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逼到墙角的人

时间:2022-02-01 07:36:46

对于一个浪漫的女子而言,有些非常有才华的“好人”生来是让人理解和欣赏,而不是去嫁的。而在沈从文面前,张兆和却做了相反的事情一她嫁给了他,却自言并不完全懂得他。

沈从文对张兆和说过一句话:“我行过许多地方的桥,看过许多次数的云,却只爱过一个正当最好年华的人。”这样的深情表白,不由人不动心。

多少年前,当这段良缘将开始未开始之际,胡适一边笑言安抚当时还是学生、拿着沈从文的一大叠情书前来告状的张兆和,说身为校长也不便管感情的事;另一边在稍稍了解了来龙去脉后正告沈从文:你们是两种人,这个女孩“不一定能透彻了解完整的你”。也许胡适说对了,也许没有,答案只有沈、张两人自己知晓。

沈从文本身就是一本人生的书,离奇曲折处,皆为淡定道来,仿佛一切均在昨日。他的天赋文字如此真挚深切,足够打动一切真正读“书”的人。所以连他自己也曾抱怨,张兆和似乎更喜欢与他两地分居,因为这样就可以读他那绵长温暖、可以打动所有识汉字的人的信件了。然而让人始料未及的是,在沈从文辞世后,张兆和却发出了两人的结合于彼此“一生是幸还是不幸”的疑问(小四亲见立于凤凰沈从文墓附近的石碑)。

爱情可以从相同处来,也可以从相异处来。沈与张应都属于那种真诚坦率、素朴善良的人,而且,均具才情。但他们不同的地方更多。张可算是一个大家闺秀,而沈却是在流浪中凭着一颗好学的心,吸收了各方面的营养,见证了人生灾难,成了一个外表温和、内心依旧不羁的“乡下人”。所以张会慨叹“我不理解他,不完全理解他”。两个人在一起度过了几年的快乐时光,当光环散去、真实浮现时,内心的冲撞接踵而至。但那一个个似乎会令船舶沉没的暗礁,却因两人的教养、善良,以及不断到来的逆境,而不曾发挥毁灭性的功用。

张兆和看起来不象是一个爱流泪的人,但在心里,她可能为自己哭过很多次。她的一生本来是可以过得象公主般灿烂,以她的外在和内在种种(前提是另嫁一个相当的人,而且要尽早出国,如其妹妹张充和,充和倒是一个真正了解沈从文的人),但因为那些信件、那些因为第一个选择之后的一连串到来的无可选择的选择,她一生的相当一部分时光在等待、辛劳、担忧中度过,当然,也是在寂寞中,尤其是后半生。因为连沈从文自己都承认,从1949年后,他的生命除了沉浸在文物世界中,没有其他的生活。而1949年,张兆和还不足40岁。

当然,更大的不幸,还是那离奇的社会运动给予的。否则,他们本可以开创一些共同的天空,本可以在静静相守中多一些了解。但在尊严和知识均被扫地出门的日子里,何谈分享?所以,张兆和在所有有关那段岁月的文字中,在看似无意的描述和平淡的语言中,均隐藏着深深的愤恨与悲哀。尽管如此,张兆和不见得有多么后悔,因为在沈走后,她深觉“斯人可贵”。可惜,岁月和患难的烟雾,掩盖了多少灵性。一切真的来不及了。

梦碎的还有沈从文。以谦逊著称的他曾经毫不谦虚地说,文学是他随意一抓而抓来的事业,还有很多事情只要他专心去做也必可做好。当他成为一个功底深厚、成绩斐然的文物专家时,没人敢说这是一句大话。许多人都在遗憾他丢掉了那支可以随心所欲的文学之笔时,只有他自己早已预见到了那一天。其实他对于最接近他心灵的文学并没有别人想象中的决绝,他曾经非常努力地想要重新拾取,但天赋的魔法已失,被种种人,种种事情夺去。

在被逼到墙角之后,他用自己的方式,隐忍、沉默、坚强地站立了起来。一样地骄傲,一样的辉煌。在他不羁的心里,一直却在藐视那些“逼”他的人和事。只是,他不曾笑出声来。

(摘自《看世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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