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河探秘(三)

时间:2022-10-30 09:49:29

黑河探秘(三)

闯入殄北塞

那天,我们没有向导,靠着手中的地图从额济纳绿洲的中心向北驶去。地图显示,要走出绿洲,还要穿过几十公里的胡杨林、柽柳林和一个个沙丘。

沿途的林子里弥漫着苍凉与冷清,偶尔看到几峰骆驼外,没有看到一个牧民。这个绿洲曾经是汉代屯田的中心。公元前127年、公元前119年和公元前112年,西汉朝廷相继向这里迁徙过大批灾民。到了东汉中期,由于各种原因,中央政府不得不放弃屯田。到了明代,沙漠化严重,干脆就撤出了居延。到了清代,黑河中游人口增加,用水骤增,额济纳河经常断流,大量胡杨林和草原植涸死亡。农耕文明初期那种碧波荡漾,野鸭成群,胡杨遍布的景象逐渐成为记忆。

要体验和感觉汉代屯田的规模,最好是骑骆驼,在穿越密林和河道中考察。我们乘坐汽车,被限制在那条唯一的S315线公路上,因此也就失去了很多仔细观察、发现的机会。沿着S315线,我们相继经过了绿洲里大树道班、波格木吉格德、陶来波日格,向毛盖图、查卡和查干川吉行进。

“不要小看这块偏僻的小绿洲,它的名字因为居延汉简的发现而闻名国内外。” “就是,不少考古学家探险家纷纷来到这里,寻找居延城。”居延城究竟在哪里,一直是个难解的谜团。80年前,瑞典考古学家贝格曼在荒漠里发现了一座古城,他把这座古城标定为K710,当时他没有确定是居延城。这个K710,在达来呼布镇以东16公里的荒漠与沙漠之间,北部殄北塞的烽燧和西南甲渠塞的烽燧形成南北护卫之势,南北呼应,进退有据,能攻易守。后来,有的学者认为K710就是汉代的居延都尉城,有的则认为K710是汉代居延县的故址。如今,故城依在,但埋入沙漠中,仅有残砖破瓦。不知何故、何时神秘废弃,使人产生无尽遐想。

额济纳旗文物管理所所长那仁巴图曾说:“这里离居延城并不远。路倒不远,问题是去那里没有路,全要在沙窝里找路。再说,你们的那车底盘太低,也进不去。”他的话使我忽然想起老文史专家景爱1990年的遭遇。那一次,他要前往居延探查。当地人都反对,说那里是高大的沙丘,终日狂风怒吼,飞沙走石,经常看不到太阳,鬼哭狼嚎。往往是进去后,辨不清方向。找不到路就会越走越远,甚至会渴死、饿死在沙漠里。即使有经验的牧民都不敢到那里去。景爱先生只好放弃。12年后,旗上给他配备了越野车,派最有经验的司机开车,花了两个多小时才得以进入。中午刚过,天气骤变,大风刮起,沙土飞扬。风刮得人站立不稳,能见度只有几米。司机高喊:“赶快上车,快走,快走!再晚就回不去了。”上午来时的车辙已经被大风刮得无影无踪,他们在风沙里挣扎4个多小时后才走出困境。据说城里有很多磨盘,人们推断这里可能就是“居延大粮仓”的首府――居延都尉府,每年要加工60万亩土地生产的粮食。

行不多久,我们走出了额济纳绿洲的北部边缘。骄阳下,广袤的沙地上零星竖立着一根根枯死的胡杨,有的如枪戟,直指苍穹;有的似虬龙,姿态各异。群雕一般肃穆沉寂,悲壮惨烈。慢慢地,天上没有了飞鸟,地上没有了高大的乔木,只有低矮的骆驼刺、白草在摇曳中点缀着这里的荒凉。远处不时有残破的烽燧掠过。这里,远离文明世界,远离尘嚣,弥漫着一种西北旷野浓郁的荒蛮边陲气息。也许有人会在这里感到压抑与孤独,但绝对会有一种挣脱都市的喧嚣拥挤、身心松弛的感觉。在这里,也许关闭手机,卸下面具,在最贴近原始状态的自然荒野里,畅开呼吸,放声歌唱,会感到无比的愉悦。

正是这苍凉萧瑟与寂静恬淡,不时地提醒着我们,可能就在脚下,我们踏入了殄北塞的防区。殄北塞是西汉居延都尉府下面四个塞防中最北边的一个防区。它处在和匈奴铁骑直接对峙的前沿,也是居延军防系统中最敏感的一处末梢神经。

“那殄北塞的指挥官住在什么地方?”“我翻看资料,应该是川吉阿玛烽燧。古代的川吉阿玛处在河道密集的地方,自东向西有昂茨音高勒、毛浓音高勒等好多条支流经过,那里风景也很不错。北面10公里的地方就是沙丘。”非常遗憾,据当地人介绍,现在川吉阿玛和巴丹吉林沙漠连在了一起,到处是高大的沙丘,一般的车根本进不去。他们说,最好是骑骆驼,但来回得两三天。从川吉阿玛发掘出的汉简很珍贵,有汉宣帝五凤二年(前56)的纪年简,说明2100多年前川吉阿玛就是一个重要的军事据点。汉简中有“居延殄北塞”字样。学者推断,此障就是殄北塞最高长官的驻地。

我们很快经过了一个叫查卡的地方。它是一个林子旁的小镇,其实只有几排房子。后来我才知道,这个“查卡”和边境口岸的“策克”是一回事,只是翻译的不同。查卡自古就是商贾云集之地,据说清末民初“商号林立,货堆如山,驼队衔接不绝于途”。20世纪30 年代,这里商业极盛时,全旗共有大商支号40余家 ,小商支号200余家,连居民共300余户 。策克口岸也许就是以这个地名命名的。逐渐地,地面上没有了植被,就连低矮的灌木和蒿草也消失得无影无踪。眼前除了一条横划在眼前分隔蓝天和黄土的地平线外,几乎没有任何突出的东西。一条狭窄的路面蜿蜒地伸向荒野的尽头。我们的汽车就像翰海上的一叶孤舟,无拘无束地飘荡在深远辽阔的沙海上。

“边境怎么没有任何人检查?我们已经接近边境了。”我去过不少边境,要经过多道检查,查验证件,这里却安静得让人不解。从地图上看,我们离边境线只有34公里。上到一处高地,奇观出现了。望不到边际的大戈壁上出现了波光粼粼的湖水,那是苏泊淖尔。湖边长满了茂密的芦苇,水鸟在水面上啼鸣,上下飞翔。整个湖泊被斜阳照射得金光灿灿。还有一艘游艇游弋在水面上。湖北面的山坡上有数座蒙古包供人们休息。和以往的东居延海相比,面积小了许多,还远未恢复到原来的样子。20世纪40年代,学者董正钧描写这里:“湖滨密生芦苇,入秋芦花飞舞,宛若柳絮。马牛驼群,随处可遇。鹅翔天际,鸭浮绿波,碧水青天,马嘶雁鸣,缀似芦草风声,真不知天上人间。”1943年,一次遇到大风,大量的鲫鱼随风浪被抛到海滩,当时有人一次就捡拾干鱼数千斤。那时人迹罕见,湖畔芦草粗如笔杆,高者过丈,能淹没骆驼上的人。天鹅、大雁、鹳、水鸡、水鸭特别多,当地牧民随手就可以在草丛里拾得很多硕大白美的天鹅蛋。

历史上居延海水量充足,2000年来变化很大。元代时,分为亦集乃、哈班哈巴尔和塔刺失三个湖泊。清代又分成了东部的苏泊淖尔和西部的嘎顺淖尔,两湖相间35公里。1927年,西北科学考察团考察时发现,两湖的湖面在缩小,水位在下降。中方团长徐炳昶估测,东居延海的一周约40公里;瑞方团长赫定测得东居延海最深处有4.12米。一位蒙古族牧民说,要是骑着骆驼走一圈需三四天。1931年,西北科学考察团又测绘得知苏泊淖尔湖泊不超过50平方公里,西边的嘎顺淖尔也有200平方公里。1961年,嘎顺淖尔彻底干涸。苏泊淖尔也于1992年底干涸。2000年,国家实行黑河跨省际分水,拯救居延海和居延绿洲。2003年9月24日,黑河终于流入干涸42年的东居延海,逐渐形成了38.5平方公里的湖面,由季节湖变成常年湖,生态环境逐步得到恢复。

1931年,西北科学考察团的贝格曼在湖边发现,自己发现的古代海岸线在当时湖面以上大约10米,说明湖面已经远远小于过去的面积。贝格曼的同伴霍涅尔在苏泊淖尔的东南发现了干涸的远古海岸线,并完成了对居延古湖盆地的全面测量。霍涅尔发现的这个古湖盆地,可能就是古代居延泽,这个观点启迪了贝格曼。贝格曼又经过考察,结合霍涅尔的考察结论,他认为,霍涅尔发现的这个古代湖,也许就是汉代河流的终点湖,神秘的居延城肯定在这个湖的东南方向!于是,他把自己的这一见解和发现,绘在了考察的草图上,明确地将这片古湖标为居延泽。后来出版的《居延汉简甲乙编》刊载了他的地图。但清代以后,大部分人把嘎顺淖尔和苏泊淖尔当作古居延海,甚至连《辞源》、《辞海》也这样表述。贝格曼80年前标定的古居延泽的位置这一重大发现,正如痴迷于沙漠考古的中国文物研究所研究员景爱所说,贝格曼的这一重要科学发现“却没有引起学术界的重视,在此以后出版的地图册中,仍然坚持嘎顺淖尔就是居延海”的说法。为了印证贝格曼的判断,这位执着的学者多次深入嘎顺淖尔和苏泊淖尔的东南方考察,最终使用了1∶1000000的卫星遥感图像,图像清晰地显示,霍涅尔的发现和贝格曼绘制的草图,明确地标示了古居延海的位置,从而否定了苏泊淖尔即居延海的认识。

继续向北行驶30多公里,眼前的地平线上突起了一些景物,渐渐清晰,有了建筑物。没有经过任何边境检查,甚至都没有人问一声,我们就轻而易举地闯入了中蒙边境,把车停在了神圣的策克国门一座完全现代化的口岸建筑前。在偌大的庭院里,没有人声沸腾,外面也没有车辆行进,空荡荡的,我们像进入了无人之境。后来才知道,我们去的那一段时间,恰好是闭关的时间。因为双方的贸易是季节性的,每年只开关四次,分别在3、6、9、12月的1~20日开关,加起来总共80天。在国门旁边,我透过铁栏杆向北面望去,几十米外有一座界碑。大约1公里外,一排白色低矮的房屋在戈壁的热浪蒸腾中晃动,那是蒙古方面的西伯库仑口岸。这个口岸主要面对蒙古国的南戈壁、巴音洪格尔、戈壁阿尔泰、前杭盖、后杭盖五个省区,交易畜产品和矿产品资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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