依依墟里烟范文

时间:2023-11-18 02:18:29

依依墟里烟篇1

1937年8月28日,在上海火车南站的上空飞来了一架飞机,人们好奇的看着。一会儿,从飞机上落下两个黑东西,顿时,人们开始慌慌忙忙的逃跑,因为正上方是一颗邪恶的,可怕的导弹。

人们逃不过那两颗导弹,有的幸运的活了下来,可是空中还有几颗导弹正向着上海火车南站站快速的投来。

这时,这里一片哭声。一个无辜的小男孩幸运的活了下来,他的脸被周围的烟熏得黑黑的,衣服已经破烂不堪。虽然他面前的那片废墟上的烟已经让人挣不开眼睛,但他依然看着那里,他不相信妈妈就在那里,他只相信妈妈正在找他……

日军的飞机终于走了,原本幸福的家庭都埋在了废墟里,这里车毁人亡,充满了哭声,叫声,声……

这个年仅2岁的小男孩双手紧紧抓着他的衣服,坐在上海火车南站的废墟上,静静的等着他亲爱的妈妈来找他。

依依墟里烟篇2

新疆,是块充满神秘的土地,一条神秘的峡谷,谜团重重。突然升起的神秘的橘红色蘑菇云、幽深的地裂、错综复杂的一线天,还有山体在一夜之间突然神秘漂移200多米。十年后,两名地理老师来到现场,观察并揭示其中的奥秘。这就是距新疆奎屯市60公里的红山大峡谷。

夜访大峡谷

2010年4月10日傍晚,经过一个多月的筹备,我随同两名地理老师,一名向导兼司机,还有一名摄影爱好者,连夜专程来到红山大峡谷,寻找解开这些谜团的谜底。向导张毅,以前曾生活在红山大峡谷,对这里的情况、环境非常熟悉。地理老师是新疆乌苏市第一中学的主任汪波和他的妻子王志华,二人可以说是地理方面的专家。另一名是充满好奇心的新疆奎屯市的摄影爱好者徐丽。

我们这个五人探秘小组,在奎屯市汇合后连夜出发,经过一个半小时的行程,到了红山大峡谷老矿部地段。此时,天已经黑下来,看不清周围的环境,虽然大峡谷就在身边,但我们不敢轻易靠近,否则随时都有坠入峡谷的可能。夜幕下无法看清它的真面目,只有等待天亮。

虽然看不清大峡谷的真面目,在周围,却影影绰绰地看到一大片废墟,这里尽管是残墙断壁,但从面积和规模上看,无不印证着昔日的辉煌。这片规模庞大的废墟,让很多曾经来过这里的驴友,都感到震撼,但却不知道这些废墟的确切来历。

据《红山煤矿矿志》记载:1958年大炼钢铁时期,就有人在这一带挖煤炼钢铁。1963年4月,兵团工二师,调70多人,在这里建矿开采。当时人们住在峡谷西岸,无路可通,就在陡崖上开路。到了1967年7月,又先后由兵团32--师红山农场,水利二团和农七师一二二团,调220余人,在条件极其艰苦的情况下,开始陆续正式建房、建矿。随后这里又相继修建了旅社、餐馆、商店、食堂、学校,俨然成了繁华的一个小“都市”。

繁华过后

当年,建矿初期,条件极其艰苦,生活用水,都是人工到垂直约300米深的谷底去一担担往上挑。吃水也要定量、洗澡定时、用蒸馒头的水洗脸。挖煤的地方离住处约一公里的路程,全是S形道路,是从峡谷岸边,深入到谷底,将谷底岩壁上露出的明煤挖下来,然后装车运送到奎屯附近进行中转,供奎屯和周边团场使用。1968年,这些明煤逐渐开采完,他们又开始在峡谷的对岸,老矿部的东北方向,继续开采到新的煤矿。1987年,生活在老矿部的居民,陆续搬迁到了峡谷东岸的新矿区居住,经过42年的历史变迁,老矿部就变成了如今的这片废墟。

当晚,我们就在这片曾经的“都市”旁,搭起了帐篷。开锅做饭,在冷飕飕的凉风下吃晚餐。此时,星斗满天,月亮也从东面的山头上熠熠升起,似乎要比在城市中看到的月亮更近、更清晰、更明亮,月光则是毫无保留地挥洒在远处的那片废墟上,使得残垣断壁的清晰轮廓尽收眼底,面前的一切,也使人不由得浮想联翩,耳边还似乎响起了马嘶犬吠之音。

幽蓝的夜空,在不知不觉中,变得逐渐亮堂起来,可以看出远山的轮廓。暗红色的霞光,在东面的山峦处,漫向天空,转瞬间,那蓝色的天空,就变成了一片橘红。太阳从山后升起,放出金黄色的光芒。

大地变得清晰起来,在平坦的地面上,豁然出现了一条幽深的大峡谷。要不是走在跟前,根本看不出平坦的地面上,还有这么一道壮观的景象,就好似大地被岁月撕开了一道裂缝,沟壑纵横,深不见底。峡谷呈南北走向,海拔1900米,约有300米宽,近400米深,30多公里长。峡谷两岸地貌各异,峡谷西岸是平平的戈壁,而东岸则是绵延起伏的山峦,两岸形成鲜明的对比。一条条纵横交错的沟壑,从峡谷边缘向下延伸至谷底,形成了一层层险峻的“山峰”,它们由沙石和泥土组成,高则百米,矮则数十米,犹如一把把利剑,锋芒直指苍穹。站在峡谷边上,可以听到激流的水声。虽然是寒冷的冬季,但冻不住奔腾的激流。

闪闪发亮的河水,在落满积雪的白色谷底,好似大地的血脉,左弯右转自由地流淌。

神秘烟雾

顺着峡谷前行,只见前面峡谷由灰黑色,变成了鲜红色,就像是水彩画一样鲜艳。近到跟前才发现,原来这红色,是耸立在峡谷里西岸的一处崖壁。它由红、黄、白三种颜色组成,被风吹雨蚀后,一些崖壁已经随着岁月剥落在谷底,只有坚硬的中间部位,还屹立在风中,特别是上方的顶尖处,自然形成了三角形状,直指天空犹如小说里的魔鬼城堡。这时,突然从这些红色崖壁下面,冒起了一阵阵黄色的烟雾,这些烟雾在“城堡”间飘荡升腾,这些彩色的神秘烟雾从何而来,让人捉摸不透,红色的“城堡”犹如一团火焰,在峡谷中燃烧。

峡谷的东岸,却是另外一种风景,岸上不是平坦的戈壁,而是连绵起伏的山峦。一条条细密的红色沟壑,从山峦处一直延伸到谷底,就像是国画大师笔下的披麻皴,将山体走势勾勒得淋漓尽致。它没有西岸的地势险峻,却从这些线条纹理间,体现出大地的柔韧和宽阔。在层层山峦的后面,是深色的山峰高耸入云,皑皑白雪更显冷峻。

深入谷底见斑斓

顺着峡谷岸边向南走,前面突然出现了一大片废墟,这些废墟全是泥土块堆积而成的,一座座房屋,这些房屋分布规整,一栋栋,一排排,俨然一座小城市,从规模上看,虽然只剩下了残墙断壁,但可以想象曾经的繁华。后来得知,这片废墟是红山煤矿的老矿部,当时的煤矿工人,都在这里生活。后来,随着新开采矿井,这些工人都搬迁到了东岸的山峦之中,从外面根本看不到他们新矿部的影子。留下的这片老矿部废墟,成了历史的切片。

我们沿着废墟旁的一条浅沟,左盘右绕,向谷底前进。据说这条沟原来是一条路,进出煤矿的运煤车辆,都要从这里走。经过多年的雨水冲刷,现在已经看不出一点路的模样,有的地方还被水冲出了一道道深沟,只有干枯的植被,印证着夏日绿色生命的存在。脚下越来越难走,不时出现陡峭的斜坡和深沟。每过此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脚下的沙土,不时向谷底滑落,扬起阵阵尘烟。虽然从岸上到谷底看着不远的距离,但却紧张地走了一个多小时,才踏上谷底,这也足可以想象,峡谷之深、之险。

要不是深入到谷底,还真看不到峡谷的另一番景象。沉默的谷底,竟然也色彩斑斓,生机盎然。走近细看,这些斑斓的色彩,原来都是石头。这些石头有红色、黄色、白色、绿色、黑色、粉 色。更为奇特的是,一块和枕头大小的石头,如被宝剑削开,整齐的切面,露出一层层均匀的色彩,那色彩就像画家饱蘸颜料,挥笔出锋,舞出的彩虹,粉紫相间,黄蓝红绿,煞是漂亮。

流淌的河水,发出悦耳之声,溅起水花无数,好似一颗颗珍珠,在寒冷的水面上跳动。一只羽毛漂亮的小鸟,在水花中穿梭,不知是在喝水,还是在和跳动的水花嬉戏。

雾霭吞没峡谷

顺着谷底向北走,可以看到一座石桥,虽然年久失修早已废弃,但依然可以感受到,曾经过往一车车煤炭的场面。再往前走,还有一座桥,横跨河谷,这也是现在依然使用的一座桥。附近的地层也明显发生了变化,在一处断崖上,一层层黄色的线条,均匀地镶嵌在崖壁上,而且在这些黄色的线条下面,还有一层层薄薄的绿色、灰色线条,好像一本厚厚的历史书,那一层层色彩,就是一页页纸张,记录着大地的沧桑。顺着桥向西走,就到了岸上。太阳隐没在山峰后面,明显感觉到气温下降的变化。

回头望去,神秘的景象出现了,只见从峡谷下面,升起白雾,这些雾不断向上升腾,转眼间就弥漫了整个峡谷,几百米深的峡谷,转眼间就消失的无影无踪,变成了一片白茫茫。雾气依然继续飘动,漫过这个山峦,又吞没了那个山坳。只一会功夫,已是雾漫天山,只有一座座高耸的深色山峰,还能依稀看到矗立在云雾中。天地间失去了所有的鲜艳色彩,变成了黑白世界。一层雾一层峰,层次分明,而又朦朦胧胧,如梦如幻。

下午,终于到了巨大山体漂移的神秘之地,从新桥处下到谷底,去目睹山体移动200多米的痕迹。

张毅指着前方一处山体说,这就是会走路的那座山。顺着张毅手指的方向,记者看到这座山体约有20多米高,近300米长。很难想象,如此大的一座山,怎么会位移双百米之多?在这座会走路的山体东面,是一座更大高大的山体,它呈黑灰色,主要由沙石土质组成,山体的南面,有明显的垂直切面。

张毅讲,那是1999年7月,电闪雷鸣的一个夜晚,在经历了一场暴雨的入侵后,次日早上,有放马的人从这里走过,却被眼前的情景惊呆了,因为放马人发现,之前天天走的一条路不见了,而出现在眼前的却是一座巨大的山体。后来发现,在这座突然出现的山体东南方向,近200多米远的一座山体,少了一半。难道这少了的一半,就是那座突然出现的山体吗?要是那样的话,是什么力量使其整体移动出去200多米远呢?山也会走路?一连串的谜团,给红山大峡谷披上了神秘的面纱。

为了进一步求证此事的真实性,我又找原红山煤矿副矿长赵喜强,他说,当年下了一场大暴雨,一夜之间,那座巨大的山体确实出现滑坡现象。滑出去的山体,有300多米长,600多米宽,还将30多米宽的河道都堵上了,使得河水猛涨,改道后,聚集的河水又将道路冲毁了。为此,在暴雨过后的第二天早上,矿部下达命令,紧急出动30多名工人,两台推土机,一连四天时间,才将河道清理完。

揭开山体漂移之谜

乌苏市第一中学地理老师汪波和王志华,在查看完两座山体后推断说,这种地貌的变化,实际上是一种基岩滑坡现象,规模比较大,产生滑坡的主要原因是,基岩滑坡大多产生在上部是透水层,下部不透水岩层的条件下,不透水岩层的倾向又与地面倾斜方向一致,在暴雨或地震的激发下,会使整块岩体或土体顷刻间向下滑动。在受到巨大重力的作用下,一半山体被滑出,离开原来的山体。这股强大的力量,使得巨大的山体,在一夜之间,从东南面向西北面,移出200多米的距离。这种现象,只有在资料中有所记载,但在实际生活中,还从未见过,实属罕见。

在这座滑动出去的山体西面,还有一个巨大的断面,在这个断面以南,是无数条五颜六色的线条,这些线条紧紧地挤压在一起,红色的,就像是松树皮,里面还有一层层的纹路,在红色的“树皮”上,还有许多白色的颗粒。而浅绿色的就像植被的枝叶,上面同样有白色的颗粒。汪波老师说,这是沉积岩,每个不同颜色的线条,代表着不同时代的地理环境状况。这个线条在当时基本上是平行的,经过地壳运动,平行的地面被挤压隆起,就变成了现在这样背斜断面。这样的背斜断面,在峡谷里随处可见,说明天山北坡一带,地质环境复杂,地壳运动变化频繁,才形成了各种独具特色的地貌。

我们发现在谷底的河水中,有个金黄色的物体,闪动着奇异的点点星光。那光点忽大忽小,在水中不断变化着,跳跃着。走近细看,原来是一块金黄色的石头,这石头黄的耀眼,通过河水的浸泡,更加鲜亮。那些跳跃的光点,原来是水中的浪花,这些浪花在这块石头上跳跃时,受到阳光的照射,再加上这块细腻的石头表面发光作用下,就产生了点点星光效果。

峡谷里升起蘑菇云

就在我们惊叹这样一块“金”石头到底是什么质地的?又是一个什么样的过程,使它变成了现在这般“俊俏”的模样?却突然发现前面的峡谷里,升腾起一股红色的烟雾,那烟雾不见首尾,好似从地下冒出来,神秘而壮观。但当时的峡谷里并没有风,天气晴好,远处也没有烟尘,空气十分清透,那这些神秘烟雾怎么会突然出现?

而在此之前,不少去过红山大峡谷的驴友反映,经常可以在峡谷里看到神秘的红色、黄色烟雾,但都不知道这些烟雾从何而来,也没有人亲眼看见烟雾的生成过程,由此成了难解之谜。在将神秘烟雾腾起的过程拍摄下来后,为了揭开这个谜底,我们向着前方探寻。

我们所经之处,河谷是越来越宽,地上五彩的石头遍地躺着,两条河流在这里汇聚,峡谷两岸,是高大的红色崖壁,纵横交错,绿草点点,对比鲜明醒目。随着“轰隆”一声巨响,大地仿佛都在颤抖,回头一看,眼前的情景让在场的人目瞪口呆。地面上升起了橘红色的蘑菇云,它向上肆意翻滚着,并向四周蔓延开来。定睛细看,原来是一段崖壁从上面坍塌下来,形成了罕见的蘑菇云。红山峡谷飘红雾的谜底终于揭开了,是峡谷两侧的悬崖峭壁,经过风吹雨蚀后,有些边缘的峭壁在受到重力下压的作用时,会突然坍塌。由于这些土质比较干,在坍塌的过程中,大量的土石从高空飞落下来,撞击在谷底的地面上,形成了巨大的蘑菇云。这也是峡谷为什么在没有风的情况下,依然可以看到阵阵红色雾气飞扬的原因。

神秘一线天遇险

第三天,就在我们准备回市区时,无意中又发现了一处神秘之所――一线天,同时我们还在返回峡谷岸边的途中遇险。吃过早饭后,向导张毅在原地看车,其他人开始顺着一条浅沟,准备再次下到谷底对峡谷地貌进行探访。这条浅沟越来越深,也由沟变成了洞穴。洞里左旋右转,有明显的激流冲刷痕迹。最宽处也就二米,最窄处不过半米。不但难以直立行走,有些地段还要匍匐前进。洞里的造型怪异,有的成垂直形,两米多深阶梯变化。从这里抬头望去,蓝天变成了一条只有几十厘米的一线天,几只老鹰可能是发现了我们这些不速之客,一直围绕在上空盘旋。不知在这个神秘洞穴里穿行多久,随着向下的落差越来越大,往前望去,吓出一身冷汗,洞穴下突然出现断层,下面是百米峡谷。稍不留神,就有掉进峡谷的危险。

在这还发现了一条几十米长的安全绳,却不见绳子的主人,难道他已经掉进谷里?

这根绳子,在我们返回的途中,成了救命绳。回来的路异常难走,不少地方需要用这根绳索牵拉。我们已经没有退路,爬上了一条纵横交错的土石林,顺着雨水冲刷的深沟向上攀登。窄窄的沟底,遍布碎石,由于落差太大,不时有石子从脚下滑落飞下,如果躲避不及时,就有被打落悬崖的危险。

汪波身巧灵活,在前面探路攀援,然后再用绳索将其他人拉上去。有的地方太陡峭危险,无法继续前行,只好返回一段,寻找下一个攀援点。每爬行一步,都要耗费全身力气,特别是在一处三米高的垂直峭壁处,两面是一米多宽的崖壁,已经没有其他地方可走。依然是汪波在前面徒手攀援而上,不时有飞落的石子从头顶飞过。每个人的心里,都捏了把汗,只要稍不留神,就有摔下去的危险。

依依墟里烟篇3

她就是河南省安阳市。

古都余韵,灿烂辉煌

公元前14世纪,商王盘庚被这里的灵气所感召,力排众议,带着平民和奴隶,渡过滔滔黄河,千里迢迢,在这里安家落户,建立了中国历史上第一个长期稳定的都城,在这里整顿政治,发展经济,终于使濒于衰落的商王朝出现了复兴局面……

从安阳南行15公里,就到了有“中国第一监狱”之称的h里城遗址,这里古柏苍郁,宁静幽雅,3000年前,周文王遭同姓诸侯侯崇虎的谗害,被荒淫残暴的商纣王囚禁在这里,受尽千般,冷雨枯灯中,一边患难发愤,拘演周易;一边废寝忘食,思考着怎样昏聩残暴的纣王统治,救民于水深火热之中……

位于汤阴城内的岳飞庙,始建于明景泰元年,后经历代修缮扩建,现已成占地4000平方米的古建筑群,庙内殿堂巍峨,碑刻林立,威严的岳飞塑像,笼罩着当年金戈铁马的凌云豪气,这位当年驰骋疆场令敌人闻风丧胆的民族英雄,竟然以“莫须有”的罪名惨遭杀害……

站在这片古老的土地上,透过历史的帷幕,依稀可见中国第一位女将军妇好挥戈跃马,驰骋疆场的勃勃英姿;又仿佛亲临西门豹治邺其境,当害人的巫师巫婆被纷纷投入漳河的狂涛浊浪、为河神娶妇的愚昧悲剧终于宣告结束时,你会情不自禁地击掌称叹。

悠久的历史,灿烂的文化,为安阳留下了宝贵的历史文化遗产。1952年11月视察安阳,对安阳提出了殷切希望。1956年9月郭沫若先生留下了“洹水安阳名不虚,三千年前是”的著名诗句。国家领导人也于1991年2月和1996年6月两次视察安阳,并亲笔题词:“弘扬民族文化,建好古都安阳”、“发扬自力更生艰苦创业的红旗渠精神”。2006年7月13日,第30届世界遗产大会通过中国安阳殷墟入选世界文化遗产名录。

历史悠久,美丽家园

安阳河舒展着绵长的手臂,以自己的柔韧和慈爱,滋润抚慰着这片古老的土地,沧海桑田,爱心依旧。

安阳,不仅以她悠久的历史和文化氛围令人咀嚼不尽,回味无穷,她那美丽的自然风光也同样令人沉醉。漳河日落铺千层锦绣,洹水月升笼万顷烟波;珍珠泉泉涌珍珠,雪花洞盛夏积雪;小南海碧波清流纤尘不染,万佛沟松涛澎湃巨浪滔天。每一处景致,都足以让人心驰神往,足以让人浮想联翩。

如今,在勤劳智慧的安阳人民的共同努力下,她更以崭新的姿态,雄跨安阳河两岸,以自己的繁荣和昌盛,无愧地承受着“豫北明珠”的赞誉。高楼林立隐古塔,绿道宽街通四方,一色仿古建筑的北大街和文峰中路,殿堂相依,楼阁相连,飞檐斗拱,华丽典雅,现在这里是安阳的商贸中心,白天人如潮涌,夜间彩灯辉煌,仿佛有意向昔日的殷商帝国炫耀自己的繁荣和富有;沿安阳河修建的休闲游园,依地理风貌曲折蜿蜒数公里,绿树成荫,鲜花烂漫,亭台林立,幽雅宁静;造型各异的立交桥或如飞燕展翅,或如巨龙卧谷,或如彩虹横空,让人瞠目惊叹。坐落在安阳河边的“殷墟博物苑”古朴典雅,气势宏伟,生动地再现了3000年前殷商文化历史和文化风情。

今日安阳,前景无限

现今的安阳是河南省的重要工业基地,已初步形成了冶金、电子、化工、电力、机械、纺织、医药、烟草等工业体系。全市现有工业企业466家,大中型企业64家。安阳钢铁集团公司、安彩集团公司被列入全国500家最大工业企业。安彩集团是我国最大的彩色玻壳生产基地,产量位居世界第四。“安彩”牌玻壳、“YA”牌热轧带肋钢筋、“红旗渠”牌香烟、“金钟”牌电池等产品成为全国或全省知名品牌。有上市企业3家。安彩集团、安钢集团分别于1998年和2001年在上海证券交易所上市,九天化工集团于2006年5月在新加坡证券交易所上市。近年来,安阳充分发挥区位优势,不断加快经济发展步伐,综合经济实力逐年增强。

安阳城市建设着眼于国家历史文化名城的开发与保护,着眼于创造良好的生活和投资环境。近年来,随着文峰立交桥的建成、文峰中(东)路的打通、城区东南出口的拓宽、人民大道裁弯取直等几十条道路改扩建工程的相继完成和亮化,交通网络日臻完善,城市框架不断拉大,城市布局趋向合理,城市面貌不断改观。程控电话、移动通信、数字传输等现代信息基础设施建设迅速发展。

依依墟里烟篇4

从华尔街危机

看“新蒙昧主义”的破产

向松祚 彭晓光

华尔街的金融海啸,将颠覆笼罩在世界许多人头脑中的一种根深蒂固的盲目崇拜和迷信,一种曾经被灌输给世界人民的历史观和文化观。

那种弥漫全世界的迷信或思潮究竟是什么呢?简言之,它是一种“新蒙昧主义”,也就是一种“美国什么都好”“代表了人类历史和进步方向”“全世界都要学习美国,依照美国模式来改造自己的民族和国家”的思潮。

新蒙昧主义是相对于旧蒙昧主义而言的。旧蒙昧主义是指文艺复兴之前的中世纪欧洲,宗教迷信和教会教条统治人们思维意识的时代,是罗马教廷企图以他们的价值观来塑造整个欧洲乃至世界的时代。历经千辛万苦,通过无数斗士的不懈努力,欧洲终于摆脱了旧蒙昧主义的统治。但是,一种新蒙昧主义又应运而生。

最初也是最持久的理念就是“西方中心论”或“欧洲中心论”,其核心思想是欧洲(主要是英国)代表着人类的前途,无论是政治制度、经济体制、道德价值、语言文化乃至吃穿住行,欧洲都代表着人类进步的唯一方向。到20世纪,“西方中心论”或者说新蒙昧主义,达到了登峰造极的地步。最极端和最典型的代表,就是美国精英发明的“历史终结学说”,代表作是美国新保守主义的重要人物福山的《历史的终结和最后的人》。“历史终结学说”宣称:“美国模式的自由民主制度乃是人类意识形态发展的终点”“是人类最后的一种统治形式”。基辛格在回顾20世纪的历史时曾宣称,整个20世纪的历史,就是美国试图依照自己的理想来塑造整个世界的历史,美国要把它的“价值观推广到全世界,以此来构造一个崭新的世界”。

新蒙昧主义是一个世界现象,已存在数百年了,其表现方式花样繁多。譬如,国际战略领域推行单极世界和单边主义;政治制度领域推行美国式民主、自由和人权;娱乐领域推崇好莱坞和百老汇等;在经济、金融、货币领域则是“华盛顿共识”,这是美国和国际货币基金组织强加给发展中国家的一套经济、金融和货币政策,其基本目的是将世界各国经济金融政策的主导权牢牢把握在自己手里。经济学的理论逻辑和最近30年的历史事实充分说明:一旦世界各国真的依照“华盛顿共识”,完全放开金融市场,彻底取消外汇管制,实施完全的浮动汇率,那么,世界各国的经济金融对美元的依赖就更加彻底,美国将在更大程度上左右世界各国的经济金融发展。历史早就证明,这套完全不顾各国实际的极端政策不仅没有给发展中国家带来稳定增长,反而酿成了巨大灾难。当年迫于压力,接受“华盛顿共识”的几个亚洲国家,早就与“华盛顿共识”分道扬镳了。

中国改革开放30年的伟大经验,是对“华盛顿共识”有力的驳斥。中国走出了一条有自己特色的市场经济道路,而华尔街爆发的金融海啸已将美元霸权的神秘光环席卷而去,新蒙昧主义也已江河日下。全世界都在反思和批评华尔街模式,重建国际经济、金融和货币体系的强大呼声振聋发聩。美国和国际货币基金组织狂热推销“华盛顿共识”的时代已经一去不复返了。

(选自《第一财经日报》2008年11月11日,有删改)

1.下列对“新蒙昧主义”的表述,不正确的一项是( )

A.“西方中心论”或“欧洲中心论”,是新蒙昧主义最初也最为持久的理念;以英国为代表的欧洲代表着人类的前途和人类进步的唯一方向,是其理念的核心。

B.新蒙昧主义于20世纪达到了登峰造极的地步,它宣扬美国“什么都好”“代表了人类历史和进步方向”,“全世界都要学习并依照美国模式来改造自己的民族和国家”。

C.新蒙昧主义最极端、最典型的代表,是美国新保守主义的重要人物福山等美国精英狂热鼓吹的“历史终结学说”,宣称美国模式是人类最后的一种统治形式。

D.“新蒙昧主义”是从“旧蒙昧主义”脱胎而来的。旧蒙昧主义指的是欧洲文艺复兴前,那是世界各国人民的思维意识被罗马教廷用宗教迷信和教会教条统治的时代。

2.下列对“华盛顿共识”的表述,不正确的一项是( )

A.世界各国一旦真的依照“华盛顿共识”那一套去做,各国的经济金融对美元的依赖就更加彻底。这已为经济学的理论逻辑和中国最近30年的历史事实所证明。

B.“华盛顿共识”是新蒙昧主义在经济、金融、货币领域的表现,是美国和国际货币基金组织不顾各国实际而强加给发展中国家的一套经济、金融和货币政策。

C.亚洲的几个国家当年迫于压力不得不接受“华盛顿共识”,后来又将其抛弃,因为“华盛顿共识”不仅没有给发展中国家带来稳定增长,反而酿成了巨大灾难。

D.美国和国际货币基金组织极力贩卖“华盛顿共识”,其基本目的是要把世界各国经济金融政策的主导权牢牢掌握在自己手里,左右世界各国经济金融的发展。

二、阅读下面的文字,按要求回答问题。

陶诗“远人村”新解

李 飞

现代人对“暧暧远人村,依依墟里烟”一句中的“远人村”的诠释大略分成了两种:一种把“远人村”解释为“远方的村落”,一种倾向于解释为“远离人世俗情的村庄”。那么,陶潜笔下的“远人村”与“远人”究竟是什么意思呢?

先来看看断句。“暧暧远人村,依依墟里烟”,毫无疑问,属于对仗。有人不同意把“远人村”译为“远方的村落”,理由是前句绝不能断为“暧暧/远/人村”。若这么断了前句,势必要将后句断为“依依/墟/里烟”,“墟/里烟”明显不通,因为,“墟里”是一个词,古代注家释为“村落”。所以合适的读法,应是“暧暧/远人/村,依依/墟里/烟”。

“远人”一词,古即有之,《论语・季氏》“季氏将伐颛臾”中有“夫如是,故远人不服,则修文德以来之。既来之,则安之”的说法。这里的“远人”是指生活在距离某(诸侯)国、(卿大夫)家较远地方的人,主要强调地理距离的“远”。至秦汉两晋,随着中原诸夏的自相融合,周边少数民族不断被吸纳进入汉族社会,“远人”从地域距离的“远人”,衍变为“文化距离”的“远人”,向春秋时“夷狄”的意义靠拢。本来“远人”只说地域之别,“夷狄”主要指文化差异,自战国至秦汉两晋,随着民族融合,两词的边界逐渐模糊,意思也互相交叉。三国两晋之时,“远人”一词,已着重强调族群的差别,至于是否表示地理距离的远近,倒不得而知。陶渊明的曾祖陶侃,“本鄱阳人也,吴平,徙家庐江之寻阳”,后陶侃“至洛阳,数诣张华,华初以远人,不甚接遇”。张华“不甚接遇”陶侃的原因就在于,他认为陶侃是“远人”,不值得接遇。这里的“远人”显然不是“远方之人”,而专指中原之外的异族、“不知礼仪”的夷狄。

义熙二年(公元406年),陶渊明辞官归隐,还家园田居。据史传及陶集载,陶渊明宅第共有三处,除园田居外,还有上京、南里两处。园田居位于寻阳,寻阳汉时属庐江郡。庐江郡正是南蛮异族聚居之地,也是陶侃、陶渊明的故乡。陶侃出身于溪族,正是对庐江异族聚居情况的反映。陶渊明归隐故乡,家宅不在城邑中,而是僻处南野。异族人向来不被允许入城与汉民杂居,他们多在野外结成村落生活。如此看来,陶令当是在寻阳野外,与当地的异族混居在一起。若这样的推断不错,那么所谓“远人村”,当是陶令从自家庭院眺望到的异族村落,至于是不是溪族,或是别种,已不大容易考证出来。

“远人村”是异族人群居住的村落,还有一条旁证,即“村”字本身。“村”这种聚落形态出现得较晚,大概出现于东汉。汉族传统的居住方式是里坊式,人们都生活在有城墙保护的城邑中。东汉时政府把周边的游牧民族(其中绝大部分是匈奴)迁移到了内地,但禁止他们入城定居,这些游牧民族便以“落”为单位,被安置在城和城之间的荒野,这大概是“村”的最初形态。陶令所见的“远人村”,大概还只是异族人的聚落。

(选自《文史知识》2009年第2期,有删改)

1.下列有关“远人”的解释,不符合原文意思的一项是( )

A.“远人”一词是一个多义的概念,也是一个发展的概念,在不同的历史时期有着不同的具体内涵。

B.春秋时代,“远人”主要强调地理距离,比如可以把生活在距离某诸侯国较远地方的人说成“远人”。

C.秦汉两晋时期,随着中原诸夏的自相融合,“远人”的含义从先前的地域距离衍变为“文化距离”。

D.三国两晋之时,“远人”主要强调族群的差别,是否表示地理距离以及“文化距离”的远近没人说得清。

2.下列不属于陶诗中的“远人村”“大概还只是异族人的聚落”的依据的一项是( )

A.根据诗歌对仗的知识可以初步判断,“远人村”不能翻译成“远方的村落”。

B.据史传及陶集载,陶渊明宅第共有三处,除园田居外,还有上京、南里两处。

C.园田居位于寻阳(寻阳汉时属庐江郡),庐江郡正是南蛮异族聚居之地。

依依墟里烟篇5

少小时就没有随俗气韵,自己的天性是热爱自然。

偶失足落入了仕途罗网,转眼间离田园已十余年。

笼中鸟常依恋往日山林,池里鱼向往着从前深渊。

我愿在南野际开垦荒地,保持着拙朴性归耕田园。

绕房宅方圆有十余亩地,还有那茅屋草舍八九间。

榆柳树荫盖着房屋后檐,争春的桃与李列满院前。

远处的邻村舍依稀可见,村落里飘荡着袅袅炊烟。

深巷中传来了几声狗吠,桑树顶有雄鸡不停啼唤。

庭院内没有那尘杂干扰,静室里有的是安适悠闲。

久困于樊笼里毫无自由,我今日总算又归返林山。

2、原文:

《归园田居(其一)》

【作者】陶渊明?【朝代】魏晋

少无适俗韵,性本爱丘山。

误落尘网中,一去十三年。

羁鸟恋旧林,池鱼思故渊。

开荒南野际,抱拙归园田。

方宅十馀亩,草屋八九间。

榆柳荫后檐,桃李罗堂前。

暧暧远人村,依依墟里烟。

狗吠深巷中,鸡鸣桑树颠。

户庭无尘杂,虚室有馀闲。

久在樊笼里,复得返自然。

依依墟里烟篇6

南坝是龙门山断裂带上的一个镇,也是三国时著名的江油关。唐宋时是龙州的州治,著名的牛心山为唐太宗李世民先父李隆迁墓。1984年―1987年,我在南坝中学教书。在2008年5月12日汶川大地震中,南坝被夷为废墟,牛心山几近崩裂,山顶的庙宇碎为瓦砾。在南坝,我见到了一些幸存者,一些遇难者的家属,一些第一时间爬上废墟的人……听他们讲述,陪他们流泪,和他们一起沉默。

我在“5・12”之后二百个小时开始打这些字。手指还在颤抖。山脉、江河、大地和生命的安稳还没有得到恢复。这不是通常意义的日记,而是惊恐、绝望、虚弱和感动之后的余生。

(此时是5月21日23∶31,又一次强余震。惊恐而疲惫的人们都在抗震棚里睡了,我在平武县政府院子的车棚里摸着键盘打字)。

――作者题记

5月12日

早上起床,依然感觉头晕。昨天输液的效果并不好。去医院前打开电脑,改动了10日写在博客上的诗歌《这个春天》里的一个字。

带了《博尔赫斯谈话录》去医院。八点四十分,冰凉开始流进我的血管。翻开书,继续昨天的阅读,比药液要温暖的另一种真实也开始注入我的血管。

中午吃粉蒸排骨和炒青瓜。午饭后妻进屋午休,叫我两点喊她,她有第一节课。

洗碗时发现窗外光线变得很暗。想起早上输液室外面灿烂的阳光,突生不祥之感――但仅仅是一刹那。

躺在客厅沙发上小憩,感觉冷,抓起旁边一件妻子的外衣搭上,习惯性地捧起昨天傍晚刚从值班室拿到的《山西文学》第五期――上面有我的《生产队》。

没看几行字,就迷迷糊糊睡着了。迷迷糊糊醒来,看见妻子从卧室出来。侧目看墙上的钟:差一分钟两点。

在妻子洗漱的声音里再次睡去――昏沉,搁在肚子上的《山西文学》掉在了一旁。

昏沉中,又一次直觉到窗外天光的灰暗,意识里闪过“地震”一词的概念。

两点二十五。是两点二十五吗?听见声音,同时感觉到颤动。意识到地震,且不是一般的地震。飞快地奔跑。开门、择路、转弯,直到站在县政府院内的草坪上。失忆。脚上怎么穿的运动鞋(而不是拖鞋)?是从政府院内的侧面跑进草坪的,还是从前面的窄巷跑出街再从大门进到院内的(侧门上班时总是关闭的。听楼上一位大妈讲,侧门是地震过后她叫保安打开的)?又是怎么开的家门、楼门?为什么没有像平常或者梦中那样感觉到身体的笨重(梦中的逃生不是力不从心,就是迈不开步)?

站在草坪上,地震没有停止反倒加剧了。除了身体感觉,眼睛也能看见大地的颤动:宿舍楼、办公楼都在剧烈抖动、摇晃。从未有过的经历让我惊恐万分,唯一的感觉便是置身世界末日。

大地的抖动继续了很久――两分钟,还是三分钟?

恐惧的极限是,大地如同一口沸腾的油锅,好像我们转眼就要掉进去。

从政府大楼里跑出来的人聚集在院子中间的过道上。县长毛一兵在喊:“大家不要惊慌!”“学校,学校!”我本能地叫出这个名词――学校里有我的妻子和女儿。

地震结束了,惊恐还在。我感觉身体比从珠穆朗玛峰下来还要瘫软,后腰空洞,像是有人取走了肾脏。

我两次进屋:一次去关门,一次去拿照相机。

一路小跑去学校看女儿。街上一遍狼藉,政府街的牌坊倒塌了,到处是建筑物坠落的砖瓦和广告牌子。满街是惊慌的人群,每个人都面色惨白。我自己也惊魂未定,感觉完全置身于一个陌生的混乱的城市。余震不断,我本能地注意着街道两边的建筑物和电线、电线杆。

有一种隐秘的感觉需要说明――我的身体和灵魂都像是被地震震裂开了,渗透出一种诡秘的难以言说的――它或许意味着对生命平淡无聊的日常生活的厌弃。

来到南桥桥头,看见涪江对岸女儿所在学校的教学楼是站着的,松了口气。很多家长都在往学校拥。转身朝妻子所在的学校小跑。

没有看见有楼房坍塌。紧张已经有所缓解。一路拍着照片。裂隙的、檐顶垮塌的建筑物。坠落的钢制广告牌。惊慌的人、惊恐的脸和眼睛。

意识指向远方:什么地方是震中?震级到底有多少?

进入北山小学,两次看见报恩寺万佛阁旁边屋顶被震塌的椽檩和瓦。

妻子带着学生站在操场的古柏下,见到我就问操场的古柏会不会倒下来。看见她和学生都好,我眼睛里满是泪水。

穿过报恩寺杀牛巷,穿过人山人海的报恩寺广场,穿过水果市场。看见有人开始抢购物品。有宣传车开过,着抗震救灾指挥部一号公告,听得出是以前的播音员高小兰的声音。滨江广场到处是人,医院已经搬出来,有年轻人抬了被褥占据了明城墙下的亭子。

晚上,传言不断,说震中在甘肃岷县,又说是文县。震级7.8。

5月13日雨

凌晨听到新的传言,震中汶川。不久在收音机里得到证实。

开始传言北川县城被摇平,七千人死亡。

惊恐开始消退,车棚里有了笑谈。平武幸运,平武幸运吗?

早上听到本县灾情:平通镇被夷为平地,中、小学教学楼垮塌,近千名学生死亡;响岩镇死亡三百人;南坝镇没了,中学、小学教学楼垮塌,小学六百学生被埋,中学因为搞体育测试逃过一劫。

传言渐渐有了情节、细节,有了人物、时间、地点:平通对岸的李家坝某某在山上薅草,地震来时抱住一棵大树,顷刻间从几百米高的山坡冲到河坝;水观乡某某在石坎赶集,在地震中逃生时第一脚踩在锰分厂,第二脚就踩在小河对面的健康村;水观马鞍石两夫妇在村子对面的坡上薅草,地震来时坐了一盘“阿拉伯飞毯”,从山这边飞到了山那边;水观乡的某某在山坡放牛,地震来时看见山路上两百架拉锰矿的拖拉机被抛上天空,变成了直升飞机……南坝沙湾有人看见地震时涪江飘扬如彩带,江水倒流几公里;石坎有人看见地震时造成山体滑坡,两山合并,植被完好,泥土奔流如液体……

上午,被人从车棚赶出,只好把被褥和东西搬到了政府大楼门前的平台下。

傍晚,妻子在车棚抢得一个铺位。

我在政府大楼门前的被褥里读《博尔赫斯谈话录》。

夜里听刚从豆叩步行回来的科技局司机老胡讲述平通、响岩、南坝的情况。平通小学:初中教学楼坍塌,师生被埋过半,地震当天从响岩调集挖掘机过来救援,每一次挖掘都能挖起两三具尸体,以至于挖掘机司机不敢再挖。从废墟里救出的人摆在街边,不少人因为得不到及时救治死亡。老胡是地震后从豆叩步行到平通的,在土豆地里睡了一宿。

5月14日晴(当天黄昏打在手提电脑里的字)

天气很好,我却感觉十分疲软。下午有过四次较大的余震,但已经习惯,不再惊慌跑。(此时此刻,抗震棚里收音机传来总理的声音)。

昨天便开始考虑出发去重灾区。去到鲜血、死亡、废墟当中。我游离的状态却让我不能做出决定。

有关本地灾情的消息越来越多,午饭后坐在树荫下躲余震,听一个从平通救灾回来的人讲灾情:平通初中死亡惨重,整条街的楼房垮塌。地震后是淹到脚颈的尘埃,血浸湿了尘埃。还讲到一个在地里干活的人看见学校倒塌,从山上跑下来,喊他孩子的名字。医院化成废墟,镇上医术最好的医生也被坠落的广告架砸死。救援的人因为看见救出的人没有医药救治而绝望。路过的人听见压在预制板下的人呼喊,也无能为力。

我决定出发,去南坝或者平通。那里有大地的伤口,那里有死里逃生者的眼神……

12日地震后就与外界中断联系,不知还将中断多久。也许――应该,有许多朋友在牵挂我。我不能排几天几夜的队列去打卫星电话,为他们报上平安。

5月15―16日晴

越来越明显地感觉到不安、耻辱。死亡在废墟里继续,在分秒里继续,而我却在余震里吃、言谈、阅读、行走。想去重灾区,却下不了决心,好像是只在期待(通路,或者组织安排)。作为震区内的一个作家,应该去到那些废墟,去到呼喊和绝望中。汶川之外,北川、都江堰、德阳、绵竹、什邡、青川都有成百上千的人死亡,且学生居多,整班整班被埋于废墟。我们县的平通、南坝学校的景况也一样。石坎的半条街被山体滑坡掩埋,不晓得康朝彦一家人咋样――她的丈夫在石坎小学;不晓得二哥的岳父岳母如何――他们就住在平通镇上。

时间没有停止,只有去想象自己站在曾经熟悉的而已变成废墟的那些地方的情景与感受。南坝、平通、北川、青川……都已是怎样的面目全非?越是听从平通、南坝回来的人讲述他们的见闻,越是感觉毛焦火辣。

早晨六点左右刚醒,突然发生强余震,我本能地跳下床冲出去,摔倒在水泥地上,碰翻了棚外茶几上的茶杯,脚趾和膝盖受伤流血。妻子在喋喋不休地数落,我沉默不语,厌恶自己之极,渐渐滋生的羞辱像出血一样浸润了我。感觉自我被震裂开一道口子,很多碎片沉落了进去。

进屋擦过酒精,一声不响地扫地拾捡12日地震砸碎的玻璃和脱落的墙皮,希望突然大震,让附着在我身上的怕死的本能和羞辱坍塌。

第五天了――没有回乡下去看母亲。

平武的灾情开始为外面知晓。央视一套开始有报道。想到朋友们的担心,只是在心里默默地说:我活着,我很好,虽然是羞辱地活着、羞辱地很好,勿念。

上午移动通讯恢复信号,在妻的手机上收到黑陶的短信。能想到朋友们在我博客上的留言。给江少宾发去短信,要他替我在我博客报个平安。

从地震学上讲,这次地震叫“5・12汶川大地震”,但我希望从历史学的角度叫“5・12四川大地震”。据央视昨晚报道,死亡已近二万,预计会逾五万。这个平常只能在好莱坞灾难片中看见的情景成了我们自己的事件。有人说这是上天对人类的惩罚,我以为不是,它仅仅是地球的一个事件,无可奈何地关涉到地球表面的我们。

给周佩红等朋友短信报平安。接到少宾、赵瑜、雨田、牛放、程永红等朋友的电话。得知北川的郭志武、都江堰的王国平平安。担心汶川的杨国庆。

傍晚去指挥部衔接赴重灾区的事。坐在指挥部抗震棚外的水泥地上,接受了上海《文学报》金莹的电话采访。明显感觉自己没有太多的发言权。坐在指挥部的帐篷外,一块石头渐渐落地。

夜里失眠。

5月17日阴

早上6∶40便去城外找车,未果。遇熟人,找到交通局一辆送粮的车,说可以赶到高庄。仍未果。

去等客车。客车因为客源不济决定不出车。无奈,只好随同几位逃难的灾民租车到高庄坝。

车过白草,开始看见有越来越多的房屋倒塌。石头坝到高庄的路通了,塌方到处都是,公路上的裂口触目惊心。到处都能看见倒塌的电杆、电线、光缆、天然气管道和被滚石砸毁的汽车。

从高庄开始步行。在第一道塌方处就看见飞石呼啸,一辆载人的摩托车差一米被巨大的流石击中。我以的心理飞跑过塌方处,不慎拉伤了左大腿后侧的肌肉。从高庄到南坝的何家坝要经过十几道塌方处,最长的塌方有好几百米,最大的石头有好几间房子大;特别是快到旧州那一段,整个山体滑坡,得绕道走河边。

在旧州看见凤翅山,看见江油关,松了口气,它们熟悉又陌生。我已经没有能力把面目全非的江油关与我的青春记忆联系起来。旧州、旧州老街的房屋几乎全部倒塌,公路边到处是临时搭建的抗震棚。正是吃午饭的时候,还看得见些许人间烟火。

变换着角度拍摄了在地震中坍塌的旧桥、新桥。新桥尚未完工业已报废。旧桥本已是危桥――这么多年,我都是通过它走出涪江大峡谷的。

站在凤翅山下看对岸的南坝,南坝已是一片废墟。这个隋唐便有繁华的边地关隘,在这次地震中终结了它的繁华。

在凤翅山下的河边等候通过时,遇见两位来自开封的空降兵,他们于13日晚第一批抵达南坝。我喜欢他俩的模样――笑容。问及姓名,只说是陈和孙。我看见笑得最甜那位水壶套上的名字是余林祥。

桥梁坍塌,公路中断,南坝变成了孤岛,仅靠一只近乎废弃的铁皮危船维系着与外界的交通。

部队开始架设简易浮桥。已是地震后的第五天。大型机械依然不能进场。看见从水观、石坎流出的发黑的溪水,想起了锰粉、锰矿。拍了照。

下渡船,脚踩在了南坝场的地皮上,感觉身体里已经有东西在融化、崩溃。不是在变成废墟,是在变成荒野。路上、沙地里、河滩上、河流里都看得见官兵的身影――扛着东西,在小跑。

午后的太阳白光光的,远远近近的行人、废墟、山脉都蒙了粉尘,呈现出惨白。指挥部的几个熟人在码头上扛矿泉水和方便面,我上去帮忙,被过来的几位战士替换。坚持与一位战士抬着纸箱往场镇上走,注意到战士年轻甚至还有些稚嫩的脸――黝黑。中途我们换过一次手。路上来来往往都是部队的人,间或有灾民和地方救灾的人。快到街上时,战士看出我有腿伤行走不便,就一个人不由分说扛起了纸箱。

走进化为废墟的南坝小学,脑壳里是长时间的空白。记忆消失。来自河北的消防官兵正在搜救。树木的青翠和消防官兵衣服的橘红色是唯一的存在。从废墟到废墟,从废墟到废墟,从废墟到废墟……白亮亮的太阳照在废墟上,时间没有丝毫从死寂中复苏的迹象。没有风。我看见废墟里的书本还停止在12日14∶28那一刻:6年级4班,伍加浩,《给爸爸妈妈的一封信》……时间回转121个小时,一个不敢想象,也无法描述的时刻,却注定要进入我们个体和群体的记忆。

在废墟边,遇见一位在现场负责登记遇难学生姓名和人数的县教育局副局长,发生地震时他正在南坝检查工作,地震后第一时间投入了废墟抢险。地震首先发生在酒店老板递给他的茶杯里,接着就是被震倒、昏天黑地、教学楼垮塌。在场的还有南坝镇的屈书记和中学的任校长。在电视上已经看见够多的教学楼坍塌、学生被埋,已经听见老百姓足够多的质问、感受到老百姓足够多的愤怒与绝望,而今又看见,又看见教学楼坍塌后的缺口衬托出的周边站立的楼房。我用商榷的口吻询问局长,几乎是传达全国老百姓的质问,同时也是传达我个人的质问与哀惑。局长答天灾天灾,人其奈何哉?兼述以教学楼结构特殊、稳定性差。

上到后坪上的南坝中学――二十一年前我在这里教书。指挥部设在中学校园内,因为有柏树,被灾民戏称为“柏林”。中学教导主任吕述国接待了我。接待规格为一把木架长椅和若干关切的话语,没有水、烟。知道我还没吃午饭,吕老师四处找寻得一包方便面。

中学黄土操场就是一个难民营。到处是自搭的简易抗震棚,到处是学生、老师和从场镇乃至水观、石坎逃生的灾民。操场边的矮墙上、树荫下到处坐的、睡的是灾民――老人、女人和孩子。随处都能看到、听到有人在讲述死里逃生的故事或者他人遭遇不幸的惨状。指挥部的伙食团建在废墟边,周围是来自全国各地的医疗救护、卫生应急队。有浙江的、广东的、内蒙古的、四川本省的。

在指挥部废墟上遇见过去在阔达教书的同事陈洪,他满面尘土,衣裳上满是盐迹,问我有没有水喝,从帐篷里给我拿来一瓶矿泉水。陈洪也是死里逃生。发生地震时,他们国土局五个人正从石坎开车出来走到旧州老街上。我熟悉那个路段,生死只在十秒,快十秒慢十秒都必死无疑。地震后他留了下来,却无法过河,在河边睡了一宿,13日早上才过到对岸投入抗震抢险。

我和陈洪到坟场去了一趟。之前去医疗队领了口罩。坟场在中学背后的坡地里,一片新土,几丛土堆。一两百个小学生已经入土,几个挖好的大坑等着挖出的死者。消毒的队员等着消毒。据掩埋死者的人介绍,开始的时候用小型挖掘机挖坑,后来挖掘机被调去废墟作业,我看见的土坑是由部队用镐头和铁铲挖的。太阳已经落坡,新土蒙上暗影。拍照的时候,颤抖从手指一直传遍全身。想象新土下那些被中止的稚嫩的生命,接受起来有多么难过。这难过里包含了无力完成的对人祸反思的愤怒与绝望。

为寻找我的朋友老胥,傍晚独自翻过一山山废墟去了信用社。信用社已化为废墟。信用社在夕日场镇最繁华的十字街头。一台挖掘机正在作业。几个记者正在拍照、录像。有别短火的便衣守卫。“短火,你知道什么叫短火?”我听见有人问一位戴口罩的女记者。女记者笑笑,口罩遮住了她大半边脸。我想走近废墟看看,被别短火的守卫呵斥住了。信用社旁边的一栋高楼二楼变成了一楼,倾斜成七十度的角度却没坍塌,被火烧得漆黑。“地震过后,火烧了三天三夜。”有人告诉记者,“一、二楼都是超市,东西烧得干干净净。”我在十字街头转身、转身、转身,看见每一条街都是高耸的废墟。举起相机拍照的时候,我清楚地意识到每一处废墟下都还埋着遇难的人。

信用社的废墟里埋了六个人:中学老师严志书,严老师的妻子刘园园,营业员M和Z,以及Z的儿子。Z是位母亲,离婚多年,与儿子相依为命,儿子在成都上大学,五一回家还没有走。M是位孕妇,过几天就该生产,怀了一对双胞胎――不敢想象。听说地震过后两天,废墟里都还有呼救声。

没有找到老胥,一个人翻越废墟往回走,在渐渐变暗的天光里看见一堆堆的鞋,那些曾经穿在鞋子里的脚在哪里?它们都好吗?

晚饭后坐在操场边一架木椅上,看着天像平常一样黑下来,但感觉已经不是天在变黑,而是时间在变黑,在我的血管里,在我的心里。帐篷内外混乱不堪,跑道上人来人往。有人在做饭、吃饭,有人拿了塑料脸盆或桶去外面洗漱。我坐在木椅上,瘫软如泥,什么也不去想。往日的同事路过,平常在同一栋大楼同一层大楼上班的熟人路过,也不去理会。有一阵子,分明感觉自己从混乱的现场游离出来,从深重的灾难游离出来,没有丝毫的力气去承担记忆与眼前的真实。

起风了,尘土飞扬。我从木椅上站起来转过身。没有归宿,没有惊恐,没有孤独。直到看见我单位的领导老何,直到老何带我在简易帐篷里找到我们的朋友老胥,我才回到沉浸在黑夜的地狱里的逼真,并在地狱破碎的封盖上找到几缕人烟火的温暖。

老胥是中学的老师,与我有二十多年的交情。他刚从信用社的废墟回来。整个下午,他都守候在挖掘现场。他的同事严志书和妻子刘园园都在地震中遇难。

抗震棚里没有灯,看不清老胥的脸。在这样的背景下见面,我们自然没有平常的打趣和戏谑。老胥告诉我,坟坑已经挖好,掏出来立即就埋,天气越来越热。

说话间,风越刮越大,雨点噼劈啪啦打在棚布上,尘土一股股卷进棚来。我们不管这些,继续着交谈。老胥也是死里逃生,地震发生时正在镇上的家中午睡,光着脚跑到后院,还是被埋在了废墟里,好在他反应敏捷、身手矫健,毫发无伤,自己从废墟里爬了出来。在街上捡了双鞋穿在脚上,立即跑回中学去看自己的女儿和学生;看见学生和女儿没事之后,又跑到小学去看自己的爱人和学生;见爱人和学生没事,第三个冲进小学的废墟,与从四面八方涌来的家长开始救援埋在废墟下的学生。老胥是南坝地震现场的亲历者,也是第一时间的救援者。从地震发生十几分钟之后到晚上九点,他独自与人合作共挖出三个幸存者和五个遇难者。老胥的讲述还算不上平静,但已经趋于平静。我能够想象他在惨烈的现场救援生命的激越与激烈。讲述中,他用到一些形容词,一些修辞,但不是为了夸张和伪饰,而是为了表达留存在他记忆里的洪流般的恐怖与温热。老胥流泪了,看得出他在克制,但他又克制不了。我从未见过一个说着形容词与修辞语的人哭泣。我没有准备。那一刻,我确信自己看见了一颗善良、纯朴而勇敢的心的剖面。

老胥还告诉过我一个细节。在救援的间隙,他看见几十具小小的尸体横七竖八摆放在公路上,很凌乱,便过去一具一具整理。他说他相信人的死是有尊严的,小孩子的死也有尊严。

老胥活了下来,除了身上穿的一件背心、一条裤子什么都没了,手机也没能拿出来。唯一一件背心,也拿去遮了遇难女老师的身体。

“只要人在,比什么都好。”这不是一句安慰的话,而是死里逃生者的切身感受。

外面狂风大作,雷电火闪,大雨倾盆,棚里的师生都在抗风救棚。说话间我们也伸出两手抓住被风掀起的棚杆。我们的交谈没有停止。心里有恐惧,但没有惊慌。老胥完全沉浸在讲述里。狂风掀起棚布,雨水灌进棚子,洒在身上也不躲让。我在默认老胥的生死经历,默认他对亲历生死的理解与升华,也在默认自己内心的恐惧与绝望。在我的感觉中,仿佛大自然还在孕育更大、更绝对的事件;仿佛南坝就要在这狂风、雷电和暴雨里沉陷。

风雨雷鸣中,一直默然坐在一旁的老何讲到几件不快的事:一件是从市里来南坝的某要员喝茅台,一件是两帮过渡船的人在记者面前公然打架。两件事都是老何的亲历。在渡口,老何被要员的随从呵斥去扛过茅台,还有一纸箱卤鸡、卤鸭。打架的两帮人都是他的熟人。一帮是船主的人,一帮是从绵阳回南坝处理遇难家属后事的人。双方都有受伤。打架事件最终导致船主罢渡,急得等着过河发稿的记者一筹莫展。老胥讲,就在昨天,他也遇到一个尖锐的问题,有同事问他:“看见有人往指挥部里送茅台,你对自己的英雄行为有何感想?”

“回答你的提问是一种羞辱。”老胥是这样回答他的同事的。

我欣赏老胥的回答――救人与喝茅台是两回事。

两个朋友的话题让我想起下午一位姓陈的老师讲述的他亲历的事。陈老师是地震第三天从外地赶回来的,因为过不了河在南坝对岸睡了一宿。一同在对岸睡了一宿的还有从湖南赶来的消防救援队。指挥部规定夜晚停渡。最为可惜的是,消防官兵携带的生命探测仪最适宜夜间作业。陈老师说他听见消防官兵不止一次说到“时间就是生命”――而且大多是幼小的生命。

就在我们谈论官僚漠视生命和瞎指挥的时候,棚子外面发生了纠纷。出去看,是中学老师跟一位副县长在争吵、推攘,为了向指挥部要帐篷――指挥部已经调集到三百顶帐篷,但不够分配,怕灾民哄抢闹事,就一顶也不拿出来搭。

最后的赢家是中学老师。部队很快就为学生搭建了几顶帐篷,先把漏雨的棚子里的学生搬了进去。

倒在湿淋淋的稻草里,身上搭着湿淋淋的被褥。耳朵边是横伸过来的臭烘烘的脚。风停了,雨住了,喧嚣像纷扬的尘土渐渐沉入黑夜。很多东西被忽略,世界交给醒着的人承担。

老胥已经入眠,明天醒来还要去守他的遇难的同事。我希望他睡好,不要有梦――如果有梦,一定是废墟、死亡和狂奔。

5月18日晴

凌晨1∶08,发生了一次强余震(第二天方知,震中江油六合,震级6.1)。后余震N次。我从强余震中坐起,以为要死,心跳得厉害,直到一股暖流从一只陌生的手传递过来,才渐渐舒缓下来――什么时候我的身边多睡了一个人。

早上醒来,身边已经没人。对面丫头坪的阳光很好。陆续有人拿了盆子去沟边洗脸。记起昨夜雨后插在指挥部办公室帐篷外面桉树上充电的电池,跑过去取。

早上的空气真好,我去叮当泉坐了一阵。看着脚下的南坝,看着废墟,我知道很多人已经无法享受这早上的空气了。叮当泉是一泓名泉,三国时马藐就喝过它的水,唐时李白也喝过,二十多年前我也喝过。它甘冽、醇厚,像是自然与历史共同酿造的美酒。

太阳一点点升起来,麦地开始流溢火苗。麦子成熟了,天天都很热;麦子无人收割,更热的是人们的恐怖与绝望,更热的是部队官兵抗震救灾的热血与汗水。

国旗在小学的废墟上高高地飘扬,有凤翅山的青翠衬托。废墟上,最显眼的是消防救援队员的橘红色。

从叮当泉回到中学,在学校值班室外消磨早饭前的一段时间。在座的有老胥和另外两位老师,龙斌和汪必伦。跟老胥一样,地震发生后,龙斌、汪必伦、小学陶老师和从四面八方赶来的家长、志愿者都跑到小学废墟上救援。尘烟未尽,他们率先救出了露在外面的五个学生。他们传递着从废墟救出的孩子,为幸存的生命欢呼、亲吻;他们传递着遇难孩子的尸体,为不幸的生命悲痛、哭泣。有一个叫刘磊的学生没有能救出,他在废墟下哭喊,他的身体被圈梁压住了,找不到工具。说到刘磊,老胥的眼睛(写到这里,又发生强余震,6.4级,震中青川板桥)又红了。老胥说:“没有救出磊娃子是整个救援过程中最遗憾,也是至今都让我心疼的事。”

中学的张海军老师也参加了救援。在临时抗震棚见到穿橙黄色运动背心的张海军,年轻、结实,看上去像一名体育老师。他向我讲述了一个细节:一位压在横梁下的女生不停地对旁边一筹莫展的爷爷喊:“爷爷快救我!爷爷快救我!”他找到一根钢钎伸进去撬横梁,女孩突然哭喊起来:“好疼,我就这样,我就这样。”他便没敢再撬。“我明天不来上学了。”女孩对爷爷说。幸运的是,女孩在晚上被救了出来。张海军告诉我,中学老师的五个孩子都被救了出来,有一个被当场截肢。

早上8点半,路过阔达应急队的棚子,与宋正华有过一段简短的对话。

“你们是好久来的?”

“13号晚上8点。”

“直接到的现场?”

“不是,在高庄坝的公路边睡了一晚上。实际上是14日到的。”

“这几天通过你们消毒处理的尸体有好多?”

“14号7具,15号5具,16号5对小脚板,17号6具,17……”

“晓不晓南坝现在一共掩埋了多少?”

“171具,家属单独埋的还有六、七十具体。”

对话时,阳光已变强烈,棚子外面的麦地开始燃烧。天空无云。天空却不是很蓝。从石坎、沙湾和巩固梁三个方向都有尘烟飘过来――那几个地方的山体垮塌一直没有停止。

整个上午,我都一个在长达一两公里的废墟里行走――5月12日14∶28分之前,它们可是繁华的街市,遇见军人、灾民、记者、志愿者都不说话。每一堆废墟上都笼罩着灿烂的死寂,浮动的橘红色也无法驱散。没有人知道废墟里埋了多少人,但都知道几乎不会再有幸存者。公路、街道上到处可见地震留下的裂口,又宽又深,足以放进汽车轮子。有的路段被抬升,奇迹般隆起一米多高。有错位的,形成断裂。从公路和街道的变迁,差不多可以揣摩到千奇百怪的山地地貌的形成。已经是第六天了,从桐子梁到沙湾,山体垮塌、滑坡从未停止过;尤其余震过后,尘烟随风朝巩固梁迅速蔓延过来。我拍下了桐子梁山体滑坡的景象。太阳毒辣辣的,公路边的棚子里、树荫下挤满了灾民,有呼呼大睡的,有愁眉苦脸的,也有幸灾乐祸、谈笑风生的。不时有部队官兵、医疗救援队和志愿者经过,他们大多以急行军的姿态在运送救灾物资、转移受伤灾民。

我是什么?废墟上的我是什么?烈日下的我是什么?没有树荫可供我躲。灾难太突然、太深重,没有可以划定的部分供我沉思、发挥。我戴上口罩又取掉,取掉又戴上。南坝开始发臭,即使戴上口罩,也能从闷热的空气或偶尔吹过的风中嗅到。

古江油关的石碑还在。“江油关茶坊,请上二楼”。我拍下了电杆上茶坊的广告牌。请上二楼。二楼没了,一楼也没了。不敢去想象地震前茶坊的繁华。一位消防官兵站在烈日炎炎的废墟上用卫星电话正在向首长汇报工作,措辞工整、语气严峻。十几位身着橘红色消防服的官兵戴着口罩在废墟上作业,从动作与表情判断,已经发现了遇难者。一白一蓝两个人背着喷雾器正在给废墟消毒。我爬上废墟试图接近作业点,被一位队员拦了下来。

我退到路边,差不多能够猜到作业点的情状。与在树荫下躲凉的本地人聊起茶坊,说里面至少埋了四个人。

这时,运尸的拖拉机开了过来,负责尸体消毒的应急队员从拖拉机上跳下来。有消防队员朝拖拉机大喊:“熄火,熄火!”我知道,不是拖拉机的声音影响了生命探测仪的使用,而是影响了与首长讲电话。

从茶坊里挖出了四具遇难者的尸体,两个大人、两个小孩,都没了人形。消毒处理过后,立即被装进了蓝色的塑料袋,抬上了拖拉机。太阳在废墟上燃烧,顺着太阳的烈焰看过去,遇难者的尸体像烤红薯冒着烟。空气里感觉不到一丝风,我把口罩往上拉了拉。

第六天了,没有人相信废墟里还会有幸存者;即使相信,也没有办法施救。小学已经挖出164具尸体,还有61个失踪。桥毁了,浮桥还没搭起,七千多居民加万余部队官兵的一个场镇只能靠一艘小铁皮船运送过往的行人与救灾物资。大型机械不能进场,没有办法撼动废墟。

在废墟上伫立、眺望、沉思,我不再感觉眼前的一切都是语言,或者是语言的替代物。那些残砖断瓦,那些缺少钢筋的预制板和梁柱,那些从废墟里挖出、被烈日烘烤得快要焦灼的书本,那些变形的小书包,那些写在课本扉页上一丝不苟的姓名……无法接受,又不能不接受……呜呼!

午后一点半。中学运动场边的树荫里。我与后坪上的灾民开始了这样的对话:

“这一次你们后坪死了几个人?”

“11个。本社9个,外来两个。”

灾民叫张兴荣,五十三岁,地震发生时在后山薅草。

“死的都有些什么人?”

“老人、孩子、妇女。年轻人大都在外面。”旁边有位婆婆对遇难人数表示怀疑,老张与那位婆婆一起掰着指头又算了一遍,是11个人。

一位从石坎逃出来的灾民在一旁搭话。他叫曾启顺,石坎变电站职工,地震来时他正在电脑上查看当月电费收缴情况,反应过来开门而逃,跑出四五步就被摔倒在地。转眼昏天黑地。他是被后面的人抓起来跑到开阔地的。“变电站在上街子,要是在下街子,我就是有八条腿也跑不脱。”老曾告诉我,下街子被滑下来的山全埋了,包括锰业集团。问石坎究竟死了多少,他说他也说不清,而且很可能永远都没有人说得清,12号是个逢场天。

老曾是幸运的,脸上有大难不死过后的平静和漠然。

与张兴荣谈到南坝的牛心山。1984年到1987年,我几乎每天都要爬一次牛心山,有时课间操二十分钟也要爬一遍。我还记得冬日小路边枯草上的白头霜。我天天看牛心山上的四棵古柏,从不同的方向看,有一个方向怎么看都只有三棵,后来有一棵果真枯死了。二十多年里,每次途经南坝我都要看,四棵三棵,三棵四棵,它们婆娑的姿势、永恒不变的样子,总是让我感动,让我想起一些往事。

而今,牛心山也被震裂了,庙宇坍塌,菩萨破碎。据史书记载,牛心山是唐太宗李世民先父李隆迁墓,武则天篡位后曾掘断过它的龙脉。史书说牛心山是一座人工堆积的山,我并不那么认为,因为它是一座岩山。“5・12”地震提醒我,牛心山很可能是一座沉降的山脉。我们不知,这条龙门山断裂带曾经发生过怎样的巨变;然而,我们却可以根据今天的地貌去推测和想象。我们的想象永远是建立在我们自己的记忆与经验之上,不经考证,我们很难知晓我们来到这颗星球之前发生的一切。

我当然知道牛心山是名山,从唐宋到民国,从来不缺少庙宇、诗词和书法。八十年代,石墙上随处可见古碑的碎片,只可惜那时的我还不懂得珍惜那些意境幽美的诗词和圆润大气的柳体。庙宇是“破四旧”毁掉的,而山上的千年古柏则是大炼钢铁时被砍伐的。

都在说“5・12”地震后牛心山变矮了,没原来雄伟了。我看不出来。从地质学讲,不是没有可能。听老张讲,九几年的某个雨季,在牛心山和巩固梁之间曾出现过一个四五间民房那么大的陷落坑。是古墓,还是地质沉陷?

午后的阳光在燃烧,远远近近的麦地在燃烧,一天天变得寂寞的废墟在燃烧。在一棵桉树的绿荫里,我与坐在旁边的一位陌生青年聊了起来。地震、宇宙、时间、人类和无限的虚空。话很投机,有种默契。我们都认为地震、海啸、飓风、火山爆发不过是一种自然现象,仅仅因为我们人类的居住才关涉到我们,成为灾害。考古发现证实,包括恐龙的灭绝,地球上会轮回出现人类及所有生命所无法抗拒的自然力。人是自然的一分子,永远不可能胜天,唯一能做的便是与自然和谐共生――且是有期限的共生。

也许,在这个时候如此理性地宏论是可耻的,但我们谈论了,且是相当悲观的。人类所做的,人类可以做的,看似伟大非凡,其实非常有限。

谈话间,余震不断,而我们已面不改色。

后来方知,陌生青年是中学老师张道清的儿子张伟,在成都中医药大学教书。我在南坝中学教书的时候他刚上幼儿园。

晚上月亮很圆。圆月从丫头坪背后的山坳升起,有些发红。我跟老何跟教育局的几位熟人坐在停车场聊天。已经挖出遇难学生166个,失踪还有56个。圆月意味着团圆,而成千上万的家庭永远无法团圆了。闲聊里,我又一次发现普遍的对生命的漠视。别人的死只是别人的死,别人的死永远是别人的死,与活着的人无关,哪怕是幼芽般稚嫩的生命。

圆月从山坳升起是一幅图画。灾难赋予了图画一种虚弱的悲惨的美。月亮她知道人间的不幸吗?

我去到废墟后面,拍下了优雅的、羞涩的、自废墟升起的圆月。

夜深了,有人还不想睡,有人无法入睡。指挥部办公室帐篷外的路灯下也是一幅画:一搭木板,一个沙堆,一棵桉树,一抹电线,一串充电器,七八个人。一个小伙子背靠桉树讲述着他在石坎、水观的见闻:两百多架运锰矿的拖拉机被滚石和坍塌的山体埋在路下、打翻在路下,路上、路下到处都有死去的司机,有的脑壳还在外面,有的只看得见手和衣裳,到今天都没人收尸;窑沟里死了二十几个人,黄岩窠的王正成断了双腿没药医,叫唤了三四天才死。小伙子像是受了刺激,一边讲一边笑:“我们一家五口就活下来我一个,阎王看不起我,地震那天我上平武了。”

我远远地望着,望着他的笑。有人问他是不是回去过,他说14号他就回去过,昨天、今天又带记者去过石坎,今天在石坎锰粉厂下面,他亲眼看见一个人被飞石打死在堰塞湖里。

“我活倒是活出来了,可房子没了,家人没了,啥子都没了,也不晓得二回咋个过。”小伙子这么说,依旧在笑。问他叫什么名字,他说他叫王成勇。

月亮在头上,没有人知道,没有人望它一眼。

5月19日晴

清晨,一个人又去叮当泉看南坝。明朗朗的地狱。太阳已经出来,但空气凉爽,有风。小学废墟上飘扬的国旗显得格外鲜艳。如果不去看脚下的废墟,不去闻空气里的腐臭,不去注意遍地疮痍和帐篷,单是看丫头坪、凤翅山的绿,单是看山地成熟的麦子,单是看万里无云的蓝天,南坝还是南坝――可是,谁的眼睛又能忽略那些废墟?

(写到这里,5月27日16∶38,突然5.7级余震,震中陕西宁强。之前的16∶04,刚发生过一次5.4级余震,震中青川。)

上午九点过,何家坝渡口。

对岸的何家坝住满了部队。上面的丫头坪、檬子树也都住满了。除了军营,还有战地医院、灾民安置点。

阳光是没有遮拦的火,烘烤着地上巴掌宽的裂缝。残剩的植物萎蔫了。到处都有奔忙的官兵的身影,个个都有着黝黑稚嫩的脸庞。浮桥架到了第三天,还没有合龙的迹象。对岸的物资已经堆山塞海,只是运不过来。大型机械还无法进场,更多的废墟只能保持原状。官兵绿色的身影的确给地狱一般的南坝带来了安全感。直升飞机在白花花的阳光里盘旋、降落,煽起漫天的沙尘。搜救队开始搜救学校以外的废墟,他们的橘红色已经蒙了尘埃变得不再鲜艳。从明月渡到落河盖,从后坪到桐子梁,空地里到处是天蓝色的帐篷。废墟间、河滩上到处是运送救灾物资的人。

与老何走在一片接一片的废墟间,看见如火如荼的阳光不断地从瓦砾和断壁残垣上倾泻下来,不断地被巨大的地裂吞没。从酱园到林业站的废墟有好几百米长。已经第七天了,看不出有挖掘过的痕迹。地震发生后,南坝成了孤岛,这是最大的绝望。

我和老何下意识拉上口罩。一只火鸟在一棵桉树下的废墟上跳来跳去,像是在留恋它的故园,又像是在寻找废墟的主人。或许火鸟的巢当初就建在这家人的屋檐下。

又一次驻足在小学的废墟,为满地的书本、书包发呆。国旗在绿树间招展,好像一刻也不曾停止;在我眼里,它的鲜艳和舒展,在成为一种标志、一种象征的同时,也成了一种茫然。

盛传北川县城有七楼变一楼的,我在南坝看见的是二楼变一楼。地震前停靠在一楼楼下的摩托、轿车,变成了扁平的废铁。我能够想象到那一刻,14点28分那一刻,可是想象是苍白的,它远不及肉体与灵魂的亲历。二楼阳台上的花草还有活着的,有一株美人蕉甚至开得很娇艳。

明月渡在江油关关口,涪江穿过巩固梁和凤翅山擦着南坝的后腰而去。我和老何冒险去了一趟废弃的桥头,侧目看见头顶严重坍塌的万丈裸崖。不晓得大桥垮塌的那一瞬,上面有没有车辆行驶。我们看见离老桥不远处正在新建的大桥也已垮塌,桥墩严重倾斜,预制板掉在河里七零八落。

在云坝的一处废墟旁边,我看见一个孩子正在跟一只狗说话,身后的地上是地震过后留下的裂口。我把孩子和狗留在了我的镜头里。孩子的表情是沉默的,沉默的背后有暧昧的疼痛。孩子的裤裆扯开了一条口子,两个蛋蛋露在外面。而躺在地上的狗显得十分疲软。

铁皮船一刻不停地穿行于两岸,从对岸运送着搜救队员和部队官兵。等着背救灾物资的灾民坐在岸边麻柳树的树荫里。有直升飞机飞进石坎、水观,有直升飞机降落,有部队首长下来,有官兵在抬预制板搭桥。我坐在烈日里,看这一切,不知不觉又有眼泪浸出。有人在离我不远的地方打电话,安排做三幅标语。第一幅:平武人民深情感谢所有伸出援助之手的人们。第二幅:危难时刻见真情,感谢亲人。第三幅:手牵手,你我同在;心连心,难关共度。旁边,有人还在给打电话的人交待:赶做“绵阳市平武抗震救灾军地联合指挥部”招牌,外加91个工作牌,其中一个指挥长、30个副指挥长、60个工作人员。

午饭后,又是一段困顿而炎热的无法躲藏的时间。很多人都坐在中学操场外的矮墙上。在矮墙上,我见到了南坝小学校长何晓兵。他认识我,叫得出我的名字,说很多年前就读过我写的诗。提到诗,我突然感觉羞耻――“奥斯维辛之后,写诗是可耻的。”我不敢说“5・12”汶川大地震之后,搞文学是可耻的,但我至少认为,在“5・12”汶川大地震的废墟里谈诗是可耻的。

何晓兵告诉我,在这次地震中,他可能有两百来个学生遇难,有六位老师遇难,他自己的母亲、舅母、侄女也都遇难了。在不断移动的有限的树荫里,我没有问他太多。他眼睛里干冰一样的泪花让我欲言又止。

时至今日,我都无法录下遇难的学生的名字,但可以录下遇难教师的名字。他们是:张兰(女,三十一岁)、任维志(四十六岁)、方秀琼(女,三十二岁)、曹红梅(女,二十三岁)、杜正香(女,五十三岁)、庞朝新(四十二岁)。最年轻的是曹红梅,今年2月刚刚结婚。

坐在矮墙上的还有南坝小学幸存的两位女老师。陈光荣是我的学生,中午在父母家里吃了饭正走到学校大门口,看见红光一闪就昏天黑地。身材窈窕的黄玉显得沉默。陈光荣告诉我,黄玉的女儿任诗雨遇难了。我不敢问黄玉。我只是看着她,希望通过目光传递给她一点安慰、一点希望。

在朋友老胥为县教育局写的采访稿里,我读到了黄玉口述,摘录如下:

在地震发生的瞬间,我有两份担心:八岁的女儿任诗雨在小学读二年级,我带的五年级二班要在下午第一堂课考英语。我不能准确分辨这两份担心哪个重哪个轻,我只能说,这其实是一份担心。在奔向学校的路上,我先看到我班上的两个学生,他们说同学到得很整齐,听说有几个同学还活着。我哪里还怕什么余震,跟丈夫一口气跑到女儿教室的位置。哪里还有教室!家长在用檩杆撬,他们费了好大的劲,救出了活着的严宇。丈夫怕我受不住刺激,把我扶到一边。好多家长来帮忙,他们用力刨着,手很快烂了!我看他们找来斧头,使劲砍一张拦路的铁皮,救出了四个小孩。我没有看到自己的女儿,泪水就不住地淌,心底只残留了一点很渺茫的希望――女儿也许有救……在昏昏沉沉中,不知不觉捱到天黑,有老师来叫我去辨认女儿的尸体。在成排的尸体里,我一眼看到女儿的衣服。我把盖在她脸上的纸揭掉,轻轻抱起她,她的身体软软的,四肢没有明显的伤痕,脸也还算干净,只是鼻子给压歪了一点……我连续好几次晕倒过去……第二天天刚亮,我独自去看女儿的尸体,泪水湿透衣襟!谁能理解年轻母亲失去爱女的滋味?为什么命运把人生中最不能承受的痛楚强加给我?苍天不公啊!在夺走我女儿的同时,竟然也夺走了我的二十一个学生的生命!死去的学生簇拥着我的女儿在我的眼前忽明忽暗,我知道这是幻觉。在我心里,班上的学生和我的女儿同样可爱……在走访家长核实死亡名单时,我和每个母亲抱成一团放声恸哭,流泪人劝流泪人,我哽咽着说:“这是天灾,没法,怨谁也不行……”我没有请假,也没有休息,我坐在地震的废墟前守望这些早逝的生命,我想用母亲和老师的双重名义送孩子们最后一程……

在刚刚搭建好的救灾帐篷前遇见杨山泉,他有些发胖,但模样还是二十多年前的。其实昨、前天我们已经见过面了,只是各忙各,没来得及摆谈。他不喊我李老师,喊我嗨,直接给我招手,像老哥们儿。记得他是八六・三罗忠孝老师班上的。

我们几个人坐在帐篷外面。林昌斌、田友伦、杨山泉和我。林和田是我当年的同事,也是杨山泉的老师,都有些早生华发。林还是喜欢笑,喜欢打趣。我还记得,林的妻子叫郑君,每次听郑均的歌总会想到她。郑君也早生华发,在林脚边的一个破沙发上睡着了。她睡得多么香甜,林喊了好几声都没有反应。我暗示林别喊,等她睡。林说,12号地震后郑君就没睡过一个好觉,天天折腾,今天又搬又洗。我们坐着,都一个劲地吸烟,几年、几十年没怎么见面,好像也没什么话要说。灾难太大,南坝太惨,有什么好说?在废墟面前,在成百上千的死难者面前,旧情很小。

田和林向我提到杨山泉,说他是南坝的英雄。我有点不解,在我的知识范畴,英雄一词总是与鲜血、牺牲、誓言搭配的。地震过后,杨山泉第一时间拍摄到南坝震后的惨状――废墟、死伤、烟尘、自救,次日黎明起程步行去绵阳,把灾情报告给市政府指挥部,把画面带给市电视台。

对于他人的称赞,杨山泉没有任何的回应,好像那个冒死报灾的人不是他,好像他仅仅是在一个风和日丽的午后去了一趟叮当泉。

晚上,老胥的爱人王老师又把洗漱用水为我准备在了帐篷外。我知道这些水来之不易,坚持要自己到沟边去洗。老胥又在信用社废墟上等了一天,依旧没有等到有他遇难的同事。

“我们去走一走。”老胥拿了脸盆对王老师说。

月亮没有头天晚上好,朦朦胧胧只看得见路。牛心山下的小沟边已经断水,接到水、没接到水的都陆续在往回走。老胥带我从山腰下到公路。我熟悉这段坡路,二十多年前我时常骑自行车不带刹车往下冲,享受车轮子在鹅卵石上跳荡的。大震后的南坝之夜有一种浸透骨头的冰凉;这冰凉与温度无关,一半是未知的恐惧,一半是浮现在朦胧月色里的死亡。

一路上我不停地找话说,以对付从废墟和破碎山河游离出来的亡魂――废墟里可是还掩埋着他们的肉身。

看见有人在公路边洗漱,我们便过去接水。隐约可见观音庙下有一个水龙头,等着好一些大大小小的塑料桶。有人接了水在一旁冲洗。有人在核桃树下说话。水声、说话声和隐隐绰绰的人影带给了我安全感,还有那么一丝温暖和恬静,让我想起夏天麦收后村庄里的情景。很多人都认识老胥,主动为他让水。老胥客气了两句没有再推辞。坐在公路边倒塌的一块石碑上洗漱,我感觉到一种凉透。要不是地震,这样的经历也算是一种田园生活的回归。可此时此刻,我怎么也不能接受、不敢想象。

夜里余震,惊醒后再也无法入眠,与老胥谈起黄玉的女儿任诗雨。老胥记得她,读幼儿园时就在老胥的爱人王老师班上。老胥反复地说,他忘不了她的羊角辫,她的小酒窝,她的大眼睛,她的瓜子脸。

“她天真,可以带给每一个人快乐,她走路跟郝璐妍一样,也蹦蹦跳跳,爱唱《小燕子》。她虽然只是个七岁的小姑娘,但她拿眼睛看你的时候你会感觉到温暖和美。”老胥这么讲,我的眼前也幻化出一个小精灵,她站在漆黑的夜里,只浮现出羊角辫、小酒窝、大眼睛。

“真的不敢相信是任诗雨,像被呼啸而来的子弹射中,感觉心脏流血,全身瘫软……又是一个不能接受的个案。难道又是巧合?一声叹息,再一声叹息……简直就是对自己身心的一种割舍。”老胥坐起身说。

作为文学,也许他说得有些俗套;要是在平常,也许他说得有些空泛,但是作为惜痛,作为对幼小、美丽的生命的缅怀,它是超出文学的心声。

“昙花一现,当你惊艳于她的美丽的时候,她已经凋谢了,或者闭合了,成了记忆,成了疼痛。”这是老胥的原话。

5月20日阴

在南坝还找不到安全感。不是人,是地,是山,是连续不断的余震。在南坝,感觉每一栋欲倒未倒的建筑都会倒塌,每一座山都会崩裂,每一寸土地都会裂陷。

我要走了。灾民住进了帐篷,得到了救助。部队越来越多,驻扎在涪江两岸。大型机械排列在对岸的河滩上。浮桥快合龙了。一切的意义已只在活着的人。废墟依旧,死去的人在里面腐烂。

我在废墟的南坝。七十个小时。

清早,从帐篷出来便没再见到老胥,也没有看见老何。太阳没了,气温骤降。阴阴的天光里透出一些惨淡。去指挥部找一瓶矿泉水路上喝,没找到。想托熟人要一瓶,想一想算了。

去帐篷找老胥道别,只见到王老师。王老师说:“真要回去,你就莫等伙食团的饭吃了,我给你泡方便面。都在说还有强余震,你最好早点走。”

不等我答应,王老师就开始拆面、泡水。

方便面吃得我发吐,没吃完,看见指挥部伙食团开饭了,就过去排队,分到一碗稀饭、一勺盐菜。

一个人从叮当泉下到街上,与形形的人擦肩而过,没有言语。早晨的废墟显得尤其沉默。看见的人也都显得沉默。穿橘红色衣服的救援官兵正走在通往废墟的路上。

从街口转进南坝小学,在没有倒塌的教师宿舍楼的通道口拍摄了南坝小学“教师风采”。离开时,我最后看了一眼小学的废墟。

渡到涪江对岸,我没有急于赶路。我在河滩上站了很久。永别了,南坝!这永别不是我与南坝地理关系的结束,仅仅是我与废墟南坝的一种道别。我知道南坝已经消亡。我知道南坝不会消亡。视线从已经变得遥远的巩固梁、牛心山、桐子梁向下移动,废墟、废墟、废墟,最后停在废墟间的空地上――成千上万的军人正在把废墟变成战场――停在小学鲜艳的五星红旗上……别了,南坝!南坝,珍重!

天空愈加阴沉,冷风四起。爬上凤翅山腰刚刚疏通的公路,小跑过百余米长的山体滑坡路段,随处可见夜里强余震造成的新的塌方,清晰地感觉到心脏扑通扑通的跳荡。我知道,很多时候,我们生命的存毁只在一线。

在旧州老街上遇见一辆摩托车,麻起胆子坐了上去。“平安,上帝保佑!”我在心里为自己祈祷。摩托车通过一个又一个山体滑坡路段,有几次,我紧张得几乎不能呼吸。我一再叮嘱师傅慢一点、再慢一点。在一些相对平坦、相对安全的路段,我也找师傅攀谈。师傅姓马,石坎文家坝人,家里的房屋也被地震摇平,所幸人都还好。

摩托车师傅在每一个塌方路段都要踩一脚油门。我把心提到了嗓子眼,阵阵强风迎面吹来,除了寒冷,我感觉到的便是逃亡。

2008年5月21―30日于四川平武

依依墟里烟篇7

环境遭到巨大的破坏,可循环的自然资源被无情的摧毁,多少热爱地球的子民呼吁,多少《忧天》类的文章问世,却又如何能唤醒人们的良知?

亢奋的口号、文章,在那些个利欲熏心的人眼中看来,是如此苍白无力,似乎没有什么能够阻挡这些人摧毁自然的步伐。愚蠢呵!如此作法,实乃竭泽而渔、目光短浅!

家乡已不复山清水秀,取而代之的,是一个烟雾缭绕、恶臭冲天的废墟——就是废墟,如此污染严重的城市就像一台绞肉机,一点一点地蚕食着周围的环境,试想,上百抬这样的绞肉机同时开动,又会怎样?

走上后山,没有诗情画意的绿树成荫,整座山光秃秃的,除了干裂的土地,再没有别的。山顶,冶炼厂孜孜不倦地排放着刺鼻的黑烟,把整片天空渲染得阴沉沉的,寻不到蓝天白云的踪迹,只有一眼望不到头的灰色。整条小路没有半点生机,踩上去吱呀作响,我实在怀疑他们是否会为此动容,为了那所谓的财富毁灭一切是否值得?

依依墟里烟篇8

8月2日7时37分,在江苏昆山中荣金属制品有限公司工作的刘付文感觉到“原本车间里嗡嗡响的机器声,骤然被他脑子里的嗡嗡声代替”,抬眼望去,看见的是“一团急遽扩散的火舌”。车间的电路被切断,黑暗随之而来。

在这场粉尘造成的爆炸中,随着那个现代化工厂一起倒下的,是同胞们的生命。至少七十五条鲜活的生命――他们可能是妻子的依靠,儿女的保护伞,父母的指望――如今统统被埋在这片废墟里。

面对生命的逝去,我们哀悼,愤恨,质问!广场上的蜡烛祈祷,网络中的反思辩论,每一种行动都在表达着我们的态度,宣泄着我们的情绪。

无论是吉林禽业公司的大火,还是上海胶州路的火灾,每一片被无情摧毁成废墟的建筑前,都不难见到这样的场景。相似的场景一遍遍重复,安全的句号何时才能画上?

8月2日昆山的爆炸事故发生之后,工厂的问题和隐患迅速被总结出来。随后,相关企业自查,政府部门集中排查,安全生产之风眼看就要刮过这些布满粉尘隐患的企业。

但实际上,这样的风早就吹过。2012年8月,温州市一家无照经营的锁具加工企业发生粉尘爆炸,造成十三人死亡。事后,相关单位不仅总结出了“加工场通风除尘不良”、“电气设备不防爆”等原因,还对相关人员进行了追责和处理。

可是,今年4月16日,江苏南通,粉尘爆炸事故造成八人死亡。继而,8月2日,江苏昆山……就连昆山爆炸的事故初步分析中,还依稀可以看到造成温州粉尘爆炸的原因。

显然,废墟之上建立的,绝不应该只有蜡烛和反思。

一个或可供我们借鉴的废墟,出现在一百多年前的美国。1911年,纽约华盛顿广场边一座十层高的大楼起火。起火点在楼内一家内衣厂,那里聚集着从落后国家到这里打工的“外来妹”。火灾留下的,除了被烧得变形的大楼,还有“等人去凭一颗牙齿或者一只烧焦的鞋子辨认的受害者”。

至今没有人知道火灾是怎么发生的。但是,为了火灾而成立的专门的调查委员会却给出了详细的调查报告,穷尽列举了导致火灾的一切不利因素。而且,调查的细节很快变成法律,变成防火规范和工厂建筑设计规范。

包括《劳动法》在内,截至1914年,这场大火促进了纽约州三十四项法律的通过。这些法律规定,工作场所每三个月就必须进行一次防火训练;在七层以上、工作人员超过二百名的楼层,必须安装自动防火喷淋系统;在任何一个超过两层、雇员超过二十五名的工作场所,必须安装自动报警系统……

1996年,香港嘉利大厦突发大火,造成四十一人死亡。大火过后,经过两年的磋商和辩论,香港出台了《消防安全(商业处所)条例》,香港政府还分两期对旧式商业楼宇进行消防安全改造。

针对某一次事故一阵风似的追责和反思,只能吹走浮尘,更深层次的行动才能筑起一道安全的防火墙。

1987年哈尔滨亚麻厂发生亚麻粉尘爆炸,原子弹般的冲力撕开了钢筋水泥的厂房,撕碎了女工的美丽人生,也促成了粉尘企业要严格开展防火、防爆工作的规定。

但是2010年以来,全国冶金、有色、建材、机械、轻工、纺织、烟草、商贸等行业企业粉尘爆炸事故时有发生,“已成为冶金等工商贸企业安全生产中的突出问题”。

每次事故总能引起各方重视,对于企业来说,“通知来了一箩筐,层层检查也是家常便饭”,但是没有更为严苛的法律约束,“来人了做做样子,过后还是老样子,没见企业真正有什么行动”。

对于监管部门来说,监管过程不可谓不细致。今年3月20日,此次事故企业所在的昆山经济技术开发区还曾召开全区安全生产会议,签订目标责任书,告诫“警钟长鸣”。但如果没有更加细化的硬性要求,这也只能沦为“在口头上强调重视,却没有深入企业检查,对于员工的举报也熟视无睹”。

在这场突如其来的悲剧中,每一次失职失责都抽走一丝生的希望。满目疮痍的废墟里或许还有更多遗憾,但是废墟面前的我们不能止步于哀悼和叹息,只有行动起来,刨开废墟,找准问题所在,并付诸更为坚实的行动,才能搭建一个更加安全的未来。

【选自中国文明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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