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河探秘(二)

时间:2022-10-21 04:16:38

黑河探秘(二)

胡杨尽染古居延

“居延”,一个诱惑力极强的地名。我对居延的认识起初是从多次拍摄胡杨开始的。

5月的一天,我来到金塔。金塔紧靠额济纳南面,潮湖、牛头湾、火烧墩、榆树沟、永光、旧寺墩和五星,长满了胡杨,千姿百态,风情万种。这里就算进入了居延胡杨的边缘。金塔县王玉福书记对我说:“我们金塔的胡杨也很多,今年县上计划把城郊的潮湖林场开发为旅游景点。那里有8万亩林地,其中胡杨就有1万亩,离县城只有8公里,非常难得。一起去看看吧!也给我们提点建议。”在他的热情邀请下,傍晚时分我们来到潮湖。进入林区,立刻觉得浓荫蔽日,鸟语花香,幽雅深邃,景色宜人。在密林的中央恰好有一片空地。王玉福说:“我们想在不破坏生态环境的前提下,做一些适当的修整,在空旷的洼地上形成湖泊,给老百姓营造一处观赏胡杨和休闲娱乐的好地方。到胡杨叶子全黄时,欢迎你们摄影家来摄影采风。”

10月,我们一帮发烧友如约前往。当我进入密林时,路面完全被金色的落叶覆盖,眼前一片金黄,就连湖泊也被倒影染成金黄。用“满林尽带黄金甲”形容是再贴切不过。有的铁骨铮铮,岿然屹立,给人振聋发聩之感;有的虬干粗壮,苍劲扭曲,投射出难以言状的美感;有的微风婆娑,略含悲泣,显示出一种壮美;有的叶如晨霞,灿烂金黄,犹如置身童话世界。发烧友们进入金色的林廓后,个个情绪激动,惊呼不已,被眼前的胡杨震撼,被其美征服,根本顾不上领队的安排,顿时四散,疯狂地按动着快门。第二天,一场罕见的大雪降临。大家更是兴奋高呼:“太美了!” 金黄的胡杨和银装素裹的雪原交融在一起,实属难得,让人眩目,让人心醉。影友们忘乎所以,心情亢奋地钻进白茫茫的胡杨林。我捕捉着眼前的画面,只觉步移景换,美景不断。我踩着雪野,拨开落满雪花的树枝,呼吸着清新、冰冷的空气,不断地按动快门。不知不觉地走出了将近1公里,直到听不到同伴的呼唤声时,我才想起了集合的时间。在那里满眼几乎是一样的林木雪野,我只有寻找着自己刚刚踩出来的脚印,走了回来。集合时,整个裤腿和鞋全都湿透了,我竟全然不知。影友们个个心满意足,有的说:“想不到胡杨这么美,明年我还要来。”

也许是地势下降,气温、土质适合这个特殊物种的生长。胡杨自黑河下游合黎山开始,逐渐向北蔓延,越来越多,越来越密。后来才知道,人类居住的星球上,仅有新疆塔里木河流域、居延地区和德国的部分地方大面积生长胡杨。

我慕名赶往古城乡的旧寺墩。同仁吴兴保说,他曾经在古城工作过,那里的胡杨面积大,树也粗壮,建议我去看看。出县城向西北行驶约40公里,田园少了,沙丘多了,越来越荒凉,这里已经到了金塔绿洲的西北边缘。我看了一下地图,这里离西汉会水县遗址不远。金塔是一个沙漠边缘的小县,北大河和黑河两条河流汇合在这里,因此,汉武帝元鼎六年(前111)时,就在这里设县,当时就取名会水县。此时,我们已经踏入了西汉时的居延地区。居延地区包括今天额济纳旗和金塔县的大部分,祁连山中的黑河和北大河流进巴丹吉林大沙漠,养育了腹地的这两片绿洲。这里水源充沛,土地肥沃,历来是中原政府重要的边关要塞之地。早在2000多年前的西汉,朝廷就在额济纳河流域设置了级别很高的居延都尉府和肩水都尉府,管辖着八个塞,统一由张掖郡管辖。这里说的“塞”,亦称“侯官”,是都尉府的下属机构,负责管理一段边墙(后来称为长城)及若干个烽燧、亭障的军事防御单位,级别相当于今天的团级建制。居延都尉府在北部,管理着四个塞,一是殄北塞,在黑河的尾闾,今东居延海一带;二是遮虏塞,在古居延城绿洲中心;三是甲渠塞,设防在额济纳河的东河西边;四是卅里井子塞,在绿洲的东边。肩水都尉府在居延都尉府的南面。下设四个塞,一是广地塞,在防区的北部;二是橐他塞,在广地塞以南;三是肩水塞,南北很长,包括肩水金关、肩水侯官驻地和肩水都尉治所;四是北大河塞,主要防御毛目城以南广大地区。

天空浓云密布,前方出现了沙丘和连片的红柳包,那红柳包很大,我还是第一次见到。我们沿着一条小路,走进了一片弯弯曲曲、暗红色的红柳林中。接着出现了一排农舍,舍前堆满了玉米棒子,但自始至终没有遇到一个人。陪同的同仁说,这里是新沟六队。翻过几道沙丘后,一大片茁壮的胡杨露了出来。它们挺立在沙漠的前沿,就像保护绿洲的卫士,阻挡着风沙。我选择了几个角度,苦等着云层开裂。但天空始终黑沉沉的,正当我们没有耐心要返回时,几束阳光忽然射出,照亮了那片胡杨和沙漠。我急忙按动快门,来回跑动。也就20分钟,浓云又弥合在一起。那20分钟,好像是特意为关照我而张开的。

金塔县东北的火烧墩又是另一番景象。听它的名字就知道,它是古代的一座烽火台。快接近它时,天空飘起了雪花。大片枯黄的芦苇、一丛丛蒿草与零星分布的胡杨迎风傲立,和谐地构成了这里的一切。我发现有几棵树的叶子变化多端,神态万千。即使在一棵树上,往往也有几种树叶,有的狭长如柳叶,有的为卵形,大部分是三角形,也有椭圆形的。这里的胡杨完全没有了人工栽植的痕迹,依地势而盘踞,散发着野性。与潮湖有些不同,潮湖的胡杨比较整齐,排列在那里,在稚气中洋溢着青春气息。而这里的胡杨则无拘无束,随心所欲,在雄壮中显示着桀骜不驯。返回几公里后,在路的北边,我打听到还有一处胡杨。几经寻找,发现在一个庄子后面深藏着一片胡杨。走进一看,树下落满了树叶,密密麻麻的,几乎盖满了地面。我甚为感叹地对影友说:“这片林子的美,在于落叶,在于没人踩踏。”“是这样,这要是放在城市里,早就给踩成了碎屑。”阴沉的天气使胡杨呈现出另外一种色调,晴朗时的杏黄变成了橘黄。树上、地下,满是橘黄的世界。

继续向北,是西汉的肩水塞、橐他塞和广地塞,是金塔和额济纳两片绿洲之间的沙漠地区。黑河,是生命的摇篮,更是胡杨的摇篮。它日夜不息地流过沙漠,流进绿洲。每当它经过沙漠时,就带来一片绿色和生命世界,胡杨就这样随着黑河繁衍到了额济纳。

到额济纳绿洲,就到了胡杨的中心。达来呼布镇北面的林子里有一条自西向东的马路,刚好横跨额济纳河下游的八条小支流,于是就形成了八座小桥。依次叫作头道桥、二道桥,一直到八道桥。这里是外界来客观赏胡杨的便捷之地。我们从一道桥向东一直走下去,一路三四十公里,全是金黄色的胡杨林。秋季的胡杨树林里,没有苔藓,没有青草,多是干枯的杂草和枝条。漫步在胡杨林中,仿佛进入了熊熊燃烧着的金黄色林海。我们从头道桥开始,一口气地挨个“扫”到了八道桥,然后又掉头细细地寻觅着,品味大自然在内蒙古西部荒漠里的这片杰作。现在,达来呼布镇东边一大片胡杨林,已经被划为胡杨林景观区。胡杨被视为活的植物化石,距今已有300~600万年的历史,是世界上唯一能与干旱和盐碱抗争的高大乔木,它能钻进50米多深的沙层里扎根,所以有着“生而千年不死,死而千年不倒,倒而千年不朽”的美誉。

听说二道桥一带最美。第二天天未亮,我们就赶到那里,桥上已经挤满了各地的摄影发烧友。胡杨林和河水中的倒影构成了一幅美奂绝伦的画面。阳光刚一露头,发烧友们忙按动快门。我们忘却一切,抓紧仅有的几分钟宝贵时间尽情抢拍。

居延是远离中原的极边之地,在古代,内地的人很少能到这里。唐代诗人王维因一个偶然的差使,被派到居延慰劳军队。漫天沙尘、狼烟四起的居延,使王维很感动,情绪激昂地写下了脍炙人口的千古绝唱:

单车欲问边,属国过居延。

征蓬出汉塞,归雁如胡天。

大漠孤烟直,长河落日圆。

萧关逢候骑,都护在燕然。

他还在《出塞行》中吟唱:

居延城外猎天骄,白草连天野火烧。

暮云空碛时驱马,秋日平原好射雕。

据史料记载,在胡杨林的绿洲里,还有很多大雁、灰鹤、天鹅、野鸭、雉鸡、秃鹰和鹌鹑、沙鸡。黄羊很常见,野骆驼、野马和野驴不时也能看到,还有盘羊、狼和狐狸等。有学者分析,当时之所以有那么好的生态环境,除了河道两旁林密草深等因素外,与当地牧民的保护有关。蒙古族牧民笃信佛教,他们不杀野生动物,使这里的野生动物得以繁衍与生存。

可惜的是,近代以来,额济纳河流域的生态遭到了严重破坏。人口急剧增加和人们无止境的欲望直接导致今天的恶果。黑河流入额济纳的水量急剧锐减。额济纳绿洲的人口和牲畜也以惊人的速度增加,加上过度放牧和过度采樵,天然乔木、灌木成片死亡,地表植被严重退化。仅20世纪50~80年代,额济纳绿洲的胡杨、沙枣、柽柳面积减少85万亩,天然梭梭林减少75万亩,野生动物也惨遭厄运。

继续向北行驶约30公里,远远就看到林海深处有一棵高大的胡杨冒出头来,如鹤立鸡群。我们钻进树林,一棵高大的胡杨树耸立其中,树干直径粗达2米以上,六个人联手才能合围,为胡杨树的登峰造极。枝叶繁茂的树干和枝蔓上挂满了蓝色和白色的哈达。在这样严酷的干旱环境里,它竟然能长到33米之高,而且活了880年。当地人把它称为“胡杨林里的神树”。每年9月,远近的牧民总要来到神树前,虔诚膜拜,诵经祈祷。

沿着S315国道线继续向北,绿洲开始稀疏,胡杨林逐渐消退,以至最后消失。只有广袤的戈壁、金黄色的沙丘和屹立在高地上的残破烽燧构成的苍黄秋景,连绵不断。

胡杨和大漠,构成了居延自然的特色;烽燧和城障,赋予了居延人文的灵魂。我想,如果要用简单的几个符号来概括居延的话,那应该是:沙丘链、黑河水、胡杨林和烽燧线。

沿着逊都勒防线

8月的骄阳,把居延荒漠炙烤得一片滚烫。大漠高耸的身脊伸向天际,苍鹰无力地盘旋在头顶,落日在扬沙弥漫的天空中显得暗淡和苍茫。

为追寻瑞典考古学家贝格曼80年前在居延地区发现汉简的踪迹,我又一次被吸引到遥远的黑河尽头,漠北的额济纳旗。旗文物管理所所长那仁巴图、旗档案史志局局长李靖等热情地询问我的行程。“我想以贝格曼发现的逊都勒防线为主,北边看一下查干川吉和川吉阿玛,东边想去宝日川吉。南面去甲渠侯官遗址,再看看这条防线上的一两个烽燧。还有居延城和逊都勒气象站。再就是黑水城。”我一口气列出了一串名单。那仁巴图所长说:“黑城、甲渠侯官遗址、逊都勒都没有问题。宝日川吉有问题,来回得要一整天,主要是路很难走,你的时间又不允许。居延城恐怕也进不去。”

那是1930年6月,贝格曼一行南下肃州,走完40多公里的额济纳河沿岸,到达宝德格波日格这个最南头的烽燧时,贝格曼把它编为T21。这一带正是逊都勒查干平原,是西夏重要城市黑城与鄂木讷河流域之间一片空旷的草地与沙碛。逊都勒,是逊都勒查干平原上的一片巨大的胡杨柽柳区。几经翻译,最后译成了“葱都尔”。贝格曼仔细地看着自己绘制的路线图,突然发现,在这沙漠里竟然隐藏着一条由烽燧相互照应、相互联系而成的南北走向的防线。于是他按照这里的地名发音,把这条烽燧线称为“逊都勒莱姆”,意思是很多烽燧组成的防线。他细数了一下,这条防线上有26座烽燧和一座城障,全长有40公里。之前的英国探险家斯坦因只在地图上标出了其中的七座。几十年后,考古界认定这条烽燧防线就是甲渠塞的侯官管辖的一条烽燧防线。

我们先去了其中的A3烽燧,它已经被城市的楼房包围。尽管只剩下一堆黄土,却依然被保护在那里。我为这座烽火台还能在城市里幸存下来而深感欣慰。我们继续向南,考察了防线上的T9号烽燧。接着,向逊都勒防线上的“指挥所”——破城子驶去。

就是那年的12月27日,贝格曼一行踩着河流上的冰碴,在寒风中回到了那座破败、但有所收获的古城废墟前。或许是缘分的招引,贝格曼一手拉紧缰绳、一手收紧衣领,久久注视着眼前编号为A8的城障,不愿意离去。

好一阵徘徊后,贝格曼对身后的助手坚定地说:“就在这里扎营吧!”让贝格曼始料不及的是,一间普通的小房子竟如此神奇,就像百宝箱一样出土了大量的汉简,竟然成为他在居延地区发现汉简最多的地方。学者们推测,这间小屋很可能就是当时有地位的甲渠侯官驻地存放文件的档案室。从这里发掘的汉简内容很广泛,涉及汉代政令、兵制和屯田制度、重要事件史料、官吏任命书及侯官组织、追捕逃亡的通缉令、边境予警通知、烽燧制度及烽火信号燃烧的规定,还有大量涉及经济往来和日常生活方面的内容。

这个神秘的A8废墟,正是今天的破城子。我们出城向南,进入了戈壁。在行至标有“98公里”路牌附近时,蒙古族老司机乌日图那生娴熟地把方向盘向右一打,下了公路,向路西开阔而松软的戈壁滩驶去。约莫半小时,一个很大的土包出现在前方。四周没有一根草木,没有任何遗存,没有任何辨认季节的标志,只有一条单调的地平线把天地分为两半。一座石碑上用汉、蒙文字刻有“全国重点文物保护单位”、“甲渠侯官遗址”、“中华人民共和国国务院一九八二年公布”的字样。其背面写着“甲渠侯官遗址,汉代张掖郡居延都尉所辖甲渠侯官治所,建于西汉武帝太初三年(前102),废弃于东汉末年。是汉代居延都尉重要的军事防御设施,其布局规模由坞、障、虎落、塞墙等部分组成。甲渠侯官所辖烽燧北至察汗松治(查干川吉),南至宝都格波日格”。我不解地问:“为什么叫甲渠呢?”西北师范大学在读研究生杜庆军说:“西汉屯田时,在这开了很多水渠。这处防线正好在第一条渠的旁边,‘第一’在古代多为‘甲’。于是就把这条烽燧塞墙称为‘甲渠塞’。后来的人看到的只是一处破城,于是就叫破城子。” 这里说的“侯官”,就是居延都尉管辖的几个长城要塞的长官,是长城要塞上相当于团级的哨所负责人。

我们到土堆上一看,里面还保存着城障轮廓。各有边长20多米,深3米左右。贝格曼把它称为“逊都勒莱姆的17号废墟”。80年来的强劲风沙已经把遗址削平了许多,坞院也基本被吹平。只见四周的墙体全为10厘米厚的沙石土坯砌成,中间不规则地夹着芨芨草层,上面再抹上泥皮。墙体有两三米厚。我一直惦记着那个出土了大量汉简的神秘“档案室”。但已经没有人能够指认清楚。非常可惜,中国大地上,类似甲渠侯官这样的历史遗存实在太多,大多只能在旷野里,因为根本没有那么大的财力来完全保护它们。

我们又在破城子之南的第四燧P1做了短暂停留后,直接赶往逊都勒。这里说的“逊都勒”,是特指1927年10月中国和瑞典组成的西北科学考察团第一次进入额济纳河时,由考察团员、德国人赫德在林中建立气象站的那处丛林。和荒无人烟的沙漠戈壁相比,这里水草丰茂,林莽纵横,既可以避风遮雨,又能躲避骄阳的炙烤。如果说荒漠是“地狱”的话,那逊都勒完全称得上“天堂”。于是这里就成了考察团过往的歇脚地和大本营。

“这么热的天气,让你们陪我们进沙漠,真是有点过意不去。” 我们很感谢那仁巴图所长和李靖给我们当向导。“这天还不算热,好多了。十几天前的那个气温,真叫热。从来没有见过,达到了43.7℃。”汽车从达来呼布镇出发,向南大约行驶了7公里,在标有“87公里”的路牌处向东跃上了戈壁沙地,一直沿着左边的水渠行进。地面看起来很平,但很松软。李靖说:“其实书上说的‘葱都尔’,也叫‘松杜尔’,当时翻译得都不准确。按照现在《额济纳旗地名志》规范的读音,应该叫‘逊都勒’。”

汽车在沙地上绕过来绕过去,走了三四公里,进入到了一片葱郁浓密的胡杨林中。我推断,这里一定接近了河道。果然,我们靠近了额济纳河的东干流——鄂木讷河,以前叫额很河。难怪西北科学考察团把大本营设在了这里。“我现在要带大家去看一样重要的东西,那就是当年斯文·赫定过河乘坐的独木舟,这可不是谁都能看到的。说好了,到时每人可要收500元的门票啊。”李靖诙谐地跟我们开玩笑。斯文·赫定是近代世界著名的探险家,他用大半生的时间在中国的西部探险,是当时西北科学考察团的瑞方团长。前面的越野车在一片很大的胡杨树林里穿梭了一阵后停了下来。李靖带我们走到一根枯死的大树干前。他说:“根据多年的考察,我认为这段树干是1927年9月斯文·赫定游历东河时,为造独木舟,曾经选伐过的一棵大树。这里是逊都勒的边缘,离大本营很近。”他特地指着树干上面用锯子锯过的沟槽说:“你们看,这是一道锯过的痕迹,还有这一处很大的裂缝。很可能是在砍伐后,发现了裂缝无法继续使用,不得不中途放弃的。”他又带我们走到另一棵粗大的树干旁,被锯过的树干直径足有1米。他说:“这颗树明显也是被锯子锯过的。大家想想,这里没有人烟,到处都有树木,当地牧民的用材和燃料很充足,根本用不着到这么远的地方来砍伐。况且这锯的刨面也不平,说明当时没有电,完全是靠人工锯的。因此很可能是80多年前考察团砍伐的。这里距大本营很近,假若是考察团伐的,那百分之百是用来做独木舟的。”我觉得他的分析有一定道理。

这里没有了路,车队在林间长满蒿草的沙地上忽高忽低地择路而行。慢慢地,我们落在了后面,不见了前面的越野车。沿着车辙印,我们走出树林,驶向枯水期宽广的东河河边的一片沙滩。“沙路上速度不能慢下来!”我正说着,汽车陷在了沙窝里。这时越踩油门,车轮陷得越深,后来干脆动弹不了。回头来迎我们的小杜说:“你们先不要动,等一等那生师傅,他有的是办法。”一会儿,那生师傅拿出钢丝绳,把我们的车拉出了沙地。

步行一段后,在河边的一处沙地上,李靖停了下来。他笑着卖起了关子:“我带你们到这里来找独木舟,如果我不说,你们也许永远也发现不了它。”我们巡视四周,哪来的独木舟?这时,李靖指着脚下半掩在沙子里的一根木头,认真地对我说:“看,这就是独木舟,但这是一个‘半拉子工程’。”这哪里是什么舟,只是一段半剖面树干,有两三米长,上面刮进了很多沙子。为了让我们认同他的看法,李靖阐述了他的几点理由。他拿出亨宁·哈士纶的《蒙古的人和神》一书,对照着一张斯文·赫定等人在独木舟前的环境照片说:“你们看,这河湾、远处的树林,还有停独木舟的地方,是不是很相似。为了找这个地方,我多次骑摩托车到这一带观察,按照照片反复寻找。发现这个地方应该就是当年考察团造船下水的地方。”他俯下身刨着树干边缘和中间的黑灰说:“以前挖独木舟都是把木炭火放在树干中心烧,烧到一定程度,再挖出灰烬,逐步挖成独木舟的。这树干里面的黑灰是烧过的灰烬。从这个船体看,是一个做了一半而废弃的独木舟。”接着他幽默地对我说:“你要拍照就抓紧拍,明天一运走,你的照片可就成了绝版。”李靖的一番分析很难找出破绽,他把我们带到了80多年前遥远而神秘的环境之中。

大家继续向几百米外的林地走去。“那逊都勒气象站最终找到了没有?”我急切地询问。李靖说:“没有找到。但我根据考察队员对气象站环境的描写分析,前面的那一片林子后的高地应该就是气象站的位置。”按他指的方向看去,四周是浓密的红柳林,中间山坡是有一片高出的沙地,坡下面有一条低洼的小河道。“按照蒙古语的意思,‘逊都勒’就是红柳环绕的大沙丘。你们看这地形是不是这样?四周长了这么多的红柳。高地上没有任何树木,它不影响气象资料的收集,很符合气象站的条件。况且这里的一切也很像他们描述的环境。”

遗憾的是,浇灌这片绿洲的东大河干涸了,旗上的朋友说,原来这条河的水量很大。当时考察团的骆驼过河时,骆驼只露出个头,有的还被河水给冲走了。后来到1984年,牧民们听说东河没有水了,根本不相信,大家纷纷跑到河边。一看,河床真的干了。人们顿时都傻了眼,心里十分难受。原先漫无边际的77万亩胡杨林,现在只剩下了44万亩!

归途中,我行进在草丛林木间,流连忘返。不时地回头,久久地张望。逊都勒,真是一次令人难忘的沙海之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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