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娥和美导

最近微信里都是关于老的话题，比如“走着走着就老了”，还要讲到生命的无常。看到“无常”两字心里一哆嗦。小时候就知道有黑白无常二仙，好像是鬼差，他们手拿脚镣手铐专职捉拿鬼魂。那时读《红楼梦》，对《恨无常》印象极深，“喜荣华正好，恨无常又到。”那是一种反差特别强烈的对比，正莺歌燕舞欢宴无尽，黑白仙差就到了，正所谓天下没有不散的宴席，生死有命，再怎么荣华富贵也奈何不得。在那样的时候，应该有二黄慢板，一轮明月照窗前，愁人心里万箭穿……

这也是一种生命观。不同文化对此看法相异，譬如印度是视生死为同一，浑然天成的样子。他们在上游扔下还没有完全烧尽的尸体，隔不多远的下游就有人在这水里洗澡喝水了，他们觉得，这就是自然，生生死死，循环而已。而我们，着眼于生，未知生，焉知死。生，轰轰烈烈，光宗耀祖，极尽荣华，而死，随“无常”到而戛然而止，再不费笔墨。

都是那个帖子闹的，怎么就讲到无常啊，死啊的。其实死亡确实只能是戛然而止的，人生下来就开始往那个方向走，只是所有往那个方向的人最怕的是老，所以，这样的话题每一代人到了某个年纪都要说一说的，也读到过很多。记得一位女诗人，专门为头上的第一根白发写了首诗，她知道，那是一种信号，比烟花还要绚烂明亮的信号，从此以后，那时间会让她的头发从乌云到飘雪，让她的颜色日日褪去。

冯唐的一篇“活着活着就老了”好像也转发者众。不过，他的写法不是那么悲切，他其实想说他还年轻。主要是后来者来了，他感觉着后进者的生命力，那种“发克”一切的狂野杀气，有代沟了。这几天，真正有些“悲愁”意思的是林青霞。她过60大寿了。所有的人都在赞美她，白先勇为她新作《云去云来》写的序言“谪仙记”可让林美人永不褪色，此文会比林美人更加青春永驻。这一点，我同意冯唐说的，文学，其实很了不起。几千年，什么成功人士CEO，什么楼堂馆所亭台楼阁早都灰飞烟灭了，可诗词文章却还年轻着。白文大家可到网上查阅，看看是否比青霞更青，或者只是天空海阔，做最坚强的泡沫。

青霞60大寿那天，着实是用了力的，红色、绿色、裸色一身一身华服闪耀，亮瞎了人的眼。有人在群里议论说，她生了两个孩子，为什么腰还可以那么细？这些人真不知道什么叫明星，以为和劳动妇女煮饭婆一样？人家自有驻颜妙招，告诉你们也学不会。当然，她过60 大寿，另外几个和她年龄相仿的前明星也被拉出来说道，说，有的拼命整形扮少女，有的板起脸来专演恶婆婆，为什么都没有林美人的派头？其实，人和人是能比的吗？不是也有人说道林美人的情路，以及她的两个女儿都不是美人胚子？替她惋惜呢。做美人不容易，做名美人更不容易。光华的同时，也泣血的。

倒是另两位美女让我铭记至今，她们就是雪娥和美导。雪娥是台北市青溪新文艺学会的总干事，美导是我们的美女导游，我忘了她名字，雪娥给了我名片，所以终于有了名字。雪娥梳着一条很长的乌黑发亮的辫子，太长了不方便，于是盘在头上。她长得苗条，一笑两酒窝，还是现在时兴的锥子脸，大眼睛长睫毛，不说话的时候，眼睛还在说话呢。雪娥话不多，但善唱，一路将台湾民歌唱得婉转悠长。美导更不用说了，干练的短发，随意的衣着，也是大眼睛和酒窝。她让一车专家教授学者们笑得停不下来。据说，最不好伺候的就是所谓教书的，他们自诩读书多，又见多识广，爱挑剔，一般导游背些导游词哪里糊弄得过去？但美导不背导游词，看得出已化成她自己的东西了，她就是给说台湾的历史、地理、人文，还有段子，也不带很多色，那叫幽默，是高智商的那种，口才一流，说得这些搞此研究的人佩服得不知说什么好。私下里议论，美导到大学当个教授也不会差呀。

美导说，我喜欢这工作，从没那份心，且都什么年纪了。什么年纪？30？40？美导说都不对，还往上往上……没有人相信。雪娥说，有什么不信的，我孙女都满地跑了。哦？当终于确认，我们赶紧采访她们，想学驻颜之术。没有啦，就是心无杂念，工作工作，忘记自己的年龄，年龄真的会不见的哦。

和她们比，林美人真不算什么，她只不过吸引了所有的灯光而已。在灯光照不到的地方，民间美女多了去了，她们用辛勤付出为自己的容颜添色。

现在，我想雪娥和美导至少在我心中、笔下已经不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