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间烟火 第10期

每年端午节前，街边的马莲花一开，商贩们就卖起了粽叶和糯米，主妇们拎着一捆捆的粽叶匆匆走过，人走在大街上，不时能闻到粽子的香味。

我也喜欢包粽子。小时候，看奶奶包；有了自己的小家后，我就自己包。雪白的米，淡绿色的粽叶，深红的大枣，三下两下，一个精致的小粽子就成了，一两一个。小孩子都不爱吃糯食，我儿子也不例外，但他爱吃肉，逼得我只好包一些南式肉粽：提前把肉块用各种作料腌好了，包在粽子里。煮熟后的肉粽子，白米浸着肉汁，香而不腻。煮粽子时，锅里还要放几个鸡蛋，鸡蛋清被粽叶染成淡淡的黄，散发出别致的清香。

母亲总是把我们的吃当成她最大的事业，母亲的母亲我姥姥也是。我不止一次地听母亲讲起我姥姥的一件事：那年母亲怀着我，妊娠反应很重，晚上下班回到家，什么也不想吃，姥姥做了好几样饭，母亲都吃不下。姥姥一遍一遍地问母亲想吃什么，被姥姥问得烦了，母亲顺口说，想吃年糕，说完疲惫地睡了。早晨，母亲醒来时，一盘热腾腾的年糕已摆在桌上，金黄的年糕上洒着一层玫红的芸豆，旁边的小碟里放着红糖。母亲睡眼惺松地问：“是谁送来的？”姥姥答：“自己做的。”母亲惊呆了！年糕可不是普通的食物，一般人家过年才能吃。它的制作是很复杂的：泡米泡豆需要几小时，泡好后把米控净水，然后到碾房压成面，回来，煮豆子，把面往锅里一层层洒，再洒上豆子蒸……姥姥是真正的三寸小脚，她是怎样做这一切的，怎样夜半敲开邻居家的门，掂着小脚推碾子压面的？

母亲说，她当时只是随口说的，并不是真想吃，没想到姥姥竟一夜未眠做出来。那时没有电，她想着姥姥孤身一人在邻居家压面的情景：碾房里昏暗的油灯照着瘦小的姥姥，一个人推着碾子……这成了母亲一生的回忆。母亲三岁没了爹，是姥姥在极其艰苦的条件下把她兄妹三人抚养成人，没让他们受一点点委屈。

小时候，听母亲讲这段往事，觉得姥姥很夸张，宠爱孩子有点过度：不就是怀孕么，少吃一顿也没什么事的。如今我有了自己的孩子，就理解了姥姥，理解了许许多多像姥姥一样当妈的：哪个母亲不把孩子的吃看成天大的事呢？

去年年末，儿子寒假前，给我发短信说：“到家后，先吃红烧肉，再吃涮羊肉……”我心里酸酸的，心想，肯定是外面的饮食他吃不惯，馋肉了。儿子回来前的一星期，我开始采购，排骨、里脊、牛腿肉、羔羊肉、五花肉……堆满了冰箱。儿子最爱吃我做的红烧肉，那是我专门为他发明的。他爱吃肉，却不吃肥肉，而红烧肉又是以五花肉为主，少不了肥的，我便用五花肉和排骨作原料，先炒，把五花肉中的油炒出来，滋润着排骨，然后用做坛肉的方法，加入水和调料，用最小的火煨一个多小时，做出的红烧肉口感独特：肉块肥甘不腻，有骨香，排骨嫩滑不柴。这道菜儿子百吃不厌。我为他发明的还有“汉堡包馅”的饺子――用牛肉、西红柿和洋葱做的。这也是被他逼的，他不爱吃饺子，但一听汉堡包这个词眼睛就发亮。

对于我乐此不疲做饭的喜好，女友们颇有微词：你怎么的也算个白领吧，一大早像家庭妇女一样挤早市买菜，厨房里一呆就是两三个小时，烟熏火燎的，费时又费力，有那工夫，写篇稿，几百上千的稿费，想吃啥吃不到！

女友的话不无道理，用同样的时间和精力，写作或干点别的，确实要比做家务值钱。但是像许许多多“没有出息”的女人一样，我爱做饭，特别爱给儿子做，看他吃得饱饱的心满意足的样子，就觉得心里无比受用。我有时还会很阿Q地想，有一个职业我永远不会失去，那就是爱我的孩子。

买的东西再好吃也没有母亲做的好吃，这是许多人的共识。世上再贫穷的母亲、再笨拙的母亲也能做出孩子爱吃的美味，因为母亲在做食物的时候，是怀着深深的爱的。

小时候，盼着过节，可以吃到这些平时吃不到的美味，那是妈妈为我们改善生活。现在，什么也不缺了，想吃啥吃啥，想什么时候吃就什么时候吃，但作为一家之主妇，我还是想在每一个节日，做些“应时”的东西。有的东西，家人也不一定爱吃，可我还是要按节令做。我想，“过节”表达着我们祈求家人平安吉祥的美好愿望，全家人围在餐桌边，喜庆又踏实。对于孩子来说，这也许是他们将来想家的主要内容。岁月更迭，花开花落，他会拥有自己的家庭，独自在外面闯荡，可是不管在哪儿，不管吃中餐还是西餐，他都会不自觉地想起妈妈的味道，想起家人的爱。而爱，会使一个人心中温暖并充满力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