建华散文二题

怀念姥姥

宫建华

这几天感冒了，却越发的想念起姥姥来。自从姥姥离开之后，很长时间不敢想她，也经常用忙碌的工作，来压抑这种想念。或许是因为生病了，突然空闲下来，一些平常缠绕的琐事都不必操心了，犹如清除了水藻的海面，心底里的思念就像是一条大鱼从海洋深处浮现出来，而且来势汹汹。

清明节前夕，我去看过她。我给她带去了长长的粉红和明黄的绢花花串，围绕在她的墓碑上，很漂亮。如果能看见，她一定会说：“还是小闺女知道她姥姥爱俊呀。”

姥姥是个爱美的人，也是个热爱生活的人。我读小学的时候，是有着春假和麦假的。我们家没有土地，放假我就到姥姥家玩。那时候，正是初夏时节，一年中最好的时候。整个村庄都掩映在粉红、淡紫的梧桐花中，空气中满是梧桐的甜香。姥姥家的小院子里，各种各样的花儿也开了：矮墙上的几个破瓦盆里，俗称蚂蚱眼的小花，开得姹紫嫣红，单瓣的笑迎暖风，重瓣的也带着几分雍容。西墙根下的江西腊，带着玫瑰红的笑脸在轻歌曼舞；窗子下面的红月季，开得累累重重，千朵万朵压弯了枝头，而最高的枝桠，已经攀上了房檐。浓浓的花香吸引得蝴蝶、蜜蜂嗡嗡嘤嘤热闹非凡。

姥姥家的小院是典型的胶东民居。正房是四间青砖灰瓦房，西面是两间厢房。东面原来有厦屋，还有猪圈。厦屋是用来放草的，用麦草扇的屋顶。后来拆掉了，西厢房成了柴房。猪圈也拆掉了，东面就变成了花花草草的乐园。原来的院子很深的，就像是一口井，需要上五六道台阶才能到达正屋的门口。一次爸妈从外面回来，我高兴的蹦下台阶出去迎接，大概是太心急了，台阶蹦多了，摔坏了膝盖，养了一个多月才好。姥姥一气之下，找人把院子添平了，推了好多的土。

姥姥家的小院是我喜欢的。我常常坐在西厢房屋檐下的一架梯子上看书。夕阳西下的时候，太阳晒不到我，院子里却有金色的光柱落下。静静的，偶尔有小蝴蝶悄悄的落在我的书本上。姥姥安静的笑着，从西厢房里拿草烧火，烙葱油饼给我吃。姥姥常说，“擀汤省，饼费，包姑扎面白赘”。她自己在家的时候，经常吃汤面，为的是省饭省菜。可如果她的小外孙女回来了，哪还顾得上省还是费呢？

给大饼翻身的时候，从半空中垂直摔落，发出很响的“轰”的一声，姥姥就满意的盖上锅盖，再细细的烧火。烙饼是要使劲摔的，摔不响的不好吃，姥姥是这样说的。

小的时候，我的扁桃体常常发炎，每次发病都很不好受。记忆中有几个场景印象深刻。第一个是母亲背着我去打针，青霉素，很疼，屁股被打成蜂窝状，母亲就背着我到处溜达，感觉是春天的时候，诸往医院会计室门口有粉红色的月季花盛开，碗口大的花朵，香气袭人。第二个是父亲去买来青黄的柿子，硬硬的，咬一口，凉凉的，甜甜的，还咯吱咯吱的响，就算是咽喉肿痛也照吃不误。这是秋天了。第三个，是外面的小雨淅淅沥沥，我躺在姥姥家中间的炕上，看姥姥从外面抱了柴草回来，做饭给我吃。姥姥穿着干净的银灰色的袄子，黑布的裤子，面容素净。这时候好像是夏天。

姥姥的房子，就在半山腰上，房后原本是有许多果树的，那里是我幼时的百草园。枣树是姥姥家的。每年都有甜甜的麻枣吃。那枣树不算高，但枝叶繁茂如盖。待到枣子成熟的时候，就拿木杆敲打，枣落如雨。房后原本还有别人家的樱桃树的，矮矮的，歪脖子树，只要冒出绿豆豆，就被我们这些顽皮的孩子摘下来吃。还有值得一提的是，有一棵拐枣树，我好像在别的地方还没看到过有这样的树。它的果实，好像是树枝样的，甜甜的，带有一种药味，或许是一种药也说不定。可惜后来，拐枣、樱桃，还有桃子树，都被砍掉了，不知道他们人是怎么想的。但是姥姥的枣树一直在。

想念姥姥，也想念我出生的老屋，我曾经生活的小院，我玩耍的百草园。如今，姥姥不在了，那百年的老屋是否安好？听说，村子里的青壮年都出去打工了，剩下的老人们也一年比一年少，空下的老屋也越来越多了。前几天，爸爸说要回去一趟，趁五一放假。我说，一定带我去。然而有事又耽搁了，五一假期也过了。等哪一天我回去的时候，一定要带着相机，把老屋拍下来，留作永久的纪念。

三八节的鲜花

宫建华

那天儿子感冒了，在床上躺着。我把前些天他只穿过一天的羽绒服找出来给他盖上。去厨房把菠萝切好盛在盘里，拿小叉子叉给他吃。一回头，看到床边的一把椅子上，有一些干枯的花瓣。随口问：“这是哪儿来的花瓣啊？”儿子说：“这是三八节的时候，给你买的花呀。”

三八节过去已经半个多月了。这小家伙在搞什么鬼呢？

“是吗？”，我挺惊奇的问：“怎么我原来没看到呢？”见我问起来，儿子居然哭了，大颗的泪珠一串串掉下来。

原来，三八节那天，儿子想给我买件礼物。中午放学的时候，看到学校门口有卖鲜花的，他很想给我买。可是旁边有值日的老师，不让随便离开队伍，只好作罢。到了下午课外活动的时候，儿子惊喜的发现，学校门口还有卖花儿的。他赶紧去买。康乃馨，一元钱一支。儿子想给我买三支红色的，三支黄色的，说是六六大顺。可是掏出兜里所有的钱，只有四元。只好买了三支红的一支黄的。还有卖花儿漂亮包装的，需要五角钱。翻了好几遍，兜里面一分钱都没有了，儿子只好小心翼翼的捧着这四支花儿向教室里走。

他的同桌也为自己的妈妈买了三朵花，他们一起把这些花儿插在一个矿泉水瓶子里。可是花儿多，瓶口细，一下子就有两朵花儿被折断了。

儿子一看，好心疼哦，又把花儿拿出来，放在课桌上，键盘的前面。上完了微机课，儿子把键盘向里一推，哎呀，又有一朵花被挤坏了。还好还好，有一朵是完好的。这时，班上一个调皮的同学看见了，过来一把把花儿抢去，一蹦一跳的跑了。儿子赶紧去追，追上了，两个人各抓住了花的一头，一拉，这一支也变成花瓣雨了。儿子心疼的把花瓣都收拾起来，装到了衣兜里。到了晚上，儿子放学回家，也没有拿给我，他不想让我知道这样的“伤心”事。一直到今天，装在口袋里，已经变成干花了。

断断续续的说完，还加上深深的叹息，儿子眼泪汪汪地看着我。

我很感动，轻轻的搂着这小家伙说，“没关系的，变成干花了妈妈也喜欢的，我可以用小袋子装起来，作为纪念。”“为什么呢？”明亮的眼睛看着我。“因为这是儿子第一次送妈妈的花儿呀。”“不，不是的！”他的小脑袋摇的像波浪鼓。

好奇怪呀，怎么不是呢？

“这是第二次送妈妈花了。”

“是吗？”我不解的望着他。

他点点头说，“去年的三八节我也给你买花了。”

“我也没收到呀。”

“没拿回家，连干花也没有了。”儿子惋惜地说。

原来，去年的三八节，儿子倾尽身上所有，只买到了一枝康乃馨，他蹦蹦跳跳的回家，准备送给我。结果在放学的路上，跟同学碰撞在一起，把花儿给碰坏了。

我忽然想到个问题，说：“这两次都是同学把你的花儿弄坏了，没告诉老师吗？”

“没有。”

“为什么呢？”

“我怕老师惩罚他们。”

“那为什么不告诉我呢？”

“我怕你不开心。”

轻轻的抱住儿子，他哭了，我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