隐藏在十七岁那年的秘密经历

时间:2022-04-04 03:34:28

口述:苏柔 整理:青草寒衣恋儿

1

我二十九岁了,有一个疼爱我的丈夫和一个乖巧玲珑的女儿。我像所有幸福的女人一样有一条正常的人生轨道。可每当在夜深人静的时候,我总会想起一张脸,那张脸皱纹密布饱经风霜,但一笑起来却透出无法拒绝的亲和力。他是我爱过的第一个男人。

那年,父亲领我来到这个陌生女人的家,让我管这个膀大腰圆的女人叫妈妈。

那个抹了口红的女人表情很冷漠,只淡淡地看了我一眼,说了一句莫名其妙的话你的女儿长得不怎么样,特像那个死掉的。我咬了咬嘴唇,但是我不敢说话,她那高大的体格震慑住了小小的我。

的确,我不像父亲,父亲高大帅气。我像母亲,她和我一样身材小小的,她哭泣时的声音也是小小的,甚至她有病时的咳嗽声也是小小的。

她死了,匆匆忙忙地死了,甚至都没有对她唯一的女儿说一句话。整日游手好闲的父亲悲伤了几日,于是带我来到了这里。

女人叫芬,这是睡在沙发上的我半夜才知道的。一旁小床上的那个叫小龙的小孩子,他睡得真香,什么也听不到。但是,我能听到,听到父亲低低的吼叫,他一遍遍说:“芬,芬我爱你。”而女人竟管父亲叫宝贝:“宝贝,我想死你了。”

那一刻,我泪流满面,我不是谁的宝贝,叫我宝贝的女人去了天堂。

不过,我很满足,我还可以去原来的学校上学,虽然我还是穿着从前的衣服穿着从前的鞋。

2

父亲找了个新工作,每天早出晚归。除了上学之外,我基本活动在芬的视线之内。芬让我劈柴点炉子:星期天,让我洗衣服。得最多的活就是哄孩子,我很认真地哄,有时候哄得芬很开心。但有一天芬打了我,原因是小龙抓住我的头发不松手,我一着急打了小龙一下,被芬看见了,她狠狠地打了我两巴掌并踢了我两脚,我没反应。我不该有反应的,如果我要有反应可能暴风雨会来得更猛烈。我没有对爸爸说挨打的事,他对我说过要听芬的话。

我最愿意做的事就是按照芬的吩咐去街口的小卖部买东西。小卖部的主人是个姓田的老头。我特喜欢看他浓眉下那双炯炯有神的眼睛,还有他嘴角若有若无的微笑,让我倍感亲切。

小卖部是老田头谋生的场所,也是他的家。他的家里只有一张窄小的床,床下面是不时冒出火苗的取暖炉。有时,我故意在小卖部逗留很长时间。老田头也不赶我走,一会儿给我拿一块泡泡糖,一会儿往我手里塞一块小饼干。于是,我回去的路上就充满了香甜的滋味。

我是个很丑的女孩子。但是,我也爱美,爱美是女孩子的天性。

有一个季节,我发现班上很多女生都戴了一种款式相同的发卡,都是统一的蝴蝶图案。一进教室一片姹紫嫣红,真美。我没有,我头上光秃秃的。

我不能向芬提出买发卡的要求,我很识相。正因为识相,我才被留下了。

又是一个父亲不在家的夜晚,我走出了家门。正在打呼噜的芬很少关心我是否正常入眠。我习惯了这样的夜晚,一个人漫无目的地走出去,找一个僻静的角落,撤几滴思母的泪珠。可是,这一次我不知不觉到了老田头那里。

老田头正端坐在床上闭目养神。突然我在柜台上看见一个我思慕多日的亮晶晶的蝴蝶发卡!一只好大好美的蝴蝶落在一根细枝上,扇动着美丽的翅膀,它的翅膀中间盛开着一朵美丽的花。我简直太喜欢了,不由自主一下子把发卡拿在手里,反复看着。后来,我又很费劲地把发卡戴在头上。屋子中间有一根立柱,立柱上粘着一个很小的镜子。我对着镜子,发现镜子里戴着蝴蝶发卡的小姑娘美美地笑成了一朵花儿。

“你要是喜欢,就拿去吧。”一个很亲切的声音传入我的耳朵。我有些慌了,急忙把蝴蝶发卡放在了原来的位置。“那是我城里小外孙女扔在这里的,没关系你拿去吧。”老田头笑眯眯地望着我。那个小女孩我见过,比我小几岁,一副很招人爱的样子,不常来。

我又拿起了蝴蝶发卡,眼里有泪光闪动,我不知该说什么,该怎么向这个可爱的老头表达我的感激之情。

后来,我勇敢地走到他跟前,重重地亲了他一口,我想这应该是我送给他的最好的礼物了。老田头很惊讶,瞬间恢复了常态,拍拍我的肩膀说:“你这个鬼丫头。”

3

我不能在芬面前展示我的蝴蝶发卡,只有在上学的路上我才郑重地掏出它戴在头上。班上同学的发卡无论从做工还是外形上都没有我的精细漂亮,她们纷纷问我这么精致的发卡在哪买的,我不知怎么回答。我只懂得快乐了,因为一向默默无闻的我突然之间成了焦点。

戴着这个发卡,我站在班级新年联欢会的舞台上,把周杰伦的《东风破》唱得有模有样。同学们对我刮目相看了。而我竟发现了自己的另一面:多才多艺开朗活泼。一只小小的蝴蝶发卡悄悄地改变了我的生活。

然而快乐没有维持多久就被痛苦取代了。那天是星期天,当我在院子里洗完一大堆衣服时,已经快日落西山了。我疲惫不堪地走进屋子,发现小龙正在用脚一下又一下踢着我的发卡,蝴蝶折断了翅膀,趴在地上奄奄一息。我的血往上涌,一把推开小龙,小龙跌在地上,刚好被一块碎瓦刺中屁股,于是坐在地上痛得哇哇大哭起来。

小龙的哭声引来了正在里屋看电视的芬,她像恶狼一样扑向我,根本不给我解释的机会,一阵不分青红皂白的暴打,让我有一种被肢解的错觉。末了,芬狠狠地踹了蝴蝶发卡一脚,那只漂亮的蝴蝶像我的心一样四分五裂了。

我跌跌撞撞地冲出家门,天哪,我该往何处去呢?黑夜如期来临,家家户户大门紧闭,人们马上就要进入下一场安眠,只有老田头小卖部的灯光还像昨夜那般明亮。

我大哭起来,我把这么多天来所有的委屈都哭诉了一遍,我像愤怒的洪水终于找到了倾泄的出口。老田头握住了我的手,他眼睛里有泪光闪动:“小姑娘,没想到你这么可怜!”他身上散发出来的淡淡的味道钻进了我的鼻孔,那是温暖的味道,我久别的味道。

可是当我回到那个不属于我的家,躺在那张不属于我的床上,从老田头那里得到的温暖很快就被这屋里的寒气所逼走。第二天,芬看到小龙屁股上的伤口,她再一次毫不留情地打了我一顿。

我所有的怨恨,都在她将一碗热粥故意倒在我身上的时候爆发了。芬嫌我煮的粥没有米汤,她一口咬定我是故意的,因为小龙喜欢喝米汤。

我满腔的愤怒无处发泄,也不敢向芬发泄,十七岁的我没有挑战权威的勇气,我只能把这些不满和怨恨,都发泄在无辜的小龙身上。我本来不恨小龙的,我之前还觉得他有点可爱,但当芬一次又一次殴打我的时候,我已经将小龙当成了芬的化身。

在小龙着迷地用棍子玩着门口水沟里一只死老鼠时,我坐在门口用红药水涂身上芬给的伤口。

涂着涂着,我忽然想起了老田头的小卖部。老田头的小卖部里最近有很多老鼠出入,咬坏了老田头很多货品,老田头于是在菜市场买了一大包毒鼠强撒在小卖部的四角。

我冷冷地看了小龙一眼,他玩老鼠时的笑声很刺耳,我当时没有任何想法,我只是想狠狠地报复一下芬,我当时并没有想到后果,就将小龙哄骗到了小卖部,然后买了一根棒棒糖亲手剥给他吃,递给他的时候,我故意抖了一下手,棒棒糖掉在地上滚了两滚,滚到了角落。

我捡起来吹吹就塞进了小龙的嘴里。

小龙回到家没有多久,就口吐白沫,像一只真正的老鼠那样四脚挺直倒在地上。

小龙在医院躺了四天四夜,醒过来,再不是以前的小龙了。医生说由于毒性入脑,小龙的后半辈子,要痴呆。

已经疯狂得失去理智的芬揪住我的手臂,我感觉到被她抓住的地方几乎快要脱离我的身体了。可那种疼痛丝毫比不上我在医院看见小龙变成傻子的样子带给我的震撼,我怕得要死,全身发抖。

芬一口咬定我是故意的,她报了警。警察去老田头的小卖部调查了几次,最后定案为意外。因为老田头承认了他在菜市场买毒鼠强,同时也告诉警察。他从来没向我说过小卖部的四角有毒鼠强这回事。

我摆脱了谋杀的嫌疑。可是我并没有因此而安宁,芬回了娘家,家里只有我一个人,静得可怕。我很怕,像游魂般再次不知不觉地走到了老田头的小卖部。

我冷得发抖,一头扑进了老田头的怀抱。老田头抱着我,他的怀抱好暖和好暖和,像小时候母亲的胸膛。我听见老田头长叹了一口气,说:“可怜的丫头,傻丫头。”

我惊诧地抬头看着老田头,温暖的灯光下,我看见老田头的眼睛,那双眼睛里满是怜悯和同情,还有一丝洞悉一切的悲伤。

我似乎明白了什么,脸色马上白了。老田头亲切地拍拍我的头,说:放心,我再怎么老糊涂,也不会把这么可怜的丫头送进监牢里。

我的胸口胀得很难受,我没想到自己的把戏会被老田头识破,看着老田头的那一刻,有感动,有害怕,也有一种想让他替我包容一切的贪婪。我稚嫩的脸庞在他的胸口有节奏地起伏。我不愿意离开,我要抓住这一闪即逝的温暖,我要把自己给他。

我们过于亲近的动作很快就让他有了反应。我感觉一个庞大的东西顶在了我的腰间,他的呼吸也变得急促了,他的手开始不安分地摸我。我没有拒绝,我害怕他推开我,我要永远拥有这种被别人抚爱的感觉。

我希望他把我完整地压在身下,覆盖我十七岁的青春。

可最后他却没有完成这个过程。他急急地跳下床,找来一条毛巾,包围住我还没有发育完善的稚鸟一样的身体,热泪滚滚地说:“小姑娘,大爷差点就不是人了!”

我的泪水,在母亲去世后,第一次掉下来,那泪不是冰凉的,很热很烫,带着开水的温度。那也是我第一次在冬天里觉得不冷。

4

第二天上学,走到学校门口,我碰上了林晓冬和赵明月,他俩手拉着手旁若无人。同学们说赵明月是林晓冬的相好,这一次我信了。芬是父亲的相好,而我呢?我的相好是老田头,我十分确认这一点。是的,在这个世界上,只有他真心诚意地疼惜我。虽然不能把第一次给他,但是我依然很傻地认为,老田头是我爱过的第一个男人,我的初恋。

新学期开学,父亲空空的手里没有我要交的学费,可是我还是如期上学了,并且换了新书包。芬的眼里多了几分怀疑,试探着问了我好几次,我都敷衍过去了。她不会想到,在这个小街的尽头,有一个默默支持我的老头。

父亲好几天没回家了,小龙也变不回以前精灵活泼的样子,整天只会坐在家门口流口水,我成了没人安慰的焦躁的芬唯一的出气筒。在我又被芬赶出门的那一晚,我去了老田头的小卖部。老田头从内裤特殊缝制的小兜里掏出一张皱巴巴的存折,硬塞给我,他说折子上有一万元的存款,万一有一天他不在了,可以作为我今后学习和生活的费用。他的表情很落寞,我的心很痛。

谁知道呢,谁知道呢,他的离开竟这样迅速。

那天,我兴冲冲地去找他,却看见小卖部的门口围了很多人。我预感可能出什么事了,小跑着挤进人群。

一个人说,可能是心脏病,怎么说没气就没气了呢:另一个说,可能是脑部急病,你看他脸色苍白嘴角有白沫。我冲进屋子里,屋子里一切照旧,就是没有我亲爱的老田头。

外面不远的地方停着一辆白色的车,从模糊的玻璃窗上我隐约地看见了一个熟悉的身影,他安然地躺着,不发一言。

人群散去,车启动了。我泪飞如雨,我发疯似的追赶着车子,两侧的人们诧异地看着我,他们不知道不知道啊,车子里静静地躺着的那个人,是我的相好。

在那一天,我终于知道了,在这个世界上有一种失去竟痛彻心扉。

那一刻,我想起了小龙,那个被我害成痴呆的弟弟,被我毁掉了他的一生,也会让芬痛彻心扉吧!而我,此时一点都没有当初报复的,我痛彻心扉地认识到了当初的错误,可是,一切都无法挽回。

5

许多年以后,我遇到了生命中另一个懂得怜惜我的男人。新婚之夜,当我发现了床单上那抹鲜红时,我突然想起了闪烁在尘埃里的那张脸,柔美的灯光下,有感激的泪水滑落。我没有对丈夫讲自己从前的故事,因为:有一个秘密睡在岁月深处不应该被打扰,有一种爱应该永远深埋在心底。而有一张脸,应该用一生来怀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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