融化的约定

1

很多年后，沈飞依然记得14岁的刘思思在阳光下吃麦当劳甜筒的样子。她小小的嘴巴嘟成一个圆，怜惜地一点点蘸着冰淇淋，浓浓的奶香一直漫进沈飞的心底。那时候沈飞就想，长大了，一定得把这个小丫头娶回家。

直到甜筒化成了水，刘思思也没将它吃完。于是就哭，跺着脚让太阳还她的冰淇淋。沈飞掏出雪白的手帕，替刘思思擦手擦嘴。他说，等我赚钱了，把整个麦当劳都买回家，你爱怎么吃就怎么吃。

刘思思说，不，我只要甜筒。

那年沈飞16岁，瘦削的身体像刀片一样，凛冽地挡在刘思思面前，不允许任何意图不轨的人接近她，欺负她。

刘思思9岁时的某个夜里，眼睁睁地看着母亲跟着另一个男人跑了。她死死抓住母亲的衣袖，跪下来撕心裂肺地喊，妈妈，妈妈你别走。

整整3年，刘思思没有开心过。第4年，她认识了沈飞，脸上渐渐放晴，开始喜欢吃沈飞买给她的麦当劳甜筒。看着刘思思幸福的模样，沈飞就想，他再也不能让她受到伤害。

北方冬天冰天雪地，沈飞站在雪中，怀里揣着一个包装精美的心形盒子，里面是他买给刘思思的情人节礼物，24朵蓝色妖姬。

几个小时前，沈飞在阳光明媚的深圳给刘思思打电话。他说，思思，我来了。咱们一起过情人节。

刘思思说不会见他，说到做到。沈飞再拨打她的手机时，已经拨不通。他把花放在学校的传达室里，等开学了，把它交给刘思思老师吧。

老大爷摩挲着印着淡淡花纹的粉色盒子，说，恐怕开了学，这花早就败喽。

败就败吧。沈飞心想，他早已成了扶不起的阿斗，又怎能扶起他和刘思思的爱情。

奔往机场的出租车上，沈飞一个人狠狠地吃着麦当劳甜筒，冷到骨髓。6年了，他已经无法适应北方的冬天，他想立刻回到深圳，那里没有雪，那里有迟蕊。

迟蕊的拥抱，很暖。

2

迟蕊是沈飞的第一个女人，她烫着大波浪的卷发，精致雕琢过的脸上看不出年龄。迟蕊将长长一截烟灰弹落在他的掌心，咬着他的耳朵莺声燕语，帅哥，想把麦当劳买下来吗？有很多甜筒哦。

沈飞想，做梦都想。14岁的承诺在他的心里中下了蛊，沈飞一想到刘思思吃甜筒时甜蜜的样子，就没了魂似的跟着迟蕊走了。

在那张锦丝绸缎的大床上，他们没命地纠缠。那是沈飞的第一次，仓促得像小时候走马观花看冰雕。等沈飞清醒过来时，他哭了。

那年沈飞20岁，为了给刘思思吃不完的甜筒，他来到深圳。听说很多人都在这里发了财，沈飞也想试试，便遇到了迟蕊。

他英俊的模样，任是哪个女人，也没法不动心。

迟蕊摸着他的脸说，你这样好看的男孩子，不该在酒吧打工，多累。来我公司吧，月薪5000。

沈飞的嘴巴足足张了半分钟，5000块，那可以买多少个甜筒啊。可他没学历，对电脑也一窍不通。迟蕊又说，怕什么，有我在，谁敢看低了你。

拿到第一个月的工资后，沈飞买了两个手机，一个自己用，一个寄给了远方的刘思思。

他给刘思思打电话的时候，刘思思正在送孩子们放学。电话里吵得很，清脆的笑声突兀地跳出来，缠绵在沈飞的耳边。

刘思思说，真发财了呀，算你有良心，还没忘了我。

想吃麦当劳甜筒吗？沈飞把手机从左手换到右手，思思，你要吃多少，我都给你买。

好呀好呀。刘思思笑成一团，沈飞，你回来吧，别老想着发财，甜筒又不贵，我都能买得起。

刘思思又说，你再不回来，怕是被其他女人抢走了呢。

沈飞偷着乐，刘思思用了一个“抢”字，若不是把他当成她的人，又哪来的抢。

沈飞说，冬天吧，我回家过年。

深圳的冬天不冷，沈飞一点没觉得春节来了。他想起以前的每个春节，都会和刘思思一起买冰糖葫芦吃。他用手捂着刘思思红彤彤的脸，舍不得放开。

3

去。刘思思拍开他的手，别打扰我吃东西。

刘思思吃到最后一粒时，沈飞的吻落了下来。湿湿暖暖的唇，把冰糖化成了水。刘思思挣脱着，却舍不得那甜丝丝的味道。

松开她时，沈飞问，可比甜筒好吃？

刘思思的脸更红了，小子，这可是我的初吻，你若负了我，我饶不了你。

沈飞把这话说给迟蕊听的时候，她笑岔了气，现在，你真负了她，怎么办？迟蕊蛇一样的身体又缠了过来，男人的话，怎可当真？

迟蕊的身体也给沈飞下了蛊，大年夜里，她像烟花一样在他的身下妖艳地绽放。枕下的手机一直在响，沈飞觉得烦，一扬手就扔下了床。

第二天醒来时，沈飞才看见刘思思的短信，问他怎么没回来，也不给她拜年。

电话拨到一半，又收了线。沈飞觉得他在和迟蕊分开之前，不能再和刘思思联系了。他总是控制不了地给刘思思很多承诺，却从来没有实现过。

他没有给刘思思买下麦当劳，也没回去过年，更没把她娶了当媳妇。

沈飞换了号码，他发誓，一定要凭本事闯出点事业，否则，他没脸回去见刘思思。

就连做梦，沈飞都在念叨着，思思，等我，我决不辜负你。

每每这时，迟蕊都睁着眼看着梦呓中的沈飞，恨得咬牙切齿。这些年来，不知有多少男人被她夺了心挖了肺。唯独一个沈飞，就是搞不定他。

4

在五光十色的南方大都市里，沈飞常常忘记了时间。只是这一年年地过去，除了和迟蕊始终纠缠着，所有的一切，和当初来时并无太大改变。

已经忘记是在深圳的第几个年头，他遇到了刘思思。沈飞在酒吧里眯着眼摇晃杯中的威士忌加冰，忽然就看见暗黄色的液体里映出的那张苹果样的脸。

刘思思穿着紧身无袖坎肩，描深深的眼影。

先生，要吸烟吗？沈飞看了半天，才把刘思思认出来。他的声音抖得厉害，你怎么会在这里？

放暑假，来打工呀。刘思思把怀里抱的一大盒烟递过来，先生，要吸烟吗？

沈飞花了几千块钱，把刘思思的烟全给买了。他不想看到她穿梭在男人中的样子，心口还是疼得很凛冽。

霓虹闪烁的夜色里，刘思思搂着沈飞的脖子，你是不是已经忘了我呀。

沈飞没忘，就算他忘记了全世界，也不会在记忆里把刘思思丢了。往事如烟，袅袅地缠绕在沈飞的心头。他扳过她的脸，走，我们去麦当劳吃甜筒去。

刘思思甩开他，我现在不喜欢吃甜筒了。

沈飞又去抱她，这次很决绝，她挣不脱，像只落了网的小兔子，任由沈飞把她困在怀里。刘思思早就知道，她是没法和男人拼力气的，更何况在沈飞的怀里，她一点劲儿都使不出来。

豪华酒店的客房里，沈飞要了她。他怕再不要。就真的没有机会了。他放轻了动作，温柔而又神圣地迎接那抹纯洁的红。

可是没有，床单自得刺眼。沈飞没有问，刘思思也没有说。她怎能对他说，这已经是她第三次来到深圳找他。她两年前利用暑假的时间来到深圳时，就失身于一个陌生的男人。小学教师刘思思，单纯如百合。她端着一盒香烟步入灯红酒绿的酒吧，又有什么能力可以毫发无损地出来。

刘思思也曾拼命反抗过，却终究不敌男人钢钳般的手臂。从那刻起，她便不再试图和男人拼力气。所以，任凭沈飞怎么摆布，她都认了。

刘思思不唯心，可是她却在第一次来深圳时，就知道这是命里注定的事情。一天不寻到沈飞，她便不能安心地活。

5

那个暑假，刘思思一直和沈飞腻在一起，不曾离开半步。沈飞的脸，还是她怎么也看不够的好看。

偌大的城市，想找一个人并不容易，否则刘思思也不用三次来到深圳。

迟蕊动用了一切人际关系，找遍了沈飞可能去的每个地方，也终究寻不到他的一丝气息。

沈飞是刻意躲着她的，他恨迟蕊，亦不在乎留给她无边无际的伤与痛。

暑假结束时，刘思思走了，没有问他何时回去。她怕问了，便会没有期限地等待。她没有时间等了，她说，回去我就结婚，不然成了老姑娘，就没人要啦。 沈飞从背后把她箍得生疼，思思，再等我一次，最后一次，明年的情人节，我一定回去和你一起过。

明年？刘思思笑，明年恐怕我都要当妈了呢。

沈飞心里很痛，可他不能走，因为三个月前，迟蕊就和他说，她怀了他的孩子。他还来不及仔细询问，就遇到了刘思思。

来年，刘思思上班时，收到了裹在粉色盒子里的24朵枯萎的蓝色妖姬，还有一张烫着金边的红色卡片。上面是浓浓的笔迹：

我知道这是最后一次与你相见的机会，其实我一直都不想负你，我真的想给你买下麦当劳。还有很多很多的甜筒。可是，思思，你为何不再喜欢麦当劳的甜筒了？

“我知道这是最后一次与你相见的机会，其实我一直都不想负你，我真的想给你买下麦当劳，还有很多很多的甜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