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西王”在台湾的凄凉晚年(下)

时间:2022-02-23 08:54:18

从奢华敞亮的“民国第一豪宅”到蜗居一般的“菁山窑洞”,阎锡山心中可谓五味杂陈。在台湾,他可以说是一位“台漂”,毫无根基,飘零一族而已,何况还得时时提防的暗箭。寄人篱下,阎锡山不能不收起锋芒,夹着尾巴做人

从“民国第一豪宅”到蜗居

阎锡山迁入菁山的最初三年,无电无水,靠蜡烛和煤油灯照明,引山泉以供饮用。阎锡山的饮食很简单,主食为馒头、面条,菜肴为炒青菜、炒鸡蛋和豆腐之类。

听说阎锡山隐居菁山,向来对阎锡山的动向颇为关注的便在阎氏移居菁山不久偕宋美龄前来探视。亲眼看到身穿便服的阎锡山身居荒山,潜心著述,与外界“老死不相往来”,他给予这个昔日的政敌几句勉励之后,放心地走了。

原本门庭若市的阎锡山,此时“门前冷落鞍马稀”。他在“菁山窑洞”住了十年,会晤的客人屈指可数,只有何应钦、陈诚、张群和陈纳德等人。其中何应钦、陈诚是阎锡山出任“行政院长”的前后任——阎锡山从何应钦手中接任,而陈诚则从阎锡山手中接任。例外的是蒋经国,每年春节必定要来“菁山窑洞”给“阎院长”拜年。蒋经国不仅对阎锡山如此,也常去看望处在软禁中的张学良,总算有点儿人情味。有人说蒋经国给阎锡山拜年,是“黄鼠狼给鸡拜年”,因为蒋经国当时是台湾情治单位的首脑,每年借拜年达到监视之目的。其实也正因为蒋经国是台湾情治单位的首脑,他倘若要监视阎锡山,在阎锡山的警卫或者宪兵之中安插一两个特工即可,何必自己车马劳顿来这荒郊野外?

倒是台湾的媒体对这位过着山林隐士生活的“党国元勋”、曾经的“山西王”颇感兴趣,不畏路途辛劳前来拜访。阎锡山深知媒体的广泛影响,总是对记者只谈哲学和著书,绝不对台湾政治说三道四,给人以“两耳不闻窗外事”之感。

其实阎锡山身居简陋逼仄的“菁山窑洞”,岂能无怨无悔?须知,“菁山窑洞”与阎锡山的山西故居相比,有天壤之别。阎锡山的山西故居,在他的故乡河边村。河边村原属山西五台县,今属山西省定襄县。阎家原本是一座普通的农家小院。阎锡山的父亲阎书堂略有钱财,曾经在五台县城开设“积庆长”钱铺。阎锡山的生母曲氏在他六岁时亡故,他由外祖母代养,后由继母陈秀卿抚养长大。陈氏(后随阎锡山到台湾)无出。1900年,“积庆长”钱铺破产,阎氏父子不得不到太原躲债。阎锡山因祸得福,翌年——1901年在太原考入了山西武备学堂。1904年他被选送到日本陆军士官学校留学,奠定一生腾飞的基础。自从阎锡山成为辛亥革命的山西元勋、登上“山西王”之位后,他便在老家建造豪华大宅。

阎锡山的山西故居如今成了山西的著名景点,游客远比台北的“菁山窑洞”多。阎锡山的山西故居,历时十四年、耗资一百四十万两白银建成,建有都督府、得一楼、二老太爷府、上将军府、穿心院、新南院等近三十座院落,近千间房屋,在当时被称为“民国第一豪宅”。至今仍存十八座院落、五百七十五间房屋。

阎锡山的山西故居分为东、西两个花园。西花园是中式庭院建筑,青砖灰瓦,飞檐斗拱,抱厦回廊;东花园则建有西式喷水池,可谓中西合璧。其中一座秀雅的小楼,供五妹子阎慧卿居住。

从奢华敞亮的“民国第一豪宅”到蜗居一般的“菁山窑洞”,阎锡山心中可谓五味杂陈。在台湾,他可以说是一位“台漂”,毫无根基,飘零一族而已,何况还得时时提防的暗箭。寄人篱下,阎锡山不能不收起锋芒,夹着尾巴做人。

不过,跟“先我而死”的五妹子阎慧卿相比,阎锡山还算是幸运的。

阎锡山从“行政院”退下之后,闲人一个,倘若终日沉湎于往昔的荣耀之中,恐怕愁也愁倒了。所幸他及时调整心态,从事著述,竟然写下二十多本著作。

阎锡山早年就有写日记的习惯。他逃离太原时,将1931年至1944年的日记共十六册遗留在太原。这些遗留在太原的阎锡山日记,2010年由山西省地方志办公室和山西省政协文史资料委员会主编,由社会科学文献出版社公开出版,全书共六十多万字。

阎锡山就连写日记,也很有个性。他曾经说:“记事是主观的,记理是客观的,记事是为自己留痕迹,记理是对人类做贡献,我不愿为自己留痕迹,愿对人类有贡献。”阎锡山写日记,怎么个“对人类有贡献”呢?据阎锡山日记研究者称,阎锡山写日记,“俨然一个学贯中西、自恃自律的思想者,对为人、处世、治政、理家均有一套心得”,“日记中不乏其精心总结的治政思想、用人经验以及对政局国是的推测预见”。

阎锡山在日记中写道,“施政,无论如何好的事,人民未经过,不能使之信。须周密地考虑,明白地讲解,次第地推行”,“公务员做甚不务甚,对人民告说甚人民不信甚,教人民做甚人民不听甚,焉能自强”?“雪亮聪明的人,不足以担大任。一偏聪明的人,不足以任全事”,“今日非将一盘散沙的人民变成一块胶石的人民,不能图存”……

阎锡山写日记的方式也与别人不同。据曾经担任阎锡山秘书、年近九旬、留居山西的李蓼源老先生回忆,阎锡山的日记多数并非其本人亲自书写,而是由其口授,秘书记录。内容大致可分为六类:一为重要事件的记载;二为重要信件的记载;三为重要文件的记载;四为阎锡山本人诗词的记载;五为感怀、警句和论点记载;六为家事、政事、梦事的记载。

李蓼源说,1941年前后,年仅十六岁的他曾一度负责记录阎锡山口授日记。他回忆,阎锡山口授日记在时间、数量上均无一定规律,可能一天说几段,也可能十天八天说一段。阎说出一段两段,他便马上记在本子上,然后读给阎锡山听,如果没问题,便交给誊录秘书用毛笔抄录到专用的十六开红色竖格宣纸日记簿上。

阎锡山做事仔细,他生怕自己的日记在战乱中散失,就请人再誊抄一份,所以他1931年至1944年的日记虽然有一份遗留在太原(被称为“留晋本”),另一份却被他带到台湾(被称为“留台本”)。由于阎锡山对日记曾经做过修改,所以“留晋本”与“留台本”在个别文字上稍有差异。

这里顺便提一句,1949年阎锡山飞离太原时,口头上说是几天便回,却连一大堆日记本(亦即后来的“留台本”)都要带走,这一细节似乎表明阎锡山是打算从此逃离这座危城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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