希望中的绝望与绝望中的希望

时间:2022-04-15 04:06:02

作者简介:梁莎,女(1987―),安徽宿州人,贵州师范大学文学院比较文学与世界文学在读研究生,研究方向为中外文学关系,有《内心独白与诗化建构――浅析伍尔夫对徐志摩小说创作的影响》、《消费文化下的身体叙事――电影的另一种解读》。

摘 要:李安,一个漂泊异乡的电影人,此次的新片《少年派的奇幻漂流》尝试了水、儿童、动物、3D等高难度元素的拍片,着实让世界惊叹。该作品极具跨文化性,采用几乎零度的叙述方式、利用象征隐喻的手法,让观众不由自主的去思考影片的丰富内涵。

关键词:李安;叙事;老虎;宗教;绝望与希望

2012年岁末,李安再次成为世界关注的焦点,新作《少年派的奇幻漂流》(Life of Pi)在全球热映,好评如潮。目前,该片已获得了包括最佳影片、最佳导演、最佳视觉效果、最佳剪辑、最佳摄影、最佳改编剧本等11项奥斯卡金像奖提名。影片《少年派的奇幻漂流》创造性的改编了扬・马特尔的同名小说,主要讲述了一个少年和一只老虎在海上漂流200多天的故事。该片不同于李安的以往电影,涉及了动物学、宗教学等,并且探索不可知的神秘领域,内涵丰富,发人深思。导演李安通过电影《少年派的奇幻漂流》(影片以下皆简称为《少年派》)向观众阐述了古老而朴素的真理。

影片由成年派和作家的聊天而展开,并由他们的聊天干预少年派海上漂流冒险的叙事。成年派作为一个不可靠的叙述者,他讲的关于海难的故事有两个版本,让影片中的叙述接受者一名作家和电影院中的观众一起参与其中探寻真相。真相是什么,正如影片宣传海报所写“因相信而真实”。故事一是影片的主体部分,导演利用3D的手法,美轮美奂的场景充满了东方世界的梦幻性。影片通过3D技术将人物的内心世界外化,挑战传统二维的画面,在空间上拓展。3D效果将故事叙述的美轮美奂但很符合生活的真实,也让观众感觉犹如身临其境、特别真实。观众在观影时,会不由自主的利用自己的现有知识背景来进行解码。“在电影院里,观众处处处于梦幻和现实之间。他们既有意识又无意识:有意识,使他们可以看到画面,抓住电影语言,进行思考并对导演的艺术做出判断;无意识,才产生了一个看上去不合逻辑,不合道理,然而受压抑的欲望和失落感却得以表现的天地。”[1]人生就像派的这场旅行,你永远不可能知道下一秒会发生什么。你之前为自身的安逸生活所做的准备会被一个个意外打破,然后你就接着解决这一个个困难。关键在于时刻保持警惕并且不放弃努力。

故事二讲述的是成年派向作家讲述少年派如何向日本调查者讲述得以生存下来的真相。这则故事是利用语言来叙事。“语言,是一种非图像性符号,它与指称物的关系完全靠约定俗成的“武断”的信码。同时,语言又是人类最庞大而且最重要的符号体系,它的编码与解码,受整个文化形态和人的社会形态和人的社会行为的控制。”[2]事实上,这样残忍的吃人画面是观众不愿看到的,所以通过语言叙事,这样不会给观众带来巨大的心理和视觉冲击,太血腥的场面让观众不能承受。当派缓缓讲出第二个厨子版海上逃生故事的时候,让观众从美丽的冒险童话中一点一点被噩梦惊醒。此时,观众会发现之前似有似无的铺垫,全都不是闲笔。吃肉汁饭的佛教徒、不尊重信仰的厨师、虔诚包容的母亲,与斑马、猩猩登船后的遭遇。对号入座之后,现实故事版的残酷让人有如坠深渊的恐惧。最残酷的残酷,是观众依靠自身的想象力进行重组、自我还原出来的,导演的手法非常高明。

“技巧的不二法门是作者隐身,所有好作品都通过这办法取得一个效果:强烈的现实幻觉。”[3]李安坦言,自己在拍电影初期一直在做“statement”,而后来却懂得了好的电影,导演应该是像游戏的程序设计员”programmer”。从主人公的叙事中,影片中的听众及现实中的观众得知了两个几乎对应平行的故事。究竟哪个是真相?笔者认为相信你选择相信的,从某种程度上说,两个故事都是最真实的故事,两个故事都符合现实生活中事件发生的可然律或必然律。故事一太过虚幻、故事二太过残酷,导演故意在两个故事的叙述中都露出一些破绽来让观众产生一定的陌生感和间离效果,让观众主动参与去思考。许多影片之所以不成功是因为观众难于产生共鸣无法进入角色。而《少年派》则不然,让观众自始至终都参与其中,和人物一同思考。

全家人带着动物带着希望乘坐驶向北美的货轮,却不幸的发生海难,仅派一人幸存。派在希望中绝望了,当他被巨浪打入海底,他几乎放弃了生的希望,绝望的在海底静止了一会之后又重拾希望,奋力的游到救生艇上,渴望能够再见到自己的家人。派他大声疾呼,然而他的希望落空了,黑暗中,他却用船桨救了那只猛虎。老虎是在喝水的时候被猎人捕到因此被起名为“Thirsty”,而在把老虎卖给动物园的文件中却把老虎与猎人的名字给颠倒了,老虎成了“Richard・Parker”。“Richard・Parker”这个名字是几个真实存在的、或小说中虚构的人物,这些人物的共同之处是他们都经历了海难并且其中一些人被同伴吃掉了。无论是在真实或是小说虚构中,“Richard・Parker”都代表了被同类吃掉的那个人,然而在电影《少年派》中这个名字成为了就算吃人也很合理的可是最终没有吃人的一只老虎。事实上,原著作者是将老虎与上帝是可以归为一类的,象征着自然和上帝。因为人与神、人与自然的对话都是单向的不是双向的,得不到回应。但李安的电影总是呈现出生活的丰富性与复杂性,老虎所代表的意义是丰富的。

虎,是人内心恐惧的化身。恐惧来自对自然的敬畏、生存的挑战,以及由此所产生的内心的孤独感。这样的恐惧,令人绝望而无法逃避。成年派的选择,抑或是导演的选择――经历他、面对他、接受他,甚至依靠他。进一步来说,笔者认为虎代表的是派的本能情感。故事一,派代表着人性或理性,老虎是剥除了理性的原始本能――本能地发怒,本能地恐惧,毫无掩饰地表达自己最粗粝的欲望。影片中,基督教牧师对派说的那句“You must be thirsty!”和父亲说“从它眼中反映出来的,是你自己的投影”,则是李安在不断在我们脑海里建立派和老虎之间的本喻关系。派在海上的奇幻漂流记,实际上讲的也是泛神信仰者、素食者――派与自己相处的故事。派对虎经历了恐惧、共生、驯化、依赖的过程,这个过程大约也是人的兽性和理性平衡的过程。最后,老虎头也不回向丛林奔去――“人生就是不断地放下,然而痛心的是,我还没来得及与你们好好告别。”――当人步入社会丛林时,何尝不是决绝忘记了回头?

影片对派的父亲的形象有相对丰满的展现。父亲无情地以羊羔做实验,让派对老虎充满了警觉。正是父亲一直要求他掌握的科学帮他在救生艇上生存下来。在与老虎经历了共同的生死考验,派与老虎之间产生了深切的感情,在没有食物和淡水,在精疲力竭之后,派抱着老虎绝望的哭泣。影片的结尾处的“未与虎告别”的叙事段落,导演用了很慢的镜头来展现:在绝望中,小船却靠近了充满希望之光的陆地。在派筋疲力尽、奄奄一息时,满怀希望老虎能够回头看他一眼,然而,老虎在丛林的边缘它止住了脚步,老虎头也不回的走进丛林。人生有许多人和事,我们没有好好道别。在此,李安本人的生活体验在影片中得以体现,李安由于工作繁忙未能赶得及向病重的父亲道别,没能感谢父亲所教他的一切。为此,他深感遗憾。老虎,在某种程度上说,象征着父亲,父权。

电影一开始,同时信仰了印度教、基督教和伊斯兰教的派和他的父亲母亲在晚餐时进行了一次谈话。派的父亲说:“如果你同时信仰三个宗教,那等于什么都没信。与其如此,不如选择相信理性,相信科学……我宁可你经过深思熟虑否认我,也不要不加分辨地盲目接受。”而母亲则说:“科学解决外在的问题,而不是内在的。”实际上是在暗示理性和信仰所发挥的作用不同,前者解决现实问题,后者解决心灵问题。母亲的话成为了派后来一切行动的心理渊薮。面对大海与猛虎,没有上帝该怎么办?正是凭借着对宗教的这份热忱摸索,少年派在漫长的旅程中,在遇到艰难万险时,不放弃生的希望。少年派正是有了神,内心足够强大,才没有发疯、没有被孤独与恐惧打败,在绝望中重拾希望。

宗教这条线索贯穿电影始终。在跨文化的视角下,李安探寻了在宗教认知过程中的人的内心,探索了人类灵魂的最深层次。事实上,印度教、基督教、基督教、佛教都有一定的相似性。世界的宗教都在述说着众生平等、劝恶扬善、仁慈互爱。宗教总是让人敬畏,在人的敬畏臣服下,本能欲望得以克制,才能达到宗教意义上的某种超我的神性状态。于是成年派在认识了各宗教诸神之后,成了天主派的印度教徒。《圣经》记载的吃饼(耶稣的身体)喝杯(耶稣的血液),现已是基督徒的纪念基督耶稣和基督沟通的仪式――即饮生命活泉,让基督住进人的灵里。

《约翰福音》七章三十节“节期得到末日,就是最大之日,耶稣站着高声说,人若渴了,可以到我这里来喝。《约翰福音》六章三十五节“耶稣对他们说,我就是生命的粮,到我这里来的,必永远不饿;信入我的,必永远不渴。”

派在经历了海上暴风雨电闪雷鸣之后,在怀疑上帝的存在悲观绝望之后,终于遇见了上帝。上帝安排了一个漂浮的小岛,让他的船靠岸,在这个岛上安排了淡水来解决派的口渴。导演给了这座岛一个全景镜头,一个巨大的人体平躺状的岛屿。派靠吃上帝的身体(即这座小岛)才生存下来。“上帝对‘世人’的爱自身事实上是不幸的。基督的爱不仅在耶稣作为上帝之子的‘成了’的荣耀中,也在基督作为人的儿子的‘我口渴’的不幸中,‘基督之外无救恩’,不仅任信他的爱‘成了’的救恩,而且任信他的救恩中爱的‘我口渴’。”[4]派正是在希望中含有绝望,又在孤独绝望中有了希望。

结语

电影《少年派》是李安导演用3D技术向人们阐述的生存或者说成长的寓言。人生路上正如派的漂流有惊险有喜悦,内心在信仰的指引下永不放弃,其主题亦正如裴多菲的那句广为传诵的诗――绝望之为虚妄,正与希望相同。(作者单位:贵州师范大学文学院)

本文为贵州师范大学文学院2012年学生科研基金项目重点课题成果。

参考文献:

[1] [法]热拉尔・贝东.电影美学[M].袁文强译.北京:商务印书馆,1998:119.

[2] 赵毅衡.当说者被说的时候[M].北京:中国人民大学出版社,1998:230,227.

[3] 刘小枫.圣灵降临的叙事[M].北京:生活・读书・新知三联书店,2003:25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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