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塑文化中的生殖崇拜思想

时间:2022-10-28 02:30:47

面塑文化中的生殖崇拜思想

摘 要:祭祀和祈福是一切民间美术形式的基本特性和功能。古往今来,面塑艺术的这一特性和功能一直存在,其中对于生存和繁衍,生生不息的追求更是极其重要的一部分,而这就牵涉到面塑文化中的生殖崇拜思想。本文旨在讨论面塑文化中的生殖崇拜形式以及蕴含其中的简单的哲学思想。

关键词:面塑文化;生殖崇拜

祭祀和祈福是一切民间美术形式的基本特性和功能。随着时展至今,一些民间艺术形式例如剪纸等等,它们的祭祀、祈福的功能正在慢慢减弱或消失,但面塑仍在作为一种追求幸福的吉祥符号而存在着。虽然在面塑中一些原始宗教思想例如图腾崇拜等已经慢慢消失,但是它作为祭祀中不可缺少的祭祀品的功能和其存在的民俗文化空间并没有彻底改变。其中对于生存和繁衍,生生不息的生命意识追求是其最为祭祀品一个十分重要的文化内涵,而这就牵涉到面塑文化中的生殖崇拜。

一、生殖崇拜文化的形成和变迁

生命和繁衍是人类的基本意识之一,也是在民间美术中占了很大地位的文化内涵之一。在原始人类的思想意识中,生存和繁衍意识在混沌世界和原始神话中占有很重要的地位,原始人类对生存和繁衍赋予了既神圣又神秘的色彩。人类希望摆脱对于死亡的恐惧,希望得到生命的延续以及避祸消灾,向往着生命的永恒。人们看见自然界的万物不断繁衍生息,也希望自己的群族、子孙能够延绵千年,人类知道凭借自己的生命是无法做到永生的,所以将这种期望寄托在了子孙一代代的延续上。同时这也是由于当时的社会环境。远古时期,由于当时的知识水平和生活水平的限制,人口发展呈现出一种不平衡的状态,婴儿的出生死亡率很高,成年人的寿命也不像现在的人这么长。同时在部落中需要大量的劳动力去维持部落的正常生活,各个部落之间也需要大量的士兵去战斗,所以人口增长的低速率与现实人口需要量形成了巨大的反差,但是生殖、繁衍是唯一增加人口的方法。正是由于以上种种的原因,人类对于生殖、生命的信仰观念开始产生,他们虔诚地崇拜着生育神,于是生殖崇拜作为原始人类的普遍开始存在。

人类对于生殖神的崇拜总的来说经历了两个阶段,女阴崇拜和男根崇拜,女阴崇拜主要发生在母系社会阶段,男根崇拜主要发生在父系社会阶段。远古人类起初只是认识到女性有生殖的功能,以为新的生命就是从女性自身生产出来的,同时人类发现:其一,女性有了经血,才能生育;其二,女性怀孕,经血中止,待分娩结束后经血恢复;其三,女性闭经之后,马上失去生育能力。正是由于这些认识,远古人类开始开始了女阴崇拜,“在原始时代史前艺术最早的雕塑人像遗址中,发现有丰乳、丰臀、大肚的女性造像,它们实际上就是‘母神’崇拜的遗迹,是对生殖崇拜的一种具体仪式[1]”,同时在考古发掘中也有许多这样的例子,在这儿仅举一例以做代表:在青海乐都柳湾原始社会墓地的考古发掘中,出土了一件人像彩陶壶,在壶上绘有一个女像,女像丰满,用黑彩绘成,夸张捏塑女阴,又用黑彩勾勒其轮廓。随着人类认识的不断加深,人类意识到新生命并不是由女性自行生育的,意识到男性在生殖方面“种”的作用,随后人类不断夸大其“种”作用的决定性继而人类从女阴崇拜过渡到了男根崇拜。在男根崇拜时期,人类认为男性生殖器在生殖和繁衍中起到极其重要的作用,汉字“祖”的半边为“且”,这个“且”其实就象征着男性生殖器,“祖”作为名词意为初、开始,根本等义,作为动词意为承袭,崇尚等义,从这儿就可以看出在当时人类对于男性生殖器崇拜是很普遍且很看重的。人类由女性生殖器崇拜发展到男性生殖器崇拜,其意义非同小可。正是男根崇拜和对“种”的推重,为以后父系氏族社会的最终确立提供了血缘根据。

二、面塑艺术中有关生殖崇拜的造型含义

民间美术永远都指示着我们现实生活中所需的一切,生存和繁衍作为最基本的“生命意识”,成为了民间美术创作追求和价值选择的主题。民俗文化在老百姓的日常生活的身心调节中时刻提醒着人的生命意识。由于人个体生命的有限,人们并没有把长生的念头寄托在宗教上,而是将其寄托在了后代的延续上。民间的面塑艺人们创作了大量的富有生命含义的象征符号,并在面塑作品中表现、记录下来,它们作为传统的信仰方式在民俗生活中广为流传和传承,比如常见的抓髻娃娃、葫芦生子、石榴生百子、青蛙、鸟、鱼、瓜等等形象,都是有着子孙繁衍寓意的符号,它们共同构成了生命生存和繁衍的文化长链,早期的生殖崇拜在这里得到了延续。

闻一多曾参照、引用《诗经》、《周易》、《楚辞》、古诗、民谣以及其它诸多材料撰写过一篇《说鱼》,书中指出中国人从上古时期起就以鱼象征女性,象征配偶或是情侣。而至于为什么古人会用鱼象征女性、配偶、情侣,闻一多先生作了这样的解释:“为什么用于象征配偶呢?这除了它的繁殖功能,似乎没有更好的解释,这在我们古代的礼俗中,表现得非常清楚。[2]”从表象上来看,鱼的轮廓与女阴的轮廓较为相似;从内涵上来看,鱼腹多子,繁衍能力极强,而在当时人们只知道女阴的生育功能,因此,鱼得以进一步地象征着女性生殖器。在这当中就表现出了上古时期人们对鱼的仰慕和崇拜,这种羡慕并不是一般的羡慕,而是在羡慕鱼极强的繁衍能力,这种崇拜也不是一般宗教意义上的动物崇拜,而是对于鱼生殖能力旺盛的崇拜,而这种羡慕和崇拜在民间美术面塑中就表现为了鱼的造型。在山西平遥的婚俗中就把面鱼、面兔等放入新娘的脸盆里并用红纸封严盆口,晚上睡觉时,小姑会将脸盆送到新房让新娘揭开,其寓意按当地俗语所说:“一手揭开,儿女出来,鱼鱼兔兔,钻进娘的肚肚,蟾蟾吹笙笙,辈辈有根根。”关于鱼的一些习俗及面塑作品都是围绕着生命繁衍这一主题。

蛙纹、蛙形图案在我国古老的艺术纹路中常常见到,在我国古代面塑艺术中也是不为少见。临潼县姜寨、甘肃马家窑、青海乐都县柳湾等地都出土了许多带有蛙纹、蛙形的文物。“从表象上来看,蛙的肚腹和孕妇的肚腹形状相似,一样浑圆而膨大;从内涵上来看,蛙的繁衍能力极强,产子繁多,一夜春雨之后便可孕育出成群的幼体,所以,蛙被远古先民用来象征女性的生殖器官——怀孕的子宫。[3]”同时一般学者认为,女娲造人的传说推动了蛙造型的进一步流传和延续。在中国传统的神话故事中,女娲一直被认为是人类的祖先。《太平御览》卷七八引《风俗通义》中记载:“俗话开天辟地,未有人民,女娲抟黄土作人。[4]”“蛙”与“娲”谐音,虽然两者中间并没有什么直接性的关联,但是人们通过联想将这两者接连在一起,在这同时便赋予蛙造型在生命、繁衍、生殖方面更加突出和鲜明的符号寓意。同时不论是古今中外,人类都认为太阳象征着男性,而月亮则象征着女性。月亮由亏到盈、由圆到缺,而孕妇怀孕后独自日渐膨大,分娩后重新复平,先民们因其有相似之处而将两者关联在了一起,这时人类已将蛙作为了女性子宫的象征,所以先民对于月亮的盈亏圆缺作了解释:他们想象月亮是一只或者月亮里住着一只肚腹可膨大可缩小的神蛙,主司生殖。这便是月亮传说的由来,同时也使蛙造型繁衍、生殖的寓意更加深刻和广为流传。

如果说对于蛙造型的崇拜是源于对自然和神灵的敬畏,那么对于鸟造型的崇拜则更多地是源于人类对于自身身体机能的重视。郭沫若在关于“玄鸟生商”的论述中认为:“玄鸟旧说以为燕子”,“玄鸟就是凤凰”。“但无论是凤或燕子,我相信这传说是生殖器的象征,鸟知道现在都是(男性)生殖器的别名,卵是的别名[5]”。起初,人类只认识到女性具有生育的能力,但随着多次生殖活动女性也未必怀孕,同时新生儿又有胞衣一说,人类又观察鸟的生育情况,鸟先生卵,卵再孵化出鸟,这使得人类将鸟与生殖联系在一起,同时人类想到男性生殖器也有两个“卵”,继而将鸟与男性生殖器又联系在了一起。由此人类认识到了男根的生殖功能,同时也悟到了“种”在生殖、繁衍中的重要作用。因而面塑作品中有许多关于鸟的题材,其中有很多都是生殖崇拜中阳性的代表和象征,例如“双头鸟”、“喜鹊登梅”等等造型。

生殖崇拜的思想不仅体现在动物造型上,而且也充分地体现在植物造型上。葫芦、桃子在面塑造型中也是生殖崇拜的象征和标志。在原始传说中,雷公种牙齿而得葫芦,女娲、伏羲兄妹剖开葫芦从而从洪水的灾难中存活下来,在这神话的背后有着女娲、伏羲出自葫芦之意。“雷公牙种出的葫芦里长满牙齿,在神话领域里是合乎逻辑的。以此为线索,我们即能论证这长满牙齿的葫芦,实际上是女性生殖器,所以它才可‘产出’伏羲、女娲这样的葫芦儿女”[6]。同时在中国伏羲、女娲公认是人类的祖先,伏羲、女娲在洪水中受葫芦保护,从而使人类的生命得以延续,这样葫芦便有了佑护生命的寓意。同时从外形上来看,葫芦多子,藤蔓延绵不绝,其颈口又形似女性生殖器,所以葫芦被认为是求子的象征物,有子孙昌盛、延绵不绝之意。女娲、伏羲以及其它许多瓜瓢、葫芦生子的传说中的来说有几个共同的特点:一,传说中往往有人类躲避洪水的内容,二,葫芦、瓜瓢往往在传说中被作为人类躲避洪水的处所,三,遗民为姐弟或兄妹,后结为夫妻,繁衍人类。在古代人类不知自己从何而来,因而创作了许多像这样的传说,这些传说从本质上来说都是追溯人类的起源。汉族的新婚夫妻结婚时要喝交杯酒,古称“合卺”。这种“合卺”在古代是剖葫芦而成两瓢。后来演变成用两只酒杯代替。《诗·大雅·绵》中有“瓜瓞绵绵,民之初生”的诗句,其本意为希望周的子孙像瓜瓞一样延绵滋生。先民亦在自己的生活中吸取经验,将大者为瓜,小者为瓞,发现“瓜之近本初生者常小,其蔓不绝,之末而后大也”,藤蔓缠绕,延绵不绝,大瓜小瓞相继而生,这便是瓜这一符号所蕴含的寓意,再加上人类自身的联想,使其寓意与繁衍、生殖联系在了一起,使其有了子孙繁盛、代代相传的含义。这种“指代”通过动植物的生理功能、内在功能引申和确立了它的象征功能,是一种内在的象征功能。桃子最初也是象征着爱情和子嗣繁衍,《诗经·风·周南》中写到:“桃之夭夭,有蒉其实”、“桃之夭夭,其叶蓁蓁”。在婚礼中常常会见到葫芦、蝴蝶、桃子等面塑装饰物件,多子即多福,多福则长寿,其取义仍为延绵不绝、子孙繁盛之意。

三、面塑艺术中与生殖崇拜有关的哲学观

天地由混沌而分阴阳,阴阳相合而生万物,万物生生不息,这种观念是对中国哲学本源体系的概括。对于阴阳,中国盛行“太极说”,强调“万物负阴而抱阳”。在阴阳太极图中,太极作为宇宙的本源,分生出了黑色的阴和白色的阳两部分,阳与阴这两部分黑白分明,相互对立但又不混淆,同时又统一于太极之下其两者是既对立又统一的辩证关系。同时这阴、阳两部分并不是静止的,而是在无休止的运动和互相转换当中,正是因为太极由着相辅相成的阴阳二气而组成,所以便有了因阴阳相交而产生的天、地、人的观念。在《易经·系辞上传》中有“易生太极,是生两仪,两仪生四象,四象生八卦”,老子这是由更为清晰的阐述:“道生一,一生二,二生三,三生万物”。

这样的“阴阳相合,化生万物,万物生生不息”的中国本源哲学体系是中国民间美术哲学的基础。具有阴阳观和生生相合的哲学体系是人类生命和繁衍意识的升华即阴阳相合方能繁衍人类万物,人类万物永生不息。从原始美术到后来的民间美术,阴阳八卦的观念就长久地作为造型的基本哲学,产生以生殖崇拜为中心,阴阳生万物而万物生生不息的基本体系,影响深远。

在面塑艺术中也可以看到这样朴素的阴阳哲学观,“天为父、地位母;天为阳、地位阴,天地相合死神世界万物的生命。人类男为阳、女为阴,男女阴阳相交,子子孙孙繁衍不断。”因而在面塑文化中便长期形成了多种符号用以隐喻多子、多福、情爱、阴阳交合,例如:用“鱼”象征阳性,用“莲花”象征阴性,以“鱼坐莲”、“鱼卧莲”、“鱼穿莲”来象征男女阴阳相交。在面塑创作中“刘海(男)戏金蟾(女)”、“猴(男)吃桃(女)”、“鱼(男)戏莲(女)”、“黑猫(男)卧莲(女)”等题材都含有男女阴阳相交的含义。

在面塑造型中,“枣山”是反映生殖崇拜的代表作之一。“枣山”是人们希望早生贵子、来年有个好收成、米面成堆的朴实愿望的含蓄表达方式。在春节时人们会蒸“枣山”来祭拜天地、祖先以及灶神,部分地区的“枣山”造型模拟人形,有男女之分。男性“枣山”双手高举,双腿曲立,并且生殖器官造型突出,女性“枣山”的下半部分则被抽象化,以盛开的大多莲花作为替代物。这种“枣山”在一定程度上是代表者生殖繁衍的符号,正如当地民谚所说:“枣山山,金银满肩肩,供上枣山山,龙生虎生一摊摊”[7]。“枣山”的制作和运用千百年来被人们一直沿用,用以祭祀神灵、祈求多子多孙。

中国哲学中混沌分阴阳、天地的表象,孕育出了民间美术中常见的“混沌”造型。混沌面塑造型半圆,内部有馅。馅由芝麻、麻油、葱末和面搅拌而成,染以明丽的颜色,其造型象征着一个宇宙混沌的母体。混沌面塑在祭祀活动中出现,寓意人由母体中来,又回归到母体中去:婚礼上使用的混沌面塑则象征着阴阳两合,而在山西结婚时双方需各执一半的馄饨拼在一起,颇有一些百年好合、子孙延绵的含义。在不同的地区和场景中,混沌上都会插上不同的装饰物品,例如在婚礼上混沌上插满了“龙凤”、“鱼戏莲”、“男孩女孩”。用以寓意夫妻和睦、多子多孙。

结语

生命意识和繁衍意识是人类最基本的意识。人们从各个方面去祈求子孙的延续以达到永生,民间美术来源于民间,其创作者就是广大的老百姓,因而民间美术更是将这一寓意作为最重要的也是最需要表达的寓意之一,而面塑艺术作为民间美术重要的组成部分,生殖崇拜的信仰观念在面塑艺术的造型中表现得淋漓尽致。同时,中国哲学中国阴阳相生的哲学体系正因为生殖崇拜的信仰观念在面塑艺术也得到了充分地表现。(作者单位:扬州大学)

参考文献:

[1] 吕胜中《再见传统》第三册,三联出版社,2004

[2] 闻一多《闻一多全集》(第一卷),三联书店,1982:124

[3] 赵国华《生殖崇拜文化论》,中国社会科学出版社,1990:181—182

[4] 宋新娟《民间面塑艺术文化内涵之研究》,文化天地,2002:53

[5] 郭沫若《郭沫若全集·历史编》(第一卷),人民出版社,1982:328—329

[6] 龚维英《原始人“植物生人”观念初探》,《民间文学论坛》,1885年第1期

[7] 曹振锋《黄河万里寻面花》,湖南美术出版社,2005:18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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