怀念晋剧艺术大师丁果仙

时间:2022-02-01 08:03:28

怀念晋剧艺术大师丁果仙

“七七事变”以前,我在北平曾经看过一次丁果仙的戏,那时丁果仙的艺名叫“果子红”。虽然当时正值“九一八事变”,日军占领了东北,但是关内还是很平静的。果子红来北平演出,为前门外二三十万山西商人提供了一次过瘾的艺术享受。据说,她演了一个月,场场满座。我出于好奇,到前门外的广和戏院买了一张票,在那儿看了一次果子红的演出。记不清我买的票是后排,还是站票,我远远地看见台上有个戴七品县官官帽的戏官,那可能就是果子红。唱的什么戏,我不懂得,也没有看懂。这是我第一次见到丁果仙。

第二次见到丁果仙,是太原解放后。那时,太原市召开第一次“五一”劳动节大会,当时站在我前边的碰巧就是丁果仙。她当时面色很不好,黄色的面孔显得很疲惫,穿着一身旧的花旗袍,显得也不够整洁,还有些脏。

1949年4月24日,太原解放。不久,太原市便成立了各界代表会,这个组织对改造太原市起了很大作用。各界代表是由各个行业有名望的人士组成。民盟的代表是杨白秀、王文广、阎开明、赵撰之、力群。戏曲界的代表是丁果仙。在这个各界代表会上见到的丁果仙和五一广场见到的丁果仙大不一样,她的面色和精神状态显然好得多了。丁果仙能在各界代表会与各大教授、知名人士坐在一起开会,本身就反映了新旧社会文艺工作者的社会地位发生了本质的变化,在这个会上我们彼此认识了。

那个时候,丁果仙的剧团是私营的。私人剧团常常有这样那样的问题需要找政府给予解决,当时丁果仙剧团经常派人来找我。我那时是太原市市长,应该责无旁贷地帮助解决剧团的问题。

1950年春,听说丁果仙剧团有个人称“狮子黑”的名演员乔国瑞要过生日,市委的同志们建议以我的名义写几个字,做一面精致的小红旗送给乔国瑞,表示祝贺。

记不得当时各界代表会的权力有多大,那时没有条例,只记得有一次镇压反革命时,公安局局长陶健主动把准备逮捕的人的资料都带到了各界代表会来,让大家提提意见。这就使得代表会的权力很大了,对谁应该镇压可以提出看法。

丁果仙有一次到市委看我,和我长谈了一次。在那次谈话中,我没想到她的态度是那么的坦诚,她把她一生的经历,特别是婚姻中的曲折、所受的侮辱,全跟我讲了。她把内心的东西毫无保留地说了出来,我对她真诚信任的态度表示感谢。

在太原工作的时候,我看了不少丁果仙等演员所演唱的中路梆子。在表演艺术方面我是外行,但我对丁果仙的艺术成就给予了充分的肯定。她的艺术造诣很高,我可以举两个例子,一个是《蝴蝶杯》这部戏里边唱的《训子》一段:“我命你南学将书念,放书不念你游龟山,芦公子打死他那卖鱼汉,与你奴才何相干。”这一段的台词唱腔、表演动作与戏的剧情完完全全是吻合的,让人非常敬佩。另一个例子是:程子华省长离开山西的时候,我们照例要安排一场戏来送别,种场合大多是演《打金枝》。送程子华同志时,市委统战部部长李景文同志说:“我们老是打金枝,金枝就打不完了,咱们是不是换个戏?”这次,丁果仙唱了她多年不演的拿手戏《芦花记》,即鞭打芦花。我们邀请了榆次剧团的陈玉英和丁果仙配戏。这部戏要求唱功要硬一些,因为里面唱的段落比较多。剧情是卢员外的妻子虐待前家子(卢员外的儿子叫卢子谦,是孔子的弟子)。卢员外有一次出外返回家时,看到儿子的衣服里絮的是芦花,按理说他们家是有钱人家,应该是絮毡棉的,结果是继母虐待他,絮的是芦花。卢员外见到这种情况后,就责备妻子,同时要休了她,还把老丈人、丈母娘都请来了。当卢公子跪着求他父亲时,唱道:“母在一子单”,(意思就是说,现在有母亲在,就我一个人受委屈)“母去三子寒”(他还有两个弟弟,母亲要是走了以后,三个孩子都将全是继母,都可能受罪)。他父亲认为儿子讲得对,于是就放弃了休妻的想法。从此,这个家庭就变得和和睦睦了。这一段唱得非常动听感人。那时在很多家庭中都存在继母和前家子的家庭矛盾问题,特别是在农村唱这段戏时,好多人因为有相同的境遇而深有感触,看到戏中的情节常常感动得落泪。

谭富英的祖父叫谭鑫培,他与杨小楼主要是给慈禧太后唱戏,慈禧太后吃喝玩乐成性,万寿山有三个大小不同的戏台,供不同品级的官员在一起看戏。谭鑫培和杨小楼的出名主要是宫廷艺术,与丁果仙的艺术发展道路和演出风格是不同的。

1952年10月间,文化部在北京市举办第一届全国戏曲观摩演出大会,丁果仙和牛桂英到中南海给演了《打金枝》。从延安出来时,在晋绥住了一个时期,他看过山西梆子,对山西梆子了解一点。这次在观看《打金枝》时非常兴奋,剧改委员会的负责人张祥给市委写回信来说:“看《打金枝》时笑了六次”,像丁果仙唱的“少年夫妻不和睦”等唱段都是非常好听,也很有趣的,唱给听戏,笑一次就够光荣了,笑了六次,简直就是对山西梆子的特别赏识。全国戏曲观摩演出后,选出了一部分好的剧目,给汇报观摩演出的评选结果时,还没等开口说话,就主动问:“《打金枝》评上没有?”本来没有评上,因为全国各剧种剧团的优秀演员很多,但总理还是笑着回答:“评上了。”以后,《打金枝》还拍成电影广泛宣传,这部戏就更出名了。

接见丁果仙时,握着她的手说:“梅兰芳之所以被称为艺术大师,是他身为一位男人,在舞台上扮演的女人淋漓尽致,而你作为一位女人扮演男人,却比男人还要有阳刚之气。好啊,山西有戏曲人才!”

我调到北京工作以后,丁果仙是人大代表,每年来北京开会,她总是要带点手绢之类的小礼物来看我,但从来不在我家吃饭。

我被下放到农村以后,丁果仙来北京开会,她总要在电话里通知我的二女儿韩凤去她的住地坐坐。那时,韩凤正读中学,与她见面后拥抱拥抱,亲吻亲吻,显得很亲切。有一次,谈到我在农村的情况,想着我在农村生活一定很苦,说着说着,丁果仙就流泪了。看来丁果仙这个人是很有同情心的。

前不久,我想写《怀念丁果仙》时,请太原的田桂兰同志帮我找点资料,只用了两天的工夫,她就寄来了署名纪丁的长篇纪实文学《晋剧须生泰斗丁果仙》。从中得知,丁果仙原来是河北束鹿县人,4岁时被卖到太原丁家,自幼生活坎坷。田桂兰还寄来丁果仙的VCD演唱专辑,我整个冬天在医院养病,反复听了丁果仙的唱段,她的艺术感染力,跟我在太原戏园子里听她演唱时有很大不同。她的唱腔,表现的角色,深情感人的韵调,不愧为晋剧须生承前启后的艺术大师。

十分感谢田桂兰给我寄来的这些珍贵的纪念品。我在太原工作时,她在学校学习,我没有看到过她的演出。离休后,有一次我去打网球,路经长安剧院,听说里面是山西来的晋剧团在演出,因为晋剧团的老艺人我大多都认识。一进去,他们就留着我看戏,这是我第一次看到田桂兰的演出,唱的是《打神告庙》,她把剧中人物的复杂感情演绎得淋漓尽致。仅仅40多分钟的演出,已使我得到极大的艺术享受。有一次,我到太原,在山西省政协礼堂看了一回晋剧,梁小云看到我在下边看戏,穿着戏装下来和我热情说话,田桂兰随她一起下来。以后听说田桂兰和梁小云都是汾阳冀村人。这个村是什么土,什么水,能养育出这样杰出的艺术人才来,使晋剧艺术源远流长,代代相传。

2006年12月24日于北京

(本文作者曾任太原市第一任市委书记兼市长、山西省委常委、原国家纺织工业部副部长,现年94岁)

(责编 卢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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