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个夜晚 第8期

萌芽的爱情

1974年的夏天，宏伟高中毕业后，来到月河林场插队。这里是革命老区，生活艰苦，但群山起伏，林木茂盛，风景很美，尤其让宏伟难忘的是，自己在此经历了最初的爱情。

宏伟爱上的是一个杭州姑娘，她也是响应上山下乡号召来到这儿的。她有一根又粗又长的辫子，黑得像乌木，大家都叫她小铁梅。他们属于同一个大队，时常有机会碰见，又在一个灶上吃饭，一来二去，爱情的种子就在宏伟的心里发芽了。只要看到小铁梅，宏伟就觉得一切都是美好的，如果哪一次看不到她，宏伟的天空就布满阴云。宏伟从小铁梅的眼神里也看出了她对自己的好感。但他们的交流仅限于含蓄而羞涩的目光，因为怕别人说闲话，他们甚至还有意地回避着彼此。

爱情是甜蜜的，也是痛苦的。从夏天到秋天，宏伟都没有勇气向小铁梅表白。可宏伟知道，如果自己再不采取行动，很可能会被别人捷足先登。终于有一天，与小铁梅擦肩而过时，宏伟结结巴巴地说：“我……我……晚上在林场等你。”说罢，宏伟感到自己的脸滚烫滚烫的。

宏伟知道自己现在的样子很狼狈，他非常害怕遭到小铁梅的拒绝，可低着头匆匆走掉的瞬间，宏伟还是看到她轻轻地点了一下头。

第一晚

宏伟的工作是看林场，林中的小木屋是属于他的，没有比这更好的约会地点了。

晚饭后，宏伟回到小木屋，看着天渐渐黑下来。没有月亮，林子里漆黑一团，仿佛上面扣着一口硕大无比的锅。这样很好，别人不会看到小铁梅来林场，宏伟也不用担心小铁梅看到自己胆怯的表情。宏伟坐在小木屋里等待着心中的女神。等待的时光是那么甜蜜，秋虫在歌唱，空气中弥漫着果实的芳香，每棵树似乎都幸福得发抖。宏伟想象着小铁梅的一颦一笑，她那美丽的大辫子，她那会说话的眼睛，她衣服上散发的淡淡清香……多么美好啊!

时间过得太慢了。

凉气上来的时候，宏伟想，小铁梅这时来会冷的，自己要给她披上衣服。

宏伟没有手表，不知道时间，就只好一直等，一直等，一直等……秋虫叫累了，歇了声，周围静得能听到树叶飘落的声音。偶有狐子从树林里跑过，脚步声很轻，但也能听清楚。渐渐地，等待的滋味变了，不再是甜蜜的，而是焦灼和烦躁。宏伟心中做着种种猜测，寻找各种各样的理由为小铁梅开脱。宏伟相信小铁梅不会耍自己的，小铁梅不是那样的人。到了后半夜，宏伟生气了。宏伟想，如果小铁梅这会儿来，自己会说小铁梅几句的，或者干脆不理她，看她怎么给自己解释。再后来，宏伟就开始数落自己你算老几，你也配得到爱情7人家分明是看不上你嘛，你就别自作多情了吧……就这样在自怨自艾中天亮了。小铁梅还是没来。

第二天在路上遇到小铁梅，宏伟问她夜里为什么没去林场。小铁梅说自己去了，树林里黑漆漆的，自己不知道宏伟在哪儿，又不敢喊，就回去了。嗨，原来是这么回事，这都怪他，自己怎么没想到这一层呢。宏伟说：“今天晚上再来吧。”小铁梅点点头。

第二晚

晚上，天还是那么黑。宏伟点上烟，一支接一支地抽，烟头红红的火光在夜里很醒目，很远就能看到。这次不会再有什么差池了吧。

宏伟不会抽烟，被烟呛了几次后，就不再把烟往肚里咽了，吸到口中就吐出来，只是保持烟头不灭罢了。

山很幽静，许多秋虫在歌唱，一些小动物时不时地弄出一些小动静，有时让宏伟产生错觉，以为是小铁梅悄然来到了身边。

宏伟坐在树木稀疏的地方，这样便于小铁梅看到宏伟手中小小烟头的火光。开始宏伟没想着要计算时间，他的心跳得很厉害，像一头倔强的驴子在里面踢腾，宏伟得让心平静下来。心平静下来之后，宏伟已经抽了半包烟，潮气上来了，衣服变得沉甸甸的。这时宏伟有些担心，小铁梅应该来的，怎么还没来?为了计算时间，宏伟开始数自己的脉搏，看脉跳多少次能抽完一支烟，因为宏伟知道一分钟心跳多少次，这样就能大致算出时间过去了多少。可是由于心中总是忽然生出这样或那样的念头，计算老是中断。一直到天亮宏伟都没计算清楚。

小铁梅终究没有出现。

白天宏伟又遇到小铁梅，质问小铁梅夜里为什么没去。小铁梅揉着衣角，委屈地说自己去了，看到有人吸烟，以为换了看林人，因为小铁梅知道宏伟从来不抽烟。

宏伟说：“今天晚上我还等你。”小铁梅点点头走了，眼里噙着泪。

第三晚

晚上，天还是那么黑。这次宏伟不吸烟了，改为唱歌，小铁梅会顺着声音找过来。

一唱起歌，宏伟才发现自己会的歌太少了，而且不是忘词，就是跑调，没有一首能唱完整的。平时宏伟和同学们一起唱，滥竿充数还凑合，现在自己单独唱，就作难了。于是宏伟就来个混合唱法，想起哪句唱哪句，东一榔头西一棒棰，着腔不着调的。宏伟的歌声惹得秋虫不高兴，它们想不到有人唱得这么难听还敢唱，就一阵一阵和宏伟比着唱。后来，宏伟把秋虫比下去了，它们不唱了，只剩宏伟一个人嘶哑着嗓子还在唱。宏伟唱得口干舌煤，喉咙冒烟，还是没把心上人唱来。

天又亮了。

无缘再会

白天宏伟在路上拦住小铁梅，问小铁梅夜里为什么没去。小铁梅说自己去了，听到几个人在唱歌，就回去了。宏伟告诉小铁梅只有自己一个人，小铁梅说她听着不是一个人的声音。宏伟让小铁梅晚上再到林场去，小铁梅说：“我被调到二郎庙大队了，今天就得去报到。”二郎庙大队距离这儿有五十公里，约会谈何容易!

看着小铁梅远去的身影，宏伟感到自己的心都碎了……

从那以后，他们竟然再也没能见上一面。

多年后宏伟仍然清楚地记得，那天小铁梅走的时候，洒下了一串泪珠，那是多么晶莹的眼泪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