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湘目连文化(一)

时间:2022-02-05 12:08:26

三湘目连文化(一)

前言

这个稿子始写于上世纪,写了五、六万字,就半途丢下了,一丢就是十来年。为什么?因为:一,年纪大,跑不动了,不能去各地考察和多方访问,以补充、核实资料;二,视力太差,读不了什么书,更查阅不了大量资料;三,起步太晚。我虽在1951年从事戏曲工作时就盯上了目连戏,但,那以后的三十年岁月,却没法去研究它。那年月,谁敢碰这样的课题?也没这条件。上世纪八十年代初期,重新拾起,却又花了十年时间去修戏曲志书。能够用于进行研究的四十年光阴,就这么过去了。虽然趁修志之便又积累了一点关于目连戏的资料,作为专门研究还远远不够。我想,这项研究我是难乎为继了。但是,心头却始终郁郁,特别是回首前尘,总觉对目连戏的情结挥之不去。

上世纪八十年代初期,我一心想恢复目连戏,保留个实实在在的研究实体。但拨乱反正不久,百废待兴,多年阶级斗争,余悸犹存。加之无力、 无钱、 无支持,在这种情况下要恢复目连戏,谈何容易?幸亏机构改革时我们的老所长金汉川升任了副厅长,他支持我,但却老实告诉我:他的权力有限,每年只能批九千元,超过这个数字,就要我们单位写报告,提交厅党组讨论。我哪有这份胆量报请党组研究?一个老,二十多年的苦还没受够?刚吃了三天饱饭又来穷折腾?他说每年批给我一点,叫我存上几年,就可办到。他没有食言,1983年批给我8000元,第二年又批给我9000元。可我想,照这样下去,我还得等上三、 五年。当时,我已56岁,超过女性退休年限;“”之后,老艺人耆宿凋零。无论是老艺人还是我自己,谁也没法再等三、 五年了。于是,我多方游说,首先就向中国艺术研究院的张庚、 郭汉城二老求援,二老慨然答应免费提供研究院的录相人员、 设备,开录像车到湖南来――这在当时地方上是不敢想象的。我又找主编《戏曲研究》的颜长珂同志,希望与他们合作,共同召开一次长江流域各省戏曲界人士参加的大型学术研讨会。长珂同志欣然同意,还赞助了3000元。可是经费仍然不足。我们所当时办了个双月刊,每季度还出一期增刊,一年四期增刊是:一本学术研究,一本评论,两本剧本专集。每本有经费4800元。我当时想:今人写的剧本,晚一 、二年发表问题不大;老艺人余日无多,必须抢救。于是我毅然停了1984年的两期剧本专集,一共凑足30000元,筹划恢复祁剧《目连传》。人手不足怎么办?发动有祁剧团的邵阳、 衡阳、 零陵、 郴州、 怀化五个地区的文化主管部门,作人力上的支援,这才在1984年恢复了祁剧《目连传》的主体部份,按四十年代原貌作内部演出。并录制了中国第一份目连戏形象资料。

我为什么在这里不厌其烦地絮叨这些往事?不是为了丑表功,说我个人干了些什么,而是为了:1,说明在当时办这件事是处在一种什么气氛和心态之中;2,支撑办成这件事的单位和个人都不能被忘却;3,险得很,那次录完像才半个月,参与录制的老艺人就开始谢世,以后就陆陆续续全走了。对“只争朝夕”的名言,体会良深。我忘不了当时共襄盛举的所有人和单位。

这些年来,手头毕竟略有积累,原指望遇到一个有志于此的年轻人,我就一股脑儿送给他。可是,十年来,虽也碰上几位,大都浅尝辄止。没法子,只好重作冯妇,再卖点老力气,把手头上、 脑子里的资料汇集一下,把一些断简残篇联缀起来,以免灰飞烟灭。同时,也把自己的一些看法,公诸同好。至于若干历史空白与存疑,也如实写下来,以寄期望于后来者。加之,回顾二十来年自己发表过的一些有关目连戏的文章,某些提法不明确 、不准确甚至不正确,也在这里作出修正。许多朋友和同行已发表的有关目连戏文章,观点相同者我会提到而不重复。

上 篇

一、目连戏的研究价值

对于目连戏我有一个从朦胧到认识的很长很长的过程。六十年前,只觉得它有点特殊,内容复杂而丰富,且有许多我似懂非懂的东西,有值得去探讨一下的内涵。到了正式从事戏曲工件的时候,看到其中既有人、神、鬼,又有释、道、巫,疑虑重重。直到上世纪八十年代初期,才解除了一些顾虑,当时,还只停留在保存资料和作学术探讨上,从没想过这出垂死的戏有复活之期。但是,时代毕竟在前进,不但继祁剧演出之后,我省还举办了辰河戏的录像演出,而且,安徽 、四川等省也开了学术研讨会和演出。意想不到的是:沉寂了五十年的戏竟得重见于舞台――在异国他乡公开演出。还真是巧合:1948年后再没演出的湖南辰河戏《目连救母》,1998年以浓缩本参加了巴黎艺术节,并公演于波尔多、巴塞罗那,刚好五十年。2006年11月,我们省艺术研究所与湖南省祁剧院合作,又排演了祁剧《目连救母》浓缩本,参加全省艺术节演出,这才算是真正在湖南的舞台上,得到了正式、 公开的展现。

湖南的目连戏,曾经盛行全省。不仅大戏剧种唱,连各地的民间小戏剧种花鼓戏也唱(包括木偶戏)。不过,除唱高腔的剧种有固定剧本外,弹腔(皮黄)和花鼓戏以唱条纲为主(木偶戏则照高腔本演出),但也多少不同程度地保留了少数有固定剧本的单折。目连戏一直唱到1948年,1949年才缀演。后来的人不了解,说目连戏是禁戏,那倒是冤假错案。中华人民共和国成立以来,从未明令禁演过目连戏,因为现实生活中,没有出现过演出目连戏问题。它怎么只演到1948年呢?演目连戏是为了在七月十五中元节超幽度亡,而且由当地士绅为会首组织。1949年四月,解放大军已经渡过长江,哪一个士绅敢出面做这种事?接下来,全省解放,减租减息,剿匪反霸,,民主改革……谁还敢想办盂兰会,演目连戏?所以,它是自动消失的。但因这个戏集高腔原型曲牌之大成,老一辈的艺人特别是鼓师都不会忘记,这些曲牌还有用。上世纪五十年代,我们也收集了一些剧本和资料,可惜的是全部毁于“”期间。到1980年,又开始重新收集。幸亏我们动手还算早,在上世纪八十年代前期,趁着还有一批演过目连戏的老艺人健在,把祁剧和辰河戏的目连戏抢着恢复了主体部分,录下了两套音像资料,才使得今天的研究,不至于从书本到书本,还有二十世纪四十年代原汁原味的形象资料可供参考。这两种录像带,是全国唯一的一份。现在的演出,则是根据录像和少数参加过当年演出的中年演员指导下重排的节本,一时还无法全面恢复。“目连戏”的命运,也有待于后来者。

对目连戏的认识,二十年来,我是逐步加深、拓宽的,其间有一个相当长的过程。我也曾写过对目连戏的“认识”、 “再认识”之类的文章。可是,这次写了,过一阵子自己感觉又有了一些新的认识。这当然说明我还在进步;更重要的是有了新的发现。我感到:目连戏是个巨大的富矿,越挖越觉得储藏量丰富。

上世纪八十年代,我给目连戏下了个定语:“活化石”,也得到一些业内人士的认同。但是,过了几年,了解的多了一些,又觉得不准确了。因为那时候还有一批在上世纪四十年代末演过目连戏的演员,他们照当年的原样恢复了演出。而且,祁剧目连和辰河戏目连并不完全相同;甚至同一剧种,甲演的目连与乙演的目连也不完全一样。它还是活的,没有凝固过,没有成为化石。再往前推,从史料上看到的,目连戏也是与时俱进,在不断变化中,它在任何时候都没有凝固过,成不了化石。由于看到目连戏内涵之丰富,我又改称之为“中国戏曲艺术大百科”。又过了几年,想一想未必准确。我这只是就戏论戏的横向思考。它在中国戏曲历史长河中的作用呢?它与中国戏曲的传承关系呢?特别是在《东京梦华录》中发现关于目连戏的记载之后,一直还没有更早的新资料发现。不但没有演目连戏的发现,连正式戏曲公演的记载也没有比这条更早的资料,好像民间正式的戏曲舞台演出和目连戏同时出现,同时绵延至今。于是,我又称之为“中国戏曲艺术形象史”。又过了一段时间,还是感觉不对,我把观众忘了,把这戏在观众中的影响忘了,把它与观众的互动忘了,特别是戏中潜藏的文化内涵,我没有重视。看来,怎么说也概括不了。目前,我只能说它是一种特有的文化现象,一个博大精深的研究课题,一份人类宝贵的非物质文化遗产。它是东方的,中国的,更是三湘大地的特有的文化艺术遗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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