因素平等主义”,参见杨通进著《走向深层的环保》,四川人民出版社, 2000: 96-97。辞典排序式优先可应用于对多个利益相关群体进行排序。例如,在差异原则那里,罗尔斯将受分配原则影响的各方分为两个群体:最不利群体和非最不利群体。罗尔斯利用辞典式优先对这两个群体加以排序,认为分配原则应当旨在将最不利者的利益最大化。分配原则应当尽量提高最不利群体的利益,直到它不能继续提高、或者使受益者脱离了该群体为止,只有在达到这种要求之后,我们才能去提高其他人的利益。

我们可以把这种排序法应用于人类优先论的主张。人类优先论者认为人类需要优先于非人动物的需要,如果这是一种辞典式优先,那么人类优先论者就划分了两个利益相关群体——人类和非人类动物,然后让人类群体的利益辞典式优先于非人动物群体,这就意味着:人类利益具有更大的道德重要性,人类利益绝对性地压倒非人动物的类似利益。

排序法C:对不同需要之优先性的辞典式排序

辞典排序式优先可以应用于多种需要之间的排序。例如,我们可以把不同需要划分为基本需要和非基本需要,我们常常把免于剧痛和恐惧等归入基本需要,把愉悦、便利等归入非基本需要。这样,如果我们赋予基本需要一种辞典式优先性,这就意味着:我们首先应当尽量满足免于痛苦与恐惧等基本需要,然后在不损害基本需要的前提下,再考虑满足愉悦、便利等非基本需要。例如,波普尔提出社会的首要目的应当是将苦难最小化,而不是福利最大化,因为“痛苦在重要性方面不能被快乐抵消”。[2]这种观点显然将免于剧痛和恐惧等需要赋予了一种辞典式优先性。

经过上述对三种辞典式排序应用的举例解释,现在让我们看看一种采纳辞典式排序的人类优先论将会是什么样子的。如果我们把排序法B和排序法C结合起来考虑,则可以得出两种不同的人类优先论。

人类优先论Ⅰ

人类的基本需要>人类的非基本需要>动物的基本需要 >动物的非基本需要

人类优先论Ⅱ①

人类的基本需要>动物的基本需要>人类的非基本需要>动物的非基本需要

这两种版本的人类优先论都采用了对两个利益相关群体(人和非人)的辞典式排序以及对两类需要(基本需要和非基本需要)之间的辞典式排序,却得出了不同的排序结论。造成这种差别的根源在于,我们用排序法A对后两种排序原则(即排序法B和排序法C)又进行了两次不同的二阶排序,对B和C赋予了高低不同的辞典式优先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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