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修复的形象

时间:2022-02-02 04:53:06

被修复的形象

[摘 要] 小说《紫色》是一部具有强烈女性主义意识的作品,其中塑造了几个负面的黑人男主人公形象。而被拍成电影时,斯皮尔伯格考虑到主流观众的心理需求,在反映女性主义主题和塑造黑人男性人物形象时对小说进行了修改,采取了一些策略,如增加一些喜剧和幽默诙谐的元素、凸显人物的多面性和复杂性及对小说中的一些情节进行修改等,以此弱化黑人男性人物的负面形象和强烈的女性主义意识,使故事的主题和人物为大众接受和认可。

[关键词] 《紫色》;黑人形象;修复

爱丽丝•沃尔克的小说《紫色》讲述了一个美国南部农村黑人女性西丽的成长故事。小说对20世纪早期美国南方农村黑人社区女性在男权社会制度下遭受男人暴力压制而丧失权力和自我以及白人对黑人的种族压制等现实进行了描写,因而该小说也被评论界普遍看成是一部反映女性主义和种族主义主题的作品。小说中的男性除了牧师赛缪尔和亚当――西丽的儿子,其他黑人男性皆以负面形象出现。西丽的继父,多次年幼的西丽使其生下了女儿和儿子并致其后来终生不育,再婚后又把西丽转卖牲口般转给了丧妻有三个孩子的阿尔伯特•约翰逊 ,且一直对西丽的妹妹娜缇心怀不轨。 阿尔伯特,把西丽仅看成是发泄的对象,干活的奴隶,孩子的保姆,动辄对西丽暴力相向,他还一直觊觎娜缇的美貌,一次侵犯娜缇未遂便恼羞成怒地把娜缇赶出家门,并长期阻止西丽姐妹的信件来往。哈波――阿尔伯特的儿子,听从父亲的劝告,欲以暴力制伏妻子索菲亚而导致家庭离散。阿尔伯特的父亲,一个典型的男权主义者。小说中的黑人男性似乎毫无例外皆沉迷酒色、玩弄女性、无是非观念。因此,小说在广受赞誉的同时,也多遭诟病,如黑人男性评论者认为小说对黑人男性的塑造并不公正也不客观,因而可能不但不能帮助反而会伤害非裔美国人,强化种族主义。[1]因而在斯皮尔伯格计划把该小说搬上银幕之初,就有很多人对此并不看好。[2]但是后来的事实证明,电影《紫色》是非常成功的。那么电影是如何再现小说的主题和人物呢?

小说中暴力冷酷的阿尔伯特在电影中多了一些柔和的色彩,电影采取了多种策略弱化主人公阿尔伯特冷血可恶的形象,增添了其可爱、可怜、可笑之处,从而改变了小说中所赋予给他的扁平人物性格,塑造了一个性格更加复杂多变的圆形人物形象。在文学创作中,扁平人物又称类型人物,人物性格刻画比较单调,人物好人则好到底,坏人则十恶不赦,缺乏人物性格的变化和人性的复杂。而圆形人物性格比较丰满,表达出了人物的复杂性和多面性。[3]电影中,虽然在西丽的口中阿尔伯特仍然是一个可恶的家庭施暴者,但是其施暴的画面在镜头中仅出现一次,此后的镜头中仅有其挥舞拳头威胁西丽的画面。这样的处理在某种程度上减少了其暴力形象对观众的视觉刺激,因而其施暴的负面形象也被弱化。不仅如此,电影还放大了父亲对阿尔伯特的负面影响,以此弱化阿尔伯特对待西丽恶劣行径应负的责任。而小说中的父亲仅被提及。电影中阿尔伯特父亲出现的第一组画面凸显了其对儿子的绝对权力和影响。得知夏葛在儿子家养病,父亲拄着拐杖大摇大摆地来到儿子家,而当阿尔伯特在房子的门廊看到其父亲时,两人并没说话,父亲拄着拐杖,紧紧逼视着儿子,阿尔伯特虽然比父亲高了一截,却在父亲的逼视下显得有些畏怯,转着圈躲闪了几回后终被父亲逼到吊在门廊下的板凳边,僵持片刻后颓然坐下,而父亲则一脚踏在儿子两腿中间的板凳空隙上,俯视着儿子说:“她在你家里不得安宁了吧?”这个时候的阿尔伯特完全没有了在西丽面前的凶悍,显得有几分可怜和悲哀,而父亲脚踩在儿子两腿间的板凳空隙上这一画面则暗示其近乎(near-castrating)的权力。[2]当父亲对夏葛进行大肆抨击的时候,阿尔伯特用低沉的声音说,“你根本无心去了解。我爱夏葛,天长地久。一有机会,我就会娶她。”阿尔伯特此处的真诚告白刻画出了一个深受父亲挟制无奈而又痴情的男人形象,为这个先前显得凶恶又冷血的黑人男性添上了温情的一笔。在另一组镜头中,父亲应对儿子男权思想负责的强调则更加直接明显。西丽要随夏葛离开,阿尔伯特却说“除非我死了”。西丽终于爆发,大声控诉阿尔伯特对待她的种种恶劣行径,这时父亲打断说:“你不能这样对我孩子说话?”西丽说,“你的孩子?看起来如果他不是你的孩子,或许还能成为一个行为合宜的男人。”西丽的谴责直指父亲对儿子的不当教育和负面影响,凸显电影多次安排父亲出现的用意。

电影中关于阿尔伯特对夏葛的热切和渴望也被着意夸大和渲染,与阿尔伯特对西丽的粗暴奴役以及对其存在的极端漠视形成巨大的反差,反映出该人物性格的多面性和复杂性,同时其中夸张手法的运用也给阿尔伯特这个人物以及整部影片增添了一些喜剧和诙谐的元素。对于夏葛,阿尔伯特可以说是近乎狂热的。卧室里摆放着夏葛的照片。当有消息说夏葛会回来时,他欣喜若狂,并急切地盼望着夏葛的来信,接到夏葛的信件,他高兴地亲吻信封,看到夏葛信中说“我来了,但又走了……”,阿尔伯特失望得近乎抓狂。为了去看夏葛的演出,阿尔伯特手忙脚乱地精心打扮,跌跌撞撞地下楼和走出院子,这一组画面对其打扮的过程和细节极尽渲染和夸张,已是中年的阿尔伯特表现得如同情窦初开的少年,除了表现其对夏葛的深情,也刻画出其孩子般滑稽、可笑的一面。其中有一个场景,阿尔伯特两手各提着一套西装,急切地问西丽他穿哪一套好,而在此之前,他除了命令和训斥,与西丽没有任何形式的交流,尤其是像这样比较平等的交流,表现出其温情的一面,虽然不是因为西丽,却也令人动容。当西丽受宠若惊有些羞涩地指着那套黑色西装说“我喜欢那套黑色的”,阿尔伯特左右看了一下,却选了蓝色的那套,给影片增加了一些幽默和诙谐的色彩。后来当他在黑夜的雨中带回病得奄奄一息的夏葛后,虽然动作笨拙,却非常殷勤地照顾夏葛,为她按摩,从不下厨的他还亲自下厨,但是夏葛并不领情,说她不需要软弱的男孩,并几次粗暴地把他从房间赶了出来,把他做的食物扔到了房门外的墙上,而阿尔伯特却毫无怨气也无脾气。他在夏葛面前的近乎低声下气与他在西丽面前的凶神恶煞形成鲜明对比,塑造出一个性格多样化的人物。这组画面中也有多处喜剧性的场面:阿尔伯特为夏葛下厨时,因为手忙脚乱而事故不断,先是刀切了手指,随后被悬挂的盆子打着头,最后因使用不当而导致炉子爆炸,端着烧得半焦的面包亲昵地叫着“宝贝,你看我给你做了什么?”送到夏葛房里,又被夏葛一把推了出来,一头撞在墙上。其狼狈滑稽默然忍受的样子中透出几分孩子般的真诚,让观众也有所泄愤。

而故事中阿尔伯特的儿子哈波本性比较温和,听从家人意见(有一回则是西丽出于嫉妒而建议)欲以暴力控制妻子索菲亚,却遭到暴力回击。电影中的哈波被塑造成一个滑稽无害的丑角,即使施暴的行为也被赋予喜剧色彩,没有施暴的过程,只有施暴的结果,有一回被索菲亚打得鼻青脸肿出现在镜头中,拼命向人解释说是被驴子踢伤的。而且几乎每回出现在镜头中他都肯定会从屋顶掉下来。因而哈波的暴力形象在电影中也大为削弱。

为了弱化黑人男性人物的负面形象,电影不仅在主要人物角色中添加了很多软化的元素和成分,在故事情节上也做了很大的改动。在小说的结尾部分,故事中的主要男性角色进入了一个以女性为中心的世界,因此而得到救赎,先前以暴力压制女性的男人到故事结尾却都加入到女性从事的活动中来:阿尔伯特与西丽最后因为对夏葛共同的爱而成了朋友,一起在门廊下缝制被子;而哈波,与索菲亚和好后,也开始进入厨房做饭。

电影中并没有让男主人公以进入以女性为中心的世界的方式得到救赎,而是以凸显阿尔伯特的颓废和落魄来弥补其对西丽所犯下的罪孽。小说中当西丽离开阿尔伯特随夏葛去了曼菲斯后,叙事也跟着她到了曼菲斯,在那里她和夏葛之间的关系得到进一步巩固,经济上也因为开了间裤子店而变得独立,只有当她回来后才听说阿尔伯特的落魄。而电影中西丽离开后,叙事一直跟着阿尔伯特,镜头详细记录着他房子的凌乱和破败,阿尔伯特本人则醉倒在脏乱的地上,被父亲数落说常去酒吧买醉,荒废农活,完全过着颓废的日子,反而西丽的转变仅只是从她回来后的衣着和小店的开张中得到体现。斯皮尔伯格对阿尔伯特的过多关注――阿尔伯特几乎出现在每个场景中――让作者爱丽丝•沃尔克担心这部电影会变成阿尔伯特的故事,而非西丽的故事。阿尔伯特和西丽也从未成为朋友,更没有一起缝纫的行为。虽然他最后也有悔意,但他和西丽一直保持着疏离的关系。有两组画面暗示其悔意和思想的转变:在哈波的酒吧,阿尔伯特喝醉了酒,踉跄着离开时转身对哈波和索菲亚说“看到你们两个幸福地在一起真好!”。后来则拿出自己所有的积蓄去了美国移民局,安排西丽的妹妹和儿女回家团聚。电影以这种方式让阿尔伯特弥补对西丽犯下的错误,以示忏悔和改正,一方面能够平息观众因他对西丽的虐待和压迫而产生的不满和愤恨,另一方面又让其保持男性的尊严,使男性观众保持心理的平衡。电影对故事的结局作如此改变和安排也是考虑到受众的心理以及当时很多对小说批评的声音,如说小说的结局太不现实,把阿尔伯特变成了“一个女性化的男人”(a feminized man)等。[4]另一个主要男性角色哈波也没有下厨做饭,他和索菲亚如何和好和复合电影中则没做明确交代。

电影中增加的一个次情节也是为了证明黑人男性并非都是压迫、玩弄女性的负面人物,其中不乏正直、善良的榜样,同时也暗示男人的重要性。小说中夏葛的父母只是影子般的人物,从未出现在读者的面前,因为女儿的特立独行而将她拒之门外。书中还暗示其父亲并非夏葛的生身父亲。在电影中他被赋予一个地方牧师的身份。一贯追求行为自由和独立的夏葛一心希望得到父亲的原谅,她告诉西丽其实父亲是爱她的,自己的孩子现由父母带着,并说孩子需要有男人陪伴才能健康成长。后来她多次去教堂,想求得父亲的原谅。一次是病好了以后,她去教堂见父亲,但被父亲拒绝。第二次是她急切地把手上的戒指呈给路过的父亲看,告诉父亲她结婚了,但父亲并未因此对她有任何改观。第三次是夏葛带着酒吧里的人群合唱着“Lord is trying to tell you something.”与教堂里唱着同一首歌的人群汇合,父女俩最终在歌声中尽释前嫌。

电影《紫色》考虑到主流观众的心理需求,在反映女性主义主题和塑造黑人男性人物形象时采取了一些策略,如在电影中增加一些喜剧和幽默诙谐的元素;凸显人物的多面性和复杂性;对小说中的一些情节进行修改等,以此弱化黑人男性人物的负面形象和强烈的女性主义意识,使故事的主题和人物为大众接受和认可。我们在观看电影时如能细致观察,深入思考,则能更好地理解电影和小说的差异。

[参考文献]

[1] Brantley Mary.The Color Purple.Masterplots II: African American Literature(revised edition)[OL].from Database: Literary Reference Center Plus.

[2] Carol M Dole.The return of the father in Spielbergs The Color Purple[J].Literature Film Quarterly 24,no.1 (1996:12-16).

[3] Forster E M.Aspects of the Novel[M].Middlesex:Penguin,1987.

[4] Bloom Harold,ed.Alice Walkers“The Color Purple”[M].Philadelphia: Chelsea House,2000.

[作者简介] 陈海燕(1970― ),女,江西萍乡人,硕士,广东工业大学外国语学院英语系讲师,主要研究方向:语用学、翻译及语言习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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