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翔:在天上飞翔,在地上思考

此刘翔非彼刘翔。

他是中国第一届中国国际热气球邀请赛的冠军;

他曾经成功飞越黄海,在塔克拉马干沙漠飞行;

他是世界上在海拔5000米以上的地方进行热气球起飞的第一人;

他是第一届“中国国际热气球邀请赛”冠军;

他是三届全国热气球锦标赛冠军,两届亚军的得主;

他是北京飞翔热气球俱乐部总经理。

从1995年接触热气球运动至今,15年过去了,他经历了从体育飞行到商业飞行再到体育飞行的轮回。

吃素已经一个月的刘翔体重减轻了5公斤,尽管如此,他看上去还是比周围的人稍微胖些。如果他从你面前走过,你可能会觉得他是个不爱运动的家伙,更不会相信他是国内顶尖的热气球飞翔高手,有十几年的经验且至今仍保持着飞行高度、距离、时间等几项最高纪录。

“乘着热气球飞翔其实是一种‘飘’的感觉,因为和风同速,所以即使在几千米的高处,也感觉不到风从耳畔掠过,那是非常悠闲、惬意的体会,用‘君临天下’来形容最准确。站在热气球的吊篮中慢慢升高,在50米时四周的围墙不见了,能看见农家院子里有人在生火做饭,孩子在追跑嬉戏;升到500米时,高楼等建筑物也消失了,我眼中是没有障碍物的城市;到达几千米时,脚下的世界又变成个沙盘。这感觉就像人生,升得越高,感触越多。”刘翔这么形容自己飞翔的感觉。

刘翔说,在国内,飞翔环境比较差,密布的电线、密集的庄稼地和农村城镇化涌现出来的高低不一的楼群……而这些,是影响中国热气球运动产业化的客观因素之一。更重要的是,人们把很多功利的目的附加在热气球身上,让这项运动有了“不能承受之重。”尽管如此,他还是对它的未来满怀希望,不过这寄望于几方面的发展:自然环境的改善;玩热气球的人和搞热气球的人少一些急功近利,多一些纯粹的享受和体验;人们能遵循其规律和规则,让热气球回归体育本身。唯有这样,中国的热气球运动才有希望走向产业化发展。

留住滑翔的种子

作为中国航协气球委员会的技术安全委员、北京飞翔热气球俱乐部总经理,刘翔从小就与飞行结下了不解之缘。

刘翔1970年出生在航校,父亲刘连成是第一个将热气球运动引进中国的人,母亲张玉英是中国第一代女滑翔机飞行员。他出生时正好赶上了要解散国家滑翔队,当时他的父母是国家滑翔队的教练兼运动员,所以父亲就为刚刚诞生的儿子取了个名字:刘翔,意思是“留住滑翔的种子”。

因为受父母的影响,刘翔从小就喜欢航空,小时候的玩具也是父亲的各种飞机模型、滑翔机模型。到8岁上小学2年级时,当大部分同学还在看小人书、少儿杂志的时候,刘翔已经必读每期的《航空知识》了。每当天空有飞机飞过,他能根据形状辨出它是什么机型。从那时开始,他就对航空有了广泛的了解和很深的爱好,从小就有了飞翔的梦。

虽然父亲给刘翔起的名字蕴涵着让儿子继承飞翔事业的期望,但实际上因为从事了多年的飞行,亲眼看着朋友学生队友在飞行中的事故和伤亡,父亲并不希望自己的孩子继续从事飞行。刘翔飞的愿望被父亲压制着淡化下来,一直到他大学毕业。

“大学毕业以后,我成立了自己的公司,在具备了时间、精力和金钱的条件的时候,我又想起心里埋藏多年的飞翔的梦。”

1995年,刘翔开始学习热气球飞行。

学成以后的第一年正好赶上中国举办第一届中国国际热气球邀请赛,他抱着试试看的心态去参赛。

“那次比赛我第一次做了一个高空速降的动作,从1000多米一下降到离地面几十米的水面,很多选手都做不到,当时我看到在我前面的一个瑞士的选手做得很出色,虽然我在以往的飞行中没有练习过这样一个动作,但我还是冲下去了,结果比瑞士的运动员完成得还好,赢得了冠军。”那是中国选手第一次赢得国际比赛的冠军。刘翔自己也没有想到这样的成绩,这次意外的好成绩提升了他的信心和兴趣,使他一发不可收拾地爱上了这项运动。

在所有的比赛中,刘翔印象最深的是1999年代表中国参加中韩飞越黄海国际大赛。不仅因为那次遇到的风险,更因为没有亲眼看见却深深滴落在心里的父亲的眼泪。“我是后来知道的,球一起飞,我父亲的眼泪就下来了。父亲帮英国人飞过珠穆朗玛峰,帮日本人飞过东海,帮韩国人飞过黄海,这是他搞热气球十几年来第一次指挥中国自己的飞行员进行跨海的长距离飞行。而站在热气球上面的是他的儿子。”

在刘翔迄今为止所保持的国内几项飞行记录里里,他是累计飞行时间最长的人,2100小时,最高的飞行记录是7680米,最远的飞行距离是629.88公里,最长一次飞行时间是9小时10分钟,最快的时速是每小时120公里,最快的下降速度是每秒7米,比降落伞还快。成功地飞越黄海,他经历过生死考验,左臂3度烧伤,头上缝了9针;作为世界上第一个在海拔5000米以上的青藏高原进行热气球起飞的选手,他经历过最艰苦的一次搜索救援行动;作为国际航联举办的佐贺太平洋杯国际邀请赛的中国最好成绩的保持者,全国3届热气球锦标赛两届冠军、一届亚军的得主,他的身上伤痕累累。

也许是经历太多,和刘翔一起工作过的人都发现他有一个毛病,特别爱叨唠。飞行之前,他不停叮嘱学员:罗盘、GPS、高度表、电台、点火枪、地图、灭火器……他常说:“汽车可以抛锚,但热气球却绝不可以停在空中。”

商业飞行是克服不利因素,体育飞行是遵循客观规律

1998年6月,北京飞翔俱乐部成立。

随着有钱有闲的人越来越多,刘翔把全部的精力都投入到他的爱好和事业上来。

2006年3月的那起学员意外伤亡事故使他从巅峰跌入谷底。据媒体报道,当时,热气球起火爆裂,4名男乘客被烧伤后坠落,最终1人死亡3人受伤。虽然事故鉴定结果是学员操作不当导致,但对刘翔来说,不管是在经济上还是精神上,都因此遭受重创。此后的一年时间里,刘翔一直很消沉,也曾打算放弃培训业务。后来他开始反思为什么会出事故?“事实上热气球是一项很好很安全的运动,当你把热气球当作一项纯粹的运动,去享受这个过程,它就很安全,而当你变得急功近利的时候,无形中就增加了危险性。”刘翔坦言,因为当时俱乐部规模越来越大,他信心很膨胀,心态也从最初的“体育飞行”变成了“商业飞行”,在这种情况下,悲剧不可避免。

四年之后,再次提起这件事,刘翔并不讳言,因为“逃避毫无意义”。心态的转变带来了行动的改变。如今,刘翔坚持让自己的飞翔俱乐部重回体育本身,重回运动使人快乐和享受的本质。除了每次起飞前给客户灌输大量热气球知识,告诉他们可以做什么不可以做什么,还要求他们必须严格遵循飞行规律,如果客户的要求与热气球的自然规律、与天气等自然规律不相符,他会拒绝。“商业飞行是去克服不利因素,体育飞行是遵循它的客观规律,不能做的,坚决不做。”而更多人的认可和支持,也坚定了刘翔坚持下去的决心。“2006年到2008年间,我对热气球的理解有了很大改变。当一个事故使你突然间猛醒的时候,我才明白,首先我是一个热气球爱好者,其次我才是一个热气球俱乐部的经营者。而且作为热气球爱好者,我应该更多地把热气球这项运动的魅力带给更多接触和喜欢它的人。”

享受飞翔的快乐

在刘翔眼中,热气球是他见过的最美的飞行器。因为热气球带给他的享受是多方面的。首先,热气球使他的生活和阅历更为丰富。因为热气球,他到过很多平常人到不了的地方。韩国、日本、德国、塔克拉马干沙漠、青藏高原、西双版纳……在不同国家、不同城市的天空飞行,看不同的风景,接触不同的人和文化,让他有一种君临天下的感觉。

更重要的是热气球让他学会从不同视角看自己所生活的世界。“在不同的高度,你看到的景观都不一样。就像热气球从50米、500米、5000米一点一点升高,随着知识和阅历的提升、视野的开阔,人的人生观、世界观等各个方面也会发生巨大的改变,你的心胸越来越宽广,人生因此会变得越来越有意义。”

人与人之间的情感交流是刘翔对热气球这项运动的最深理解,“热气球最好玩的不是它让你飞起来,而是大家在一起的合作和互助。那种感觉让你温暖和踏实。有时当你离地面很近时,几乎所有地面上的人都会向你招手,有的向你大声问好,甚至邀请你到他家去喝酒,那种感觉真是绝妙极了。”

他说是热气球让他的人生有了很多改变,它已经成为他生命的一部分。热爱热气球的刘翔收藏着几百个热气球的纪念章,包括福布斯送给中国的第一个热气球的纪念章,第一个热气球环球成功的百年龄3号纪念章,福赛特独自一人六次环球飞行的纪念章……而乘热气球飞越珠峰,一直是他最大的梦想。

对话刘翔

记者:热气球运动究竟是一个什么样的运动?

刘翔:热气球本质上应该算是体育项目,是国际奥委会正式立项的航空体育项目,但现在人们对它有误解,大众甚至一些媒体都会无意识地把热气球运动划归到社会娱乐项目上。事实上,热气球世界锦标赛都已经举办了近二十届了,全国锦标赛也举办了七八届了。随着人们物质文化生活水平的不断提高,热气球现在更像一项纯休闲的运动,因为它的运行速度慢,升降也慢,在飞行中与风同速。曾经有人做过一个实验,在飞行中手拿一个打火机,火苗是笔直向上的,说明在飞行中是没有风的感觉的,因此热气球这项运动的刺激性并不高。但是,如果要成为一名优秀的热气球竞赛选手,这项运动还是很刺激的。它需要人的魄力、胆识、智慧,它充满着挑战和风险。

记者:热气球给您带来什么?

刘翔:阅历、快乐、更丰富和更有层次的人生。在4000多米的无人区,你会看见在武侠小说中才会出现的“星宿海”,星星点点的湖泊只有在空中才能看得出‘星宿’的味道。当你跳脱日常生活环境,给自己换上一对鸟儿一样的翅膀,你能看到很多新奇的东西,你的眼界会更宽广。做人也一样,怎么提高自己?看得更高?你把自己的位置站得更高一些,思想境界就提得更高一些,这也是热气球给我的领悟。它给你一个全新的空间。

我现在开始喜欢潜水。海底世界丰富多彩,潜一次就上瘾。热气球也好,潜水也好,它都会让你跳脱日常琐事和寻常境界,带你进入一个从未体验过的新的环境中,在这个过程中,无论是和海底的动植物相处还是飞在空中和院子里的人打招呼,都会让你深刻体会到和谐和美好。热气球使我有了更多的游历的机会,去接触不同的文化和思想。阅历和游历都是财富,当和不同地域、不同种族的人和文化去交流,会给你很多启发。有一次我们在格萨尔王登基台,突然从远处传来一阵嘹亮清朗的歌声,我们看不见人,但我感觉那应该是一个藏族妇女,骑着一匹马赶着一头牦牛,唱着歌,那歌声从远及近又由近及远,带着强烈丰富的感情,天籁一般,自然纯粹,能净化人的心灵。那一刻,你会觉得世俗的一切都不重要。

记者:您信教吗?

刘翔:我没有特定的,但是我坚信与人为善,其实所有的宗教,最后都离不开净化自己、与人为善的本质。这也是热气球带给我的一种提升和境界。

记者:您一直保持着飞行高度、飞行时间、飞行距离等等的一些纪录,是否希望有一天被超越?

刘翔:非常希望。去年和今年的热气球比赛积分排名,我的学生左丹排第一,我排第二。我的学生能排在我前面,一证明他刻苦聪明,二证明我教得好(笑)。他拿到了在日本举办的太平洋杯的亚军,这是中国选手在正式国际比赛中拿到的最好的名次。老是刘翔一个人拿冠军不是好事,这证明大家的水平都上来了。

记者:飞越珠峰的梦想,如今实现了吗?

刘翔:还没有。首先,这对资金的要求比较高,至少需要1千万,而且需要很多团队的合作,专家队伍、大本营的建立、基站的建设等等。我觉得梦想不一定非要实现,而且,不一定非得是我去实现,只要有一天有人去做就是好事。热气球是探险飞行,不是冒险飞行,探险是在做好充足的准备的基础上进行的。现在我们各方面的条件都还达不到,但总有一天会实现的。

记者:既然任何一项运动都有一定的危险性,那么该如何规避?

刘翔:规避风险最好的办法就是遵循它的规则。规则和规定都是前人总结、积累下来的,都有经验教训。其实运动本身很安全,大部分危险都是人为的。技术上违规、思想上侥幸,一念之间就可能导致悲剧发生。汽车可以抛锚,但热气球却绝不可以停在空中。毫不避讳地说,如果不遵循规律,热气球事故还会再发生。

记者:体育产业在中国正成为一个蓬勃发展的金矿,而其中颇为前卫的运动方式也正在被人们尝试。作为一项“贵族运动”,热气球在国内的发展现状如何?

刘翔:热气球运动在中国始于90年代末,发展至今,从活动本身来说,参与的人越来越多了,在很多地方,热气球还被开发成特色旅游项目。不过这只是相对而言,如果从人数和规模上说,它还是一个小众运动。热气球运动的背后,是对拥趸们经济实力的考验。作为经营,现在也开始规范化了,热气球经营被划归到航空运营管理的范畴,要具有中国航空通用经营许可证才可以从事经营,目前国内只有五家俱乐部取得这个资格。这在某种程度上也限制了热气球项目的发展。不过,从安全角度说是好事。

记者:2005年的时候您说,在中国,像航空体育这种产业的机会还远远没有到来,如今五年过去了,有变化吗?

刘翔:我觉得没有变化。反而我觉得不能急功近利了。我们国家的器材和飞行环境、条件等方方面面都还没达到产业化的条件。国外发达国家,草地一马平川,没有电线,没有农田,器材有问题了,随时可以着陆。你甚至可以选择落在人家后院里,因为都是宽阔的草地。咱们国家大多数地方都是电线密布,农田密集。此外,从人的主观意识来说,我们的产业理念和国外不同,人家是在享受,国内很多人不管是飞热气球还是玩滑翔伞,总是赋予这些运动更多功利的东西,为了宣传企业和产品,为了吸引关注,违背规律贴着楼作低空飞行,导致一些不该发生的事故。经济基础决定上层建筑,只有人们的物质基础达到一定程度,才能更纯粹地去享受运动带来的快乐。所以,热气球的产业化,还得假日时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