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浪漫也因为使命

时间:2022-10-27 07:09:12

法国人的浪漫是世人皆知的。金发碧眼、美艳动人的乐诗薇小姐当然也不例外,否则她怎么会不远万里来到中国?我想这本身就是一种非常浪漫的行为艺术。

可是,乐诗薇认为她来中国拍电视写文章是一种使命。在交谈中她多次郑重其事地要求我把“工作”二字改为“使命”:。她的打印机上也写着“我的使命”四个大字,让我这个虚无的人也感到了事情的神圣。

春夜,思南路上的华尔兹

1993年的 5月,乐诗薇第一次来上海拍专题片《妇女解放》。我们在电视台的演播厅里相识了。过后她要求我为她做向导,于是我带她拍了上海的第一支摇滚乐队,以及正在拆迁的旧上海法租界。

一天深夜,她拍完东西后突然提出要去党的“一大”会址。我告诉她那儿已经关门了,什么也看不到的。但她坚持要去,因为明天她就要回巴黎了。好在当时她住在金山饭店,离“一大”会址也不远,于是我们就趁着夜色走着去了。

路上,她告诉我她非常崇拜。我问为什么,她说为老百姓办事,所以老百姓爱他,他是一个了不起的人。

从黄陂路拐到兴业路上。我指着紧闭着的石库门房子的大门说这就是。她顺着我指的看了下,然后很快就走到了马路的对面,踮起脚往二楼看。我说当时的会议就是在里面开的,里面还有开会时的桌椅。她一下把手臂揽住我肩膀说:我太激动了,我终于见到了开会的地方。然后久久地伫立着。

我催了她几次,她才恋恋不舍地跟我走了。谁知走了很长一段路,到了思南路上,她依然很兴奋,在这夜深人静的路当中,突发奇想地拉起我就跳起了华尔兹,一边跳还一边哼着舞曲。这真是太浪漫了!至今回想起来仍然是恍若梦境。

她说,我是一个鸡蛋

记得乐诗薇第一次见到我时说过,她是一个鸡蛋,不是一只香蕉。因为她的外表是白的,内心却是黄的。不像有些华人,外表是黄的,内心却是白的。这是我第一次听到这样绝妙的比喻,感到非常的生动新鲜。1999年初她又告诉我,她只有一把中国钥匙了。因为她把整个家都搬到上海来了,巴黎已经没有她的住所了。好在她从来就是单身一人,自由自在,了无牵挂。我听了有点感动,因为自己在国外待过,知道孤身一人独在天涯的感受,何况她还是一位女性。

我问她为何这么喜欢呆在中国,是不是仅仅为了工作?她想了想说我也不清楚,可能是缘分吧。她说西方人不相信缘分,这是佛教的文化,但她与中国人一样相信缘分。然后还不会忘记说:不是工作,是使命。

缘分,也许吧。乐诗薇能讲一口流利的中文,去过中国的很多城市和农村,对中国问题颇有研究;长年吃素,喜欢讲菩萨保佑;每天做强调阴阳理论的瑜珈功一小时;生病主要服中药;家里全是中国明清的家具,连我见也没有见到过的鸦片床也有……而且,她是1999年2 月 14日这一天开始常驻上海的,她风趣地说从这个情人节开始她完完全全地投入到中国这个挚爱情人的怀抱里了。

不过,所有的爱都是要付出代价的。

刚来时由于没租到合适的房子,她住在兴国宾馆。她每天晚上会看到对面的一幢小楼里有一对外国夫妇和他们的两个孩子,她看着看着就会想起家里的父母、弟弟,再想想自己孤身一人在异国他乡,就会抑制不住地泪流满面。后来法国驻上海的商务领事把这对夫妇介绍给了她,她惊讶地说:原来是你们?你们也是从法国来的?早知道这样,我那时孤独难受就可以去你们那儿坐坐了。

除了使命,还有什么能让人忍受如此煎熬?

三十多年前,乐诗薇出生在法国西北部的海滨城市圣马洛。父亲经商,把法国的土豆、白菜运往西班牙、德国、意大利等国。母亲帮助父亲做生意以及料理家务。

在她十岁的时候,一个偶然的机会,她从图书馆里看到一本美国作家赛珍珠获诺贝尔文学奖的小说《大地上的房子》,使她第一次知道了遥远的东方有个中国,她对神奇的中国充满了幻想。不多久,去世了。照理她也不会知道,因为她还小,但从不看新闻的她那天偏偏和父母一起看了八点的新闻,当看到无数的中国老百姓在痛哭在号啕时,她也激动地流下了泪水。从这时起,在她心里深深地扎了根。这期间她父母订的报纸杂志上每天都有大量关于的报道,她就把这些全剪了下来,做了本集子。

过了几年,她18岁了。当时她心里充满了各种幻想,想做心理医生,又想当演员,还想做记者,又要搞画画。父母见她拿不定主意,就让她先去美国学一年英语和文学。在美国,她认识了一位做慈善事业的银行家,他知道她的想法后就鼓励她当记者,因为记者可以为广大老百姓说话。在此期间,有一天她去墨西哥玩,18岁的她穿着白衣白裙,青春美丽,心情就像晨风一样飘逸,像阳光一样明亮。但到了墨西哥,她看到许多因没有吃而挺着大肚子的小孩在哭喊着,她的心情一下子布满了阴云。她感到这个世界太不公平了,她要当记者,用笔来宣扬正义。这天回到家,她洗了好几次澡,总感到自己对不起这些孩子,自己有逃不掉的责任,自己的灵魂不干净。

就在困惑之际,不知怎么搞的,那本多年不见的报道的剪报集子突然就出现了,她一下醒悟了:自己不是从小就对中国充满了向往?自己不正想到一个发展中的国家去当记者?中国不也正需要世界了解她?于是她马上转入了巴黎东方语言学院,为来中国打基础、做准备。

工作,总是美丽的

1986年初她从香港坐船进了广东,这是她第一次踏上中国大陆的土地,一切都感到特别的新奇:街上热闹的音乐声,姑娘长长的辫子,老百姓家中的老式家具与上辈人西装革履的结婚照等等,她还兴奋地在一个普通居民的老式床上睡了几夜。

乐诗薇当上了记者,开始在巴黎的国际电视公司,后来又去了法国国际有线电视网,无论在哪里,她都可以称得上是东方问题的小专家了。她先后采访了贝・布托夫人、拉吉夫・甘地、达赖喇嘛、钱其琛、阿基诺夫人、西哈努克亲王等亚洲的重要政治人物。还拍摄了一些有影响的专题片,如《法国和人道主义》、《中国城的孩子们》、《拉丁美洲的流亡者》等。

从1993年至今,她的视角基本上在中国大陆地区。将近十年来她拍了《冉冉升起的上海》、《北京的边缘艺术家》、《哈尔滨的白色钻石》、《茶农》、《天之骄子》等二十余部电视专题片,还独家采访了李岚清副总理。其中《上海,充满向往的城市》在法国播出后引起了轰动,希拉克总统的夫人看了播出后还在电视上讲演,认为从这部片子的人物中可以看到中国的未来充满希望。她的《金星上校的奇特命运》在噶戛纳国际电视节目市场上向全球发行。除此以外,她还为《费加罗报》、《世界报》、《快报》等多家著名报刊撰写了三十多篇介绍中国的文章。

前几年钱其琛陪江总书记访问法国,在卢浮宫又碰到乐诗薇时,主动问起她的近况。乐诗薇很感动,因为一位国家的高级领导人工作这么忙、见的人这么多,还不忘多年前采访过他的一个小记者。

好事,就是要多磨的

完成每一个选题都要付出无数的心血和汗水。

一次拍一部计划生育的专题片,乐诗薇除了在城镇选了几个拍摄点外,还在广西的偏僻大山顶上选了个点。那天由当地外办的同志陪同,从桂林开了整整一天车到了大山脚下,然后就没有路了。她们开始爬山,从黄昏一直爬到深夜才到山顶上的苗族小村庄。村里人安排她们住进了吊脚楼,她们住在二层,一层却是养的猪呀牛呀、鸡呀鸭呀的。早上天还没亮,那些猪牛鸡鸭就肆无忌惮发出了各种声音,全然不顾村里来了尊贵客人――蓝眼睛高鼻子的外国人。这天她们爬了很长时间的山,浑身累得散了架似的,但刚一睡下又被吵醒了。怎么办呢?她们只有苦笑,但谁也管不了它们。

有一年她在哈尔滨拍冰雕节,那真是领略够了冷的无情。乐诗薇做事非常认真,她拍片子一定要找到满意的人物,要有故事有感觉,那就要不断地找人交谈了解。早上找练身体的老人,白天找冰雕艺术家,晚上还要选华灯四射的冰雕作品。那时她每天一大早就起来,一直要到很晚才结束,连吃饭的时间也很紧张。一天要有十几个小时在室外,老实说这叫当地人也受不了,因为当地人出门在外也就一会儿,回到家里就有暖气。那时她说耳朵冻得就像是没有了似的,采访写字又不能戴手套,连笔掉在地上都不敢捡。那十多天把她折腾得真够呛。

有一个圣诞节她为了拍民工小杨,跟小杨回到了陕西老家。当地没电没水,更别说旅馆了。小杨为她安排了村里最好的住处,但那房间的墙上有洞,风不断地吹进来,房间里到处是厚厚的一层灰。她没有办法,只能和衣而眠。幸好那天带了个小小的收音机,但只能收到些模糊的音响。那夜,她在黄土高坡上,伴着微弱的圣诞音乐和嗖嗖的寒风,度过了终身难忘的一个圣诞节。

很难想像,在上海住着近万元月租费的高级住所、喝着纯粹法国香槟酒的乐诗薇能如此吃苦耐劳,这简直就是奇迹。有时我看着她这么好的相貌、这么好的体型,想她其实是应该搞芭蕾的,那至少就不用吃这一份苦了。

浪漫,不同的解读

有人认为:在美丽的海滩上,与情人携手散步是一种浪漫;在漫长的旅途中,能有一次艳遇是一种浪漫……但浪漫决不是只有这样的解读。

乐诗薇刚搬来上海的第一天是西方的情人节,第二天是中国的春节。那时她上海的朋友很少,除夕夜不知到哪里去。但她想我搬到中国来了,就是中国的一份子了,而且我属兔,今年是我的年,别人应该是欢迎我的。于是她就换上了大红绸缎的中式服装,走出了房门。还没走出宾馆的大门,门卫就致以她新年好,当得知她要出去转转时,就告诉她现在大家都在吃年夜饭,街上是没有人的。然后说我们买了很多鞭炮,等会你一起来跟我们过年吧。那天晚上,乐诗薇真的很兴奋,本来说好是十二点的,但她早早地就下了楼,等待着这一刻的到来。十二点就要到了的时候,她和两个门卫尽情地燃放起响亮的爆竹和色彩缤纷的礼花,她感到自己也是一个中国人了。

到了1999年的年底,那个晚上,乐诗薇作为法国电视三台全球报道组工作人员之一,站在了上海的外滩,向欧洲甚至世界报道中国人的干禧之贺。那晚的外滩人如潮涌,热情的中国公民喜笑颜开,每个人都向扛着摄像机的乐诗薇致以节日的问候。外语学院的几个大学生甚至整夜跟着她,帮她维持秩序。乐诗薇很激动,她对大学生们大声说:如果现在有人问我愿意在哪里,我就会毫不犹豫地告诉他我愿意在这里,我愿意在中国!

2002年的元旦,乐诗薇在上海已经有不少朋友了,其中有个被她称为王老师的。王老师是方浜中路上的一个私人裁缝店的老板,乐诗薇拍他女儿时结识了他们一家,与他们成了好朋友。希拉克夫人曾在电视上说王新萍小朋友出生在中国的一个普通家庭,但她上网、学芭蕾、还是学校的一个小干部,从她的身上可以看到中国的未来充满希望。这个王新萍就是王老师的女儿。平时乐诗薇情绪不好时,就会去王老师家坐坐,跟王老师的母亲随便聊聊。这年元旦,她约了一帮法国朋友到王老师家吃饭。吃完饭,朋友们闹着要去酒吧,但乐诗薇没有跟他们去,而是留下来跟王新萍和她的奶奶打地铺,一起睡在地板上。灯关了,王老师夫妇在布帘的另一边问:你冷不冷?奶奶说你睡过来一点。乐诗薇感到温暖极了,就像在自己家里一样。

乐诗薇认为这才是浪漫,包括她在广西与苗族姑娘一起跳进河里洗澡;与民工陆建民一起登上正在建造的大楼;甚至夜深人静,一个人骑着自行车飞驰在复兴路上,路两旁是高大的法国梧桐树,灯光随着树叶摇动,晚风习习地吹来,让她想起了法国家乡的海边……

尾 声

刚会说几句话的时候,乐诗薇随父母去海边,只要父母讲话声音稍微大点时,她就要父母轻些,因为她要听大海的音乐。她妈妈说这个孩子以后不会快乐,因为她太追求完美了。

确实,她是个理想主义者,她自己也常常这么说的。否则,她有才有貌、这么优秀的人为何至今还没有找到生命中的另一半?!当然,追求她的也不乏其人,其中有法国人、美国人、波兰人等。在美国,一个银行家的儿子就和她恋爱过,而最后她还是离开了他。

她弟弟在巴黎开了个电脑公司,事业很兴旺。他总是劝她回法国,说这样下去她自己的一生都完了。弟弟能理解她吗?乐诗薇说她一到法国就没精神,而一坐上开往中国的航班就感到有力量。前几年她拍完片子就回法国做后期,但她天天想的是中国、看的也是中国,因为她在做她的片子,她沉浸在她的作品里。

我曾问过她,以后拍不动了怎么办?她说也许就为浦东的民工小学做事了。我知道,她拍过这个学校,并捐了五千元帮他们建了个图书馆,她对他们有很深的感情。“那你的感情问题怎么办呢?”我又问。她无奈地一笑,说看缘分了。很显然,在中国,感情方面的机会肯定要比在法国少得多。

看着她一房间的中国老式家具、如来佛坐像、坐像以及到处挂着放着的旧上海的香烟招贴画、的茶缸、80多年前的三寸金莲绣衣鞋,还有她那么多的书、那么多的资料,我想乐诗薇这辈子是很难离开中国了。这是命中注定的。不仅仅是浪漫,还是使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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