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开不败 第9期

时间:2022-10-27 11:48:34

我想我终于可以平静下来,告诉你们我这一年里发生的许多故事。我想无论将来再发生什么事情,这一年里的点点滴滴,我是再也无法忘记了。

严肃的家长会

高三开学前一个星期,学校开了一次家长会。

那是一次很严肃的家长会,一次没有人缺席甚至没有人迟到的家长会。班主任在那次会上调动起几乎所有家长的情感。“高三的重要性自不用多言,所谓‘成也高三,败也高三’,无论过去孩子们多么辉煌,也不论他们曾经多么失败……”班主任,那么瘦弱的一个小姑娘,竟然靠在讲台边一口气就斗志昂扬地讲了两个小时。她无非是想让我们相信,什么事情都是有可能发生的,奇迹或恶果,都会在这一年里戏剧般地粉墨登场。

学校为了让每个学生清楚地了解自己在班级、年级,甚至在区里、市里的排名,精心制作了一张每个学生在高一、高二时的各科成绩排名表。现在想起来,我不得不佩服那张表的精细程度。每一次考试的总分、标准分、名次,与年级里的平均分对比情况,甚至还有精心设计的由此得出的成绩曲线走势图,最后还附带综合名次的具体分析,密密麻麻地挤满了一张纸,真可谓煞费苦心。

父亲是阴着脸从学校回来的。情况如我自己所估计的一样不容乐观:年级排名第290名――可怕的位置。

“还有希望的。老师说的,什么都是有可能的。”父亲说他是相信我的,然而我却不知道是不是应该再相信自己一次。可是,已经没有退路了,我们是过了“河”的“卒”,不容回头。

11年漫长的准备,终于到了要拉开战幕、拼命一搏的时刻了。我必须和我的散漫、不负责任说再见。

我在已输得一败涂地的情况下仓促应战。然而战斗已经开始了,躲都躲不掉。

“杀”进复旦

高三真的很不一样。

对于高三的学生来说,写文章绝对是一件奢侈又浪费时间的事情。我不得不佩服高三的强大动力,书桌上的催稿单越积越多,我收拾起稿纸,毅然和它们说再见。

在高三刚开始的那段时间,几乎每个人都是踌躇满志地跃跃欲试,每个人都自信得非复旦、上海交大不进。我在床头贴了一张“‘杀’进复旦”的特大标语,在每天早起和入睡前都大喊几遍,以增加自己那点少得可怜的信心。每当一听到有关复旦的消息,我就立即会热血沸腾、激动不已。

我从来都没有想过第290名的状况与复旦大学的巨大差距,周围的同学似乎也没有意识到那种千军万马过独木桥的可怕阵势。我们固守着心中的梦想,祥林嫂般地嚷嚷着“我要考上某某大学”,那种心理和由此制造的一触即发的紧张气氛,是没有经历过高三的人所无法体会到的。

第一次较量

来自高三的第一次真正的较量很快来临。

高三上学期的期中测验,一次我们认为已经准备得很好却被杀得惨不忍睹的测验。

我们的排名就如同老师先前所预言的那样来了一个天翻地覆。班里许多从前名不见经传的同学如同一匹匹黑马,一下子让大家惊诧不已。起起伏伏、蹿上滑下之间,许多人开始变得实际起来。北大的校门的确艺术得够格,可并不是每个人都能够在那儿感受高雅的。粥少僧多的尴尬,几乎让每个高三学生在现实与梦想的巨大落差前狼狈不堪。

我是极少数仍抱着幻想不放的人。请注意我用的是“幻想”一词,按理说,我这种在高一高二不争气地徘徊在二三百名之间,只保持小幅度上升势头的人,对复旦这样一所全国顶尖的学府是不该再产生任何幻想的。可是天晓得我当时怎么就会有如此一种革命乐观主义精神。我固执地抱着“每考一次,前进50名”的念头,痴痴地盘算,傻傻地得意。

可后来的事实证明,正是由于当初自己那种吓人的乐观,才有了执著下去的动力,才使绝对不可能的事逐渐地一步步闪现出希望的曙光。

高三“综合征”

接下来的日子开始变得越来越平淡,越来越简单,枯燥而重复。

每天早晨,我气喘吁吁地冲进那间坐得满当当的教室,放书包,拿复习资料,坐下开始演算。一个个相似却又不太相同的日子,现在想来已经具体成总是写得密密麻麻的草稿纸,黑板上一直擦不干净的公式、习题,教师一句句发自肺腑的叮咛和永远漂浮在空气里的粉笔灰。

班里同学的幽默细胞在这种单纯的环境中被训练得异常尖锐,任何一件细枝末节的小事一旦被抓住,就会立即被夸张地放大再放大,然后引来全体同学的轰动。老师说,这是一种高三“综合征”的表现,因为我们的生活太单一了,因此,任何一点能激起涟漪的东西都会给我们带来不可估量的快乐。

每周五下午两节课的短暂时光被我们定为“游戏日”,我们绞尽脑汁拼命地往学校带东西玩。有一种“弹硬币”的小儿科游戏,特别受到我们青睐。弄几个一角、一元的硬币放在桌上,用几块橡皮搭起来做球门,不管男生女生全都趴在桌上大叫大笑,煞有介事地玩得不亦乐乎。我自己也搞不明白,已经举行过成人仪式的我们怎会这么容易满足,笑起来怎么就这样歇斯底里。

“玩的时候尽兴玩,学习的时候就努力学习”,是我们高三学生信奉的一条颠扑不破的真理。

平淡的快乐

高考倒计时牌上的数字越来越小,我们已经没有时间了。老师向我们嚷:“该干什么就干什么吧。”

后来有一天,不知是谁在教室里插了一束新鲜的百合花。那段时间,教室里始终萦绕着百合恬静的香味。我们就在淡淡的甜香里一日复一日地演算,没有人去注意那束恬然的百合,但它和它的香味真真实实地烙在了每个人的心里。

我不知道该用什么词语来准确表达那一阶段自己的感觉,可能是“踏实”吧。我依旧在每天早起晚睡的时候大喊一句“杀进复旦”,却不再一遍又一遍地将“复旦”挂在口头。每个人都小心翼翼地将梦想收藏在心底,用各自的方法尽最大的可能努力着。进步和荣誉这些缥缈的东西都是我们不能抓住的,只有这一天一天实实在在的日子是我们可以看到并把握住的。我看见同学们和我自己在一天天质朴的日子中真实地努力着,我的成绩就在这种踏实感中稳步攀升,一点一点、不快也不慢地前进。这种感觉,现在想起来,真的很好。

题海战术

高三下学期的日子较之上学期的平静有了较大的改变,增添了许多躁动与不安的成分。

第一轮对知识的梳理和第二轮对综合题的系统掌握已经告一段落,第三轮紧张的考试和题海战术的“轰炸”又接二连三。

课表改成“语语数数外外+1+1自修自修”这样可怕又让外人看不明白的形式。老师上课通常不再帮我们概括什么,只是发下一叠一叠的各科模拟卷当堂测验。我不知道老师怎么会有那么多的考卷,每个区的每种试卷我们都要做一遍,分析一遍,再抽查一遍。还有全市乃至全国的各类统考卷,甚至连那些不知名的学习类报刊上的稀奇古怪的试题也被老师无一遗漏地搜罗出来给我们做。

一节课的小测验,两节课连在一起的大测验,全年级统一的自修课模拟考,所有的考卷都要算分,老师来不及批的小测验就让学生互相交替着批阅。分数于是成了这个冬春交替的忽冷忽热的季节里最刺激人却不值钱的东西。

那真是一种强有力的刺激。

每天背n个单词,每天做n张试卷,每天完成n份订正……

计划表上涂得密密麻麻,每完成一样就用彩笔划去一样。那一道一道触目惊心的杠杠和考卷上红艳艳的大叉叉,洒满了每一个黄昏和早晨,铺满了学校和家庭两点一线上那条惟一看得见漂亮花朵的小路。

像山一样高的发黄的纸页,浸在发霉的空气里缓缓地变小。有时候在家背书背得眼泪都要掉下来,恨不得把书扔到窗外去。可是,只要默念几遍“复旦”,心就会平静下来。我“载”着沉重的脑袋、空旷的心,心甘情愿地埋在那间要馊掉的屋子里一遍遍地“之乎者也、abcd”。执著啊执著,我不明白我这么一个散漫惯了的人怎么会一下子变得这么正襟危坐、感天动地。

那是高三最刻骨铭心的一段日子。

几大本密密麻麻写满批注的笔记,摞起来有半米高且每张都仔仔细细做、仔仔细细订正和分析的考卷,还有一本字典一样厚的16开的数学经典习题,每道题竟有四五种解法,被看了不下10遍。在那个冷得要命的冬日和气候怪异的春天里,我用皲裂的双手和粗糙的笔记,一个字一个字、一道题一道题地编织着心中那惟一的梦想。我想这就是高三所带给我的影响与改变吧。

成长是憧憬和怀念的天平

当它倾斜得颓然倒下时

那些失去了月光的夜晚

该用怎样的声音去抚慰

……

老狼的歌,我很喜欢。那一段日子里老狼让我安静,让我释然。我想如果要用一个人的歌声去给我的高三配乐,老狼的,就很合适,平静下藏着波澜的声音。

我带着第290名的耻辱,用一种破釜沉舟的心情与现实进行最后的搏斗。我仔细审视手中的砝码,什么都没有了,只有努力。我想,每个曾经拼搏过高三的人都体会过这种背水一战的感受,那是用心在感受最后的心情里的那种悲壮情怀。

填志愿

填志愿是一件要命的事情,远比我设想的要复杂。

我以为我会潇洒地在第一志愿栏中填上“复旦大学”的字眼,然后得意地继续我的梦想。我甚至设想假如父母反对或老师不赞成,我会用怎样的话语去反驳,用怎样的言辞去力争。然而,那都是填志愿以前的想法了。“以为”是“以为”,“现实”是“现实”。

事实上,填志愿的确成了我高三历程中最为波折的一件大事。

老师反复强调,一定要根据以前几次重大考试的分数和排名,以及高一、高二的表现来衡量自己的位置,我的信心于是在一次又一次的排序和比较中消失殆尽。我行吗?我可以吗?在“杀进复旦”的横幅前,我的回答一次比一次底气不足,细弱的声音在残酷的现实里被搅得支离破碎。

老师们的态度在这个时候来了个180度的大转变。他们找你谈话,用升学率,用前几届惨不忍睹的失败例子想方设法地让你害怕,让你体会“一失足成千古恨”的毛骨悚然。

“保守,保守,再保守些”成了填报志愿的稳妥原则。

我的处境有些令人绝望。纵是大半年的努力换来年级前80名的稍稍靠前的位置,但在第290名的阴影和复旦这道高不可攀的门槛前也变得无力起来。

同盟者的退出

开始不断地有冲刺复旦的同盟者退出来。

他们中有的因为某所次一点的学校加5分的承诺,有的因为被老师们的软磨硬缠弄得晕头转向。总之,他们放弃了。

我一下子变得孤立无援起来。父亲甚至悄悄去华东政法大学领了一张10分的加分表格,整日没完没了地向我陈述学法律的无量前途。最后,甚至连校长也发话了:“你考复旦,只有30%的希望,要考虑清楚啊。”

那几天,我的神经变得空前脆弱起来,在难以企及的梦想与相对保险的退却中飘忽不定,犹豫不决。一位学长竟然用这样的话安慰我:“就填我们华东政法吧,如果真的考了很高的分数,大不了坐在复旦门口去哭一场嘛!”

于是,我想选择放弃。我不敢让复旦如同一个美丽的童话仅挂在口头,我不敢用不自信的鸡蛋去碰那坚硬无比的石头。我无法忍受万一失败所带来的那种从天堂到地狱般的绝望。我在全票赞成的欢呼声中,颤颤抖抖地写下那所想也没有想过的学校的名字,任“背叛”的字眼在脑中炸开。

上交志愿表后我一个人坐了两个小时的公交车,偷偷跑到复旦的校园里待了一个下午,去哀悼我破灭的梦想。

梦游复旦

复旦真漂亮啊!铺天盖地的杜鹃安静地在校园里醉人地开放,恰到好处地映衬着我想像中的肃穆、神圣。我的眼泪一下子流了下来。我不甘心啊,我不甘心做了12年的梦就这样被一张薄薄的纸所彻底打碎,我不甘心高三这一年来日日不顾一切的拼搏就这样被一句“保险”的理由而葬送。我知道没有什么可以替代复旦在我心中那种举足轻重的地位。若是真的以高分进了其他学校的任何一个系,那种遗憾又岂是坐到复旦门口去大哭一场所能排遣的!

我知道那一个燥热无比的星期天下午,对我而言意味着一种执著信念的胜利。现在想起来,那个下午宁静美丽的复旦,帮助我作出了一个属于我自己的多么重要的决定。

我终于还是在所有人的诧异目光下要回了我的那张志愿表,郑重地在表格上工工整整地填上“复旦大学”那四个令我激动的大字。那真是我12年来写得最舒服、最漂亮的四个字。这四个字也是我这么多年来凭自己的意愿所作出的最重要的一个决定,是体现我人生最初分量的一个决定。

我要我所要的,纵使是在现实面前撞得头破血流,纵使是在高考考场上输得一败涂地,这是我自己作出的选择。

接下去的日子就再也没有什么值得书写的地方了。交掉志愿表的我们,没有什么再值得劳心伤神的东西,读好书,做好卷子,放松心情,一切就是这么简单。

毕业前夕

至于那被无数人形容过的高考,我以为紧张是有的,但对于身经百战的我们来说,当它是一次特殊的模拟考,坦然面对就可以了。我觉得自己当时真是超乎寻常的冷静,心不慌手不抖地做完了所有的考卷。监考老师露出了难得的微笑:“考完了?”“嗯。”我的高中时代就这样结束了。走出考场的时候,脚有一点发软,脑子里“嗡嗡”作响,整个身子像被抽了主心骨一般,疲倦像小山一样压过来。我累了,真的累了。交掉了考卷,仿佛交上了半生的重托。

300多个饱含汗水与泪水的日日夜夜啊!

排山倒海的感觉涌过来,把我无声无息地淹没。

拿到复旦大学的录取通知书后,我终于还是忍不住去母校,看了那间熟悉的教室。五楼南边走廊向里走的最后一间屋子,高三一年的青春从这里流走。讲台上的玻璃瓶里插着一束淡紫色的勿忘我,嫩绿的小碎花瓣零星地点缀其中,轻轻地在风里摇曳。

我和我的同学们就在这样一间四季都有花朵绽放的教室里,共同走过了一段最艰苦的岁月。现在,他们有的去了北京,有的去了南京,或是留在了上海的某一个角落。我想起我的同学们把头埋在乱七八糟的草稿纸里演算时的情景,我想起我把脚跷在前桌的凳子上叽里呱啦地背诵政治的情景……我小心翼翼地将这个屋子里曾经那么真实地上演过的每一个饱含酸甜苦辣的小故事深深地埋藏在心底,它们都是我难忘的高三这一年的最好见证。

我们都曾经因为一个共同的目标而相聚在这里,现在,每个人又不得不为了新的目标各奔前程。天下没有不散的筵席。毕业晚会上许多男生都流下了眼泪。欢乐也好,痛苦也罢,毕竟这一段的真实生活,是我们共同携手走过的最具有分量的人生。

那片笑声让我想起我的那些花儿

在我生命每个角落静静地为我开着

我曾以为我会永远守在她身旁

今天我们已经离去在人海茫茫

她们都老了吧

她们都在哪里呀

幸运的是我

曾陪她们开放

有些故事还没讲完那就算了吧

那些心情在岁月中已经难辨真假

她们都老了吧

她们还在开吧

我们就这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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