绝不是一场简单的血腥饕餮

[摘要]“吸血鬼”作为一个存在了几千年的文化现象,拥有着深厚的历史和文学根基,构成了吸血鬼电影类型美学的核心;吸血鬼文化的产生,是多种历史因素的综合作用;吸血鬼电影都从拉姆·斯托克的小说《德拉库拉》中汲取了营养;其实任何一种电影类型的起源都是一个特定的民族在一个特定的历史时期内遇到的特殊问题,所以类型片的创作一定要有宏大的历史和社会眼光。

[关键词]精神内核 宗教 迷信 原型 人文主义

一、引 言

先来看这样一个问题:中国可不可以拍西部片?最近,有些亚洲国家拍摄了有浓郁西部特色的电影,比如韩国版的《好·坏·怪》,我国去年热映的《刺陵》等,但它们都不能称为严格意义上的西部片,原因是鉴定一部电影的类型,并不只是仅仅看它所拥有的外在元素:西部荒漠、马匹、牛仔、警长……更为重要的是它必须具备此种类型的精神内核。“西部片是扎根于美国民族历史之中的,它是对这段历史直接或间接的歌颂。”欧洲的殖民者来到美洲这块蛮荒之地,通过艰辛地劳动,勇敢地开拓,乃至野心勃勃地掠夺,在和当地土着文化的对撞中,建立了自己的文明和秩序。如果影片中没有这些很民族化的内核,那它就不是真正的西部片。这一原则同样适用于我想谈论的吸血鬼电影。吸血鬼电影作为恐怖片的一个亚类型,从1922年的《诺斯费拉杜》至今,已经存在了相当长的时期,其中不乏经典,如《惊情四百年》、《夜访吸血鬼》、《生人勿近》、《女伯爵》、《吸血鬼猎人D》、《皇家国教骑士团》等,它们牢牢地抓住了吸血鬼文化的精神内核,但也有很多影片中的吸血鬼已经沦落为制造血腥感官刺激的低级元素。其实,“吸血鬼”作为一个存在了几千年的文化现象,拥有着深厚的历史和文学根基,构成了吸血鬼电影类型美学的核心,这是吸血鬼电影的创作者不能忽视的。

二、吸血鬼文化的产生是多种历史因素的综合作用

1.宗教方面

“古希腊文化是欧洲文明的摇篮,而发端于犹太人信仰的基督教传统,又是欧洲伦理法典的基础,所以我们应该到这些古文明当中,去寻找吸血鬼的起源。”在基督教中,人们对于血的情结是复杂的:血作为生命的象征,受到崇拜,但血又与原罪有关,有血的地方往往就有灾难。传说该隐(亚当和夏娃的长子)弑杀了自己的亲兄弟亚伯,被上帝诅咒成为历史上第一个吸血鬼。上帝罚该隐流放和不死,因此该隐必须承受永远的孤独。电影中的吸血鬼都是孤独的,孤独也是人类社会永恒的隐痛。吸血鬼害怕十字架、圣水、银器等圣物,因为它本身就是对宗教的反叛和亵渎。吸血鬼文艺作品的开山鼻祖——小说《德拉库拉》诞生于19世纪和20世纪之交,正值西方逐渐过渡到工业社会的时期,人的物质化产生了对传统体制、伦理、宗教的怀疑和颠覆,吸血鬼正是这一精神倾向的代言。

2.传染病和迷信方面

14世纪,欧洲爆发了一场可怕的瘟疫,为了避免传染,很多奄奄一息的病人还没有死亡就被匆匆掩埋,几天后人们打开棺材,发现尸体仍旧保持一定的鲜活度(因为才死不久)并沾染了血迹(病人临死前痛苦挣扎、碰撞所致),于是以讹传讹,有了“吸血僵尸”一说。此外,还有一种古老的疾病——卟啉症。卟啉是光敏色素,遇见日光会转化为毒素,腐蚀肌肉、皮肤和牙齿,因此卟啉病人只能生活在黑暗中,不能见阳光;他们的皮肤布满伤疤和褶皱,仿佛苍老的“不死之人”:牙齿被腐蚀得呈尖利状,牙龈破裂,常常满口鲜血;卟啉会破坏血红素的生成,影响人体的造血功能,导致病人极度贫血,面容苍白,这些都符合吸血鬼的形象特征,加之狂犬病、多毛症等当时无法用科学解释的疾病,吸血鬼、狼人的迷信传说便悄然兴起。可见,吸血鬼形象脱胎于人类的疾病和灾难,它们就像这些蒙昧社会中的病人一样,被正常人群排斥、误解,承受无法言说的孤独和痛苦。所以,吸血鬼有悲剧的、值得怜悯的一面。

3.现实原型方面

主要有三个人物:1440年,曾是圣女贞德战友的德莱斯男爵沉迷于炼金术,为了寻找用鲜血点石成金的奥秘,将300个儿童放血而死:拉几亚公国督军弗拉德四世骁勇善战,是罗马尼亚的民族英雄,也是一个嗜血的暴君,曾把成千上万人用尖木桩处死,他的绰号就是德拉库拉(Dracula),成为小说《德拉库拉》中吸血伯爵的原型;17世纪初,匈牙利的巴托里伯爵夫人劫持居住在其城堡附近的少女,喝她们的鲜血,并用鲜血沐浴,认为这样可以保持青春美貌。受这些现实原型影响,经典的吸血鬼形象大多兼具兽性和贵族般的气质,充满诱惑力,甚至带有的意味。吸血鬼对鲜血的饥渴,影射了人类历史长河中对权力、财富、美色等永无止境的追求欲望。

三、最经典的吸血鬼文学着作——《德拉库拉》

文学一直是电影创作的重要来源,谈论吸血鬼电影,有必要研究一下爱尔兰作家布拉姆·斯托克在1897年出版的小说《德拉库拉》,从它开始,吸血鬼正式成为了文艺作品中的经典形象,而此后优秀的吸血鬼电影都从这部小说中汲取了营养。

1.在吸血鬼形象的塑造上,小说为电影奠定了基础

“他额头饱满;两条粗眉快连到眉心了;额角稀稀拉拉耷着点头发,但其他地方毛发浓密:大大的鹰钩鼻,鼻梁尖尖的,鼻孔呈奇特的弓形i浓密的胡须下,双唇紧抿,流露出一副威严的神情;牙齿雪白、尖利,但他红润的嘴唇却显出超乎寻常的活力;两耳苍白,尖尖竖起:两颊凹陷下去,下巴却挺宽实。整张脸显得及其苍白。”对吸血鬼“人型化”的处理已被广大观众接受,吸血鬼也就有了人一般的复杂性格,“它强大但不幸,受严厉上帝的掌控”,邪恶又期盼救赎。它渴望走出孤寂的城堡到人类的大城市发展自己的族群,这在尼尔·乔丹的《夜访吸血鬼》中演变成孤独吸血鬼寻找同类的“寻根”行为,在《惊情四百年》和《暮光之城》中则演变为吸血鬼对人世间爱情的向往。

2.小说采用西方传统的日记体形式,启发了电影的叙事策略

视角在不同的记日记的人之间转换,展现多个“第一人称”的不同经历和感受,“第一人称叙事者叙说他或她自己的故事。在有些情况下,他或她是可以信赖的如实叙述事件的客观观察者”。这实际上形成了多线叙事。德国表现主义电影的代表作《诺斯费拉杜》和科波拉的《惊情四百年》沿用着这种形式,以德拉库拉伯爵、乔纳森·哈克、米娜·默里、范·赫尔辛等角色的各自经历形成若干条并进的情节线,交织时便可产生转折点或冲突,这样可以增强影片的戏剧性张力和对不可知危险事件的恐怖。

3.从人到吸血鬼的转化是小说表现的一个重点

两位女主人公米娜和露西都受到了吸血鬼德拉库拉的“初拥”(吸 血鬼同化人类的手段),但两人结局不同,露西完全变成了可怕的吸血鬼,而米娜在由人变鬼的缓慢过程中始终凭借坚强的意志和高尚的情操对抗着自身不断滋长的邪恶,并利用和吸血鬼之间的心灵感应帮助范·赫尔辛追踪德拉库拉,最后,德拉库拉被消灭,米娜得到救赎,变回正常人类。两人的归宿其实就是人类面对吸血鬼同化威胁的两种态度:要么接受,这里有原因:边缘人群,孤独无助,没有希望,想逃避灰暗的现实,比如《夜访吸血鬼》中的庄园主路易,或者渴望获得吸血鬼强大的超自然力,满足内心邪恶的欲望,比如韩国电影《蝙蝠》中的泰珠;要么坚决抵抗,其中包括获得吸血鬼的部分能力来战胜吸血鬼,“师夷长技以制夷”,不过这个过程异常痛苦,身体中人性的善和嗜血的恶此消彼长,电影中的“吸血鬼猎人”是一种半人半吸血鬼的生物,它们帮助人类对付吸血鬼,也希望融入人类社会,但由于它们摆脱不了鲜血的诱惑,内心始终在煎熬和挣扎,并且有意识地疏远人类。

4.小说《德拉库拉》表达最强烈的情感,是人类主人公们作为基督忠实信徒的自豪,作为人的自豪,无论吸血鬼多么强 大,小说的主人公们都坚信人类的正义,保持着人类的尊严,团结一致,勇敢战斗,哪怕失去生命也不愿成为吸血鬼的同类,这是高尚的人文主义精神,使读者在体验吸血鬼小说黑暗和恐怖的同时,也感受到光明和希望,对读者是一种积极的导向。经典的吸血鬼电影也是如此,展现的是魑魅魍魉,宣扬的却是人的价值。《吸血鬼助手》中的少年吸血鬼达伦·山,日本动画片《最后的吸血鬼》中的吸血鬼小夜都曾被人类养育,始终将自己界定为人的身份并站在人类的立场上对待问题,它们拒绝吸食人类血液,拒绝和其他邪恶的吸血鬼同流合污。对它们而言,血缘关系不能代表它们属于哪个族群,人类的亲情和友谊、善良和正义才是它们认同的价值体系。

四、结 语

从历史和文学的角度对吸血鬼的精神内核所做的分析可见,其实任何一种电影类型的起源都是一个特定的民族在一个特定的历史时期内遇到的特殊问题,所以类型片的创作一定要有宏大的历史和社会眼光,单一地玩弄外在的类型元素,闭门造车而产生的顶多是昙花一现的感官轰炸,不会有深厚的艺术价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