质疑《界牌考官》

时间:2022-03-09 06:10:29

去年,《当代戏剧》第五期刊登了刘继鹏的小戏曲《界牌考官》,亦在陕西省首届小品、小戏评奖中荣获二等奖。这个戏的孪生姊妹篇我曾在那儿看到过。于是,我搜索记忆,终于找到了它的出处。

这个戏的真正创始人,是丁清泉,剧名叫《界树下》,刊登在《剧本》月刊1957年1月号上。现在,让我先把《界树下》的情节略述于后,以便进行比较和鉴别。

该剧讲的是南北两县以树为界,一日突然发现一男尸横陈树下,仰面朝天,头在南,脚在北。地保向上禀报,北县胡县令和南县涂县令亲临现场,涂县令指出:脚踏你的地,原是站在你县那边,死后上身才倒在我县,此案应由你北县追查;胡县令认为:头顶你的天,认头不认脚,你县应该追查!涂县令接着申辩:叶落归根,脚为人之根,岂容你推诿!胡县令立刻找到新的“论据”:死尸仰面朝天,未死之前势必由你县走过来,入我县境而后死,分明是你县百姓了!涂县令反驳道:即使是我县百姓,进入你县境而死,那无疑是被你县刁民杀害。正在双方狡辩“打横炮”的时候,随从在男尸身上搜出一张字画,原来是悬赏捉拿匪首的布告,上画匪首王阿六的相貌。还写着:活捉送京者赏万贯,全尸八千,首级六千,官升五级。于是情节急转直下,由刚才的“推诿战”变为“争夺战”。双方都想抢走男尸送京请赏,争吵到夜晚意见也未能统一。突然,“尸首”翻动身子,头向界树直卧在界线上。于是人役们惊呼起来,双方都高喊捉拿匪首,争着扑上去捆绑。由于你推他搡,把“尸首”弄灵醒了。“尸首”喊道:“谁是匪首?我是屠户张老七醉卧在此!”人役们仔细辨认,果然是屠户张老七。“包袱”一经抖开,胡、涂二县令目瞪口呆,丑态百出。

这个戏视角独特,诙谐有趣,生动紧凑,揭露深刻,难怪引起一连串“烙烧饼”现象。

然后,我们再来看《界牌考官》的作者怎样借人家的包装塞进自己的“赝品”。

第一个情节是作者把原来横卧树下的醉汉(死尸)改为监察御史“温存贤良”的夫人,地点也由树下改为界牌下。作者真是妙想天开,让一个御史夫人躺在两县荒凉交界处――界牌下。试想,一具“女尸”,让东、西二县令及其随行人员围着圈儿看,翻来覆去验,在那个社会,难道一个女人一点羞耻之心也没有了吗?这可能吗?这实在不符合生活的真实了。我们说:生活就是美,美在于真,不真就不美。如此去写,首先难以令人相信,又何能谈得上具有什么感染力呢?

接着便是东、西两县令的都怕负责任的推诿之词,戏剧情节和语言也同原作《界树下》大同小异。(附带说明一点:《界牌考官》的作者把原本的南、北二县令改为东、西二县令,我依此亦称东、西二县令。)

第二个情节是“御史悄悄暗示妻醒,夫人(死尸)就醒来了”。说她遭人抢劫,丈夫是原籍东县胡知府的侄儿,东县令为了巴结尚未谋面的顶头上司胡知府,一定要审此案;一会儿,夫人(死尸)又说她娘家是西县人,西县令为了讨好胡知府的侄媳也要抢审此案。于是就由一场“推诿战”变成了“抢夺战”。对白基本上与《界树下》大同小异。

还有一些小地方改变的情节,也很不妥当。

其一,《界牌考官》把原剧的“地方官向上禀报”改为“御史左手击西鼓,右手击东鼓”惊动二县令而来。人所共知,堂鼓是挂在衙门堂口的,怎么能挂到两县交界处?

其二,《界牌考官》增加了一个赖账的情节。企图反映二县令的狡猾:东县借验尸把死尸往西翻,企图让西县处理,西县则把死尸往东翻,要让东县处理。戏里交代的是头朝东、脚朝西。试问,死尸若不掉个转儿,使南北成了一直线,怎能一翻就过了交界线呢?《界树下》就说得明白:“头向界树直卧在界树线上”。可见,作者只图篡改,连东西南北也记不清楚了。

其三,《界牌考官》剧中增添了个监察御史,这个人物贯穿全剧,吹胀捏塌都由他一人定计并遥控。实际上,他的夫人装死尸和胡知府侄媳遭抢劫都是他的馊点子,用这样的办法来考验两个县令的优劣,简直是天方夜谭。明明事实不可能但偏要按他预定的框框来发展,真是垂涎人家的靴子,不惜削自己的脚丫子以适其履。《界牌考官》为了适合两县由“推诿战”到“争夺战”的套路,不得不掐长补短,硬是生编死套来适应原来的《界树下》的情节。

监察御史这个人物并没有参加到戏的矛盾中来,当他觉得“推诿战”结束应该换戏时,就唱:女尸还是应复原。并悄悄示意妻醒,妻便哎呀一声坐起,“死尸”活了。当东西二县令进入争吵时,监察御史却无戏可做,直到最后该总结发言了,他才从怀中拿出圣旨说:我乃朝廷监察御史,奉旨巡查官员政绩,今天在这界牌石前已将二位考察得一清二楚,现在不妨再擂起堂鼓,邀集众民,让公众对你们来一次考察吧!……这位御史也真奇怪,考察官吏不到群众去调查,去取证。而是自以为是地设计把二县令考察了半天,最后才想起了公众,打了个公众的幌子,表示自己正确,真是御史英明,圣上万岁。我认为这个人和事的增添,无异于画蛇添足。回头再看看《界树下》的情节结构的安排,显然要比《界牌考官》高明得多。《界树下》的醉汉如死尸一般,可以让人翻来覆去,从衣着、貌相都不会有假装的痕迹。从死尸身上搜出捉拿匪首的布告,有赏钱,能升官。这升官发财之道,切中两县令的心扉,多么直接,多么有力。最后剧情急转直下,死尸不是匪首而是屠户张老七醉卧地上,二县令狼狈失色,丑态百出。该剧层层剥笋,跌宕有致,妙趣迭生,以奇特的偶然性反映出具有社会普遍意义的主题,在生活中又有很大的必然性。

行文到此,《界牌考官》的作者也许会大呼冤枉,剧本从头到尾都是我辛苦写的,难道就一无是处?是的,对白、唱词都是你写的,写的还顺溜,但剧本的构思、结构、情节的大框架以及它所体现的主题思想都是“界树下”作者提供的。

果戈里曾说“艺术永远是一种发现”。《界牌考官》的作者,过去也曾写过一些好的作品,其文学的基本功还是不同凡响的。我想,今后若能不吃别人嚼过的馍,好好在生活的海洋里探索,必然会有新的发现和体验,也一定会写出更好的作品来,“天道酬勤”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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