醉翁之意乃在酒

时间:2022-03-11 02:26:17

摘要:于欧阳修《醉翁亭记》的赏读,应该从中国士子的醉酒情结、宋代文人的醉酒情调以及欧阳修为文的醉酒情绪这样三个层面来理解,重新审视该文的创作主旨。作者是以“酒”为媒介来观照,以“醉”的方式来反思,以“翁”的姿态来沉静,以文寓意,以酒寄情,是“醉翁之意乃在酒”,非“醉翁之意不在酒,在乎山水之间”。

关键词:醉翁亭记;醉酒情结;醉酒情调;醉酒情绪

中图分类号:G640 文献标识码:A 文章编号:1671-0568(2013)29-0190-03

作者简介:王波平,男,,硕士,副教授,研究方向为中国文学。

《醉翁亭记》乃欧阳修千古传诵之佳篇,其“醉翁之意不在酒,在乎山水之间”的创作主旨一直为人推崇。笔者多次通读,不经意间破译了醉翁的醉意,认为“醉翁之意乃在酒,不在山水之间”。于《醉翁亭记》的解读,应在古代醉酒传统与宋代文学理性精神的双重关怀下进行,《醉翁亭记》应是欧阳修以理性的方式审视人生、关注生活的调整之体现,其以“酒”为媒介来观照,以“醉”的方式来反思,以“翁”的姿态来沉静,以文寓意,以酒寄情,切实体现了“醉翁之意乃在酒”之初衷。

一、中国文人的醉酒传统

“举世皆浊我独清,众人皆醉我独醒”(屈原),“何以解忧,惟有杜康”(曹操),“抽刀断水水更流,举杯浇愁愁更愁”(李白)……围绕着酒和醉的话题,一直是人世的烦忧、人际的苦痛与对人生、对生活的理性执著和情感眷恋。醉酒,在中国文人士大夫之中,流行着一种现实的普遍性,从屈子到阮嵇,从刘伶到陶谢,从李白到欧苏……然而,他们的醉酒,“便也完全不同于西方的酒神精神,不是那种的狂欢和本能的冲力,而仍然是在从逃避中寻理解,于颓废间求醒悟,仍然有着太多的理性。从刘伶的《酒德颂》,直到后世欧阳修的《醉翁亭记》,都明显呈现出这一点。”[3]醉,本是可以麻醉理智,放开情感,一任本能,纵其冲动的。但在中国,却“唯酒无量不及乱”(《论语・乡党》)。两千多年以来,文人士大夫饮酒,也始终没能超出孔夫子所划定的这个理性态度的范畴。尤其是欧阳修以“醉翁”形象自居,写下了不朽诗篇《醉翁亭记》。解读《醉翁亭记》之宗旨,并非像作者文中所云“醉翁之意不在酒”,而实际应是“醉翁之意乃在酒”。以酒寓文,欧公那种诗酒浪漫的情怀,折射出士大夫性格深处那淘洗不尽的疏逸的文人习气,亦透漏出宋代文人士大夫以天下为己任的淑世精神,也使得欧公的人生求索不失仁德之正。所以,《醉翁亭记》之要,“醉翁”之意,莫若如此。

二、宋代文人的醉酒情调

“拟把疏狂图一醉,为伊消得人憔悴”(柳永),宋代文人的调适心态需要醉酒来安慰。应该说,宋代文人的优处在于他们的文学精神具有了理性特质。像欧阳修、苏轼、辛弃疾等宋代文人,面对现实的挫折,处于一种精神与现实均不断复杂化的环境中,选择一种自我调整的审美心态而沉醉其间,谪居心态自然成为必然。谪居赏景、饮酒为文,纵情山水林泉之致,以诗酒酬唱且聊以,林下风流自然,名士风采依然。

人们阅读《醉翁亭记》时,看到的已是一个从容、怡然的欧阳修,像苏轼一样,在今人的眼中也早成为旷达、超逸的典型了。必须指出,淡化情感,并不是要消弭情感,那也并非作者的本宗,而是经历一番熔冶的功夫,超越强烈的情绪状态,进入平静、豁达的境界。所以,文学的功能其实就在于这种溶冶与转化。以理制情就是这种态度的心理根据,以酒寄情则是这种心态的外在表现。欧阳修正是在这种调适心态下醉酒的。然而,对此我们经常存在着误读。如朱东润主编的《中国历代文学作品选》认为:“本文(《醉翁亭记》)作于庆历六年,与它的姊妹篇《丰乐亭记》都表现出当时士大夫娱情山水、悠闲自适的情调。”果真如此的话,欧阳修这些千古流传的作品与他所竭力反对的西昆体又有什么区别呢?误读。人们未明了理性化的宋人究竟以怎样的心态从事创作,文学创作对于作者自身来说又意味着什么。其实,文学的功能除了前面所谓的精神的确立之外,一个重要的方面就是调整,即在遭遇挫折、打击的情况下调节失衡的心态。调整主要就是坚持精神、坚持节操的一种方式,它选取了迂回的途径。对于宋人来说,调整主要采取的是理性方式,如哲理的反思、冷静的观照、读书观史和阐发议论,等等。以理智的清醒和达观来消融郁闷的情感,以平常之心来对待不平常的遭遇,以微笑和打诨来回应磨难,这就是宋人的明睿之处。由于许多作家在作品中仅仅将审美调整的结果呈现给读者,不了解背景的人们便往往产生误解。欧阳修之《醉翁亭记》,正是以理性的方式审视人生,关注生活的调整体现,欧阳修以“酒”的媒介来观照,以“醉”的方式来反思,以“翁”的姿态来沉静。宦海浮沉,遭受贬谪,以“醉翁”自许,难免有些消沉,但贯穿其一生政治活动的思想基调,仍是革弊兴利、忧国爱民;以“酒”消遣,不失洒脱,不能不说是欧公的一种迂回与消解,占其心灵主导的仍是“达则兼济天下,穷则独善其身”(《孟子・尽心上》)的进取心态,仍是“先天下之忧而忧,后天下之乐而乐”(范仲淹)的爱国情怀。

三、醉翁为文的醉酒情绪

庆历五年(1045年),欧阳修因参与革新被贬到滁州做太守,《醉翁亭记》是他到滁州的第二年写的。“醉翁之意不在酒,在乎山水之间也。山水之乐,得之心而寓之酒也。”琅琊山优美恬静的自然风光医治了欧公仕途失意的创伤,自己反落得一身清静,可以尽情与朋友欢歌,听林中鸟儿歌唱,共赏西天夕阳。山峻美,水清秀,使欧公才情大发,遂写下了千古流芳的《醉翁亭记》。《醉翁亭记》的流芳,不在于它的秀美景致,雅致文辞,而在于它的韵味醇厚,情韵缅邈。

欧阳修自号醉翁,然年不甚高,方届三十九岁,而以“翁”自居,当知此时的欧阳修的心境已见“老化”,生活之负,政治之变,仕途之险,功业之成,皆以一“翁”而自明,暂得于己,聊以慰藉。宋代文人,如此心境者,亦有人在。像黄庭坚自号“涪翁”,陆游自号“放翁”等。尤其,此种心境一直徜徉于欧阳修心间,包括他晚年自号“六一居士”,也流露着这种心境。其间翁之态跃然纸上,醉之意蕴藉其中。细读欧阳修《醉翁亭记》之文本,就不难发现作者的本意,其间酒意盎然,“醉翁之意乃在酒”。文中就有“醉”、“酣”、“醒”等“酒”的生动表现。

一是醉。《说文》曰:“醉,酒卒也。卒其度量不至于乱也。”“卒”就是“终了”、“终结”,醉就是每个人所适应的酒量的终极。文中醉意盎然:“太守与客来饮于此,饮少辄醉”、“苍颜白发,颓然乎其间,太守醉也”、“醉能同其乐”。醉是欧阳修的心态修炼境界。欧阳修《六一居士传》曰:“吾《集古录》一千卷,藏书一万卷,有琴一张,有棋一局,常置酒一壶,吾一老翁于其间,是为六一。”六一居士的理念在于醉翁不醉,居士不闲。翁的姿态、酒的媒介、醉的方式,已然成为欧阳修的生活境界。醉是欧阳修在滁州的生活常态。经常饮酒以求乐,“醉”是必然的,既是最低要求,也是最高标准。低求者,“惟酒无量”,只要有酒就行,多喝少喝无所谓,只要有陪者即可,无论贵贱亲疏;高标者,“不及乱”,醉是一种境界,醉的目的是为了自己达到心情的舒适、心境的调适和心灵的适宜。一个“醉”字,映照着他娱情山水和以酒释怀、以醉消愁的失落和苦楚。

二是酣。《说文》曰:“酣,酒乐也。不醉不醒曰酣。”饮酒恰到好处,兴尽而不乱,是谓“酣”。酣从甘,正是此理。“甘”是味觉中感到舒适而无特殊刺激的境界,“酣”正是饮酒后达到与“甘”同一境界的写照。文中酣然飘逸:“宴酣之乐,非丝非竹,射者中,弈者胜,觥筹交错,起坐而喧哗者,众宾欢也。”欧阳修沉迷宴饮达到快乐,乃是生活之快意。其宴酣之乐在于以下五种:一为人乐。“游人众”也是欧阳修治滁的祥和景象。二为食乐。食山肴野蔌,酿泉为酒,纯生态好天然,无奢靡之炫耀,存古朴之乐趣。三为景乐。“众宾欢”使滁人游日益增,快乐无比。四为情乐。“太守醉”是宴酣之乐的极致,只不过“醉”是表象,“乐”是实质。五为意乐。“名之者谁?太守自谓也”,如此“名之”,作者便将自己的快乐深深地刻在了这座新建的亭子上,于是,我们都知道了“醉翁亭”,也都知晓了欧阳修作为“醉翁”的快乐,“山水之乐,得之心而寓之酒也”,欣赏山水的乐趣,领会在心里,寄托在喝酒上。

三是醒。《说文》曰:“醒,醉解也。”醒属于饮酒生理类词汇系统,在古代,一般睡觉醒来称为“觉”,饮酒醉后醒来称“醒”。“醒”字从“酉”,其意自明。醉、酣之前的状态是醒,醉、酣之后那就成为酲、酗,酲、酗,最后,人还要恢复醒。文中醒时难料:“醉能同其乐,醒能述以文者,太守也。”像此种“醒能述以文者”之作为,非太守一人之能,其学生苏轼更是行家里手。苏轼中秋词题记为:丙辰中秋,欢饮达旦,大醉,作此篇兼怀子由。这种“醉”、“酣”、“醒”的状态,古人是常陶冶其间的。如:李白“对此可以酣高楼”,苏轼“酒酣胸胆尚开张”,柳宗元“醉则更相枕而卧”,陶渊明“造饮辄尽,期在必醉”,像这种“醉醒”的人生生活方式,自中国第一位诗人屈原开端,一直延续,在文人传统中绵延不绝。清代郑板桥对这种人生方式作过很精炼的概括:难得糊涂。唐代的王绩的《过酒家》是此种生活方式的最好注解:此日长昏饮,非关养性灵。眼看人尽醉,何忍我独醒。欧阳修在《醉翁亭记》中所表现的,也正是对这种“醉醒”人生模式的忠实实践。

参考文献:

[1]宋心昌.欧阳修诗文选注[M].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1994.

[2]王宜媛.欧阳修散文选注[M].天津:百花文艺出版社,200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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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傅贵.醉翁,醉翁亭,醉翁亭记[J].古典文学知识,2001,3.

[5]张富英.醉翁亭记散论[J].中学语文教学,2007,9.

[6]张勇.醉翁亭记的审美透视[J].青年文学家,2009,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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