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逝的红纽带

时间:2022-10-27 12:06:50

一切事件的发生缘于高考。我经历了三年高中一千多个日子的搏斗之后,糟糕的成绩抹去了我仅有的一点自信心――我只能自费上大专。一个普通的大专念完后有什么出路?谁都会这样认为。于是,弟弟也开始为我无精打采起来。

那天,瞅着我愁眉不展的脸,弟弟为了给我取乐子,吃完饭后忙里偷闲地用筷子跟我打架。随后,我便听见了压抑的争吵声。那是母亲跟父亲,他们正商量这笔学费。父亲一声不吭地走了。我明白他的意思――我不是他的责任。

1、父亲不是我的亲生父亲。12年前,我的亲生父亲去世。后来,母亲指着一个男人对我说,打今儿起,你又有父亲了,又指着那男人背后的一个男孩子对我说,这是你的弟弟,叫阿波。从此,那个男人就成了我的父亲。从此,那个男孩便走进我的生命,有风有雨的日子,便有了一柄伞下两个孩子嬉闹的情景。

许多个深夜,隔壁房间里,可以听父亲甩皮带的声音。这时,我的心会像被猫抓一样难受。我强迫自己用被子包起来,心里惴惴地想,阿波,我可怜的弟弟,你咋考试又考砸了?

第二天早起,我会悄悄地验看弟弟身上红紫的鞭痕,轻抚中,眼泪滴湿衣襟。岁月的流逝,早已在我跟弟弟间悄然拴上了一根红纽带,岁月的流逝也越发让父亲变得古怪起来。十多年来,他从不打骂我,也从不搭理我。在他眼里,我只是一个路人,而阿波是他的私有财产。

这一切,母亲都看在眼里,却没有说什么,她只是努力地让我做乖女儿。不过面临着学费和女儿的前程,母亲摔门了。我回头看看弟弟,他早就跑开了。我猛地意识到一个敏感的问题:弟弟,能不能接受这样残酷的一幕?一方,是挚爱的姐姐;一方,是尊敬的父亲!弟弟必然很内疚,为父亲不愿付我的学费而内疚。他虽还是个孩子,但早已懂事。更要命的是,他和我一样,发现一个残酷的事实――我们毕竟不是亲姐弟,没有血缘关系!

弟弟正倚着墙根发呆。他并没有哭。12岁的弟弟抬头看我,眼里闪过一丝讳莫如深的眼神。“弟。”我唤了一声,眼眶里热热的,我再也说不下去了。弟弟扑过来抱住我,抽动他瘦弱的肩头。

2、父亲和母亲终于翻脸了,他们扯出往日的旧账,关系一点点地冷淡下来。不久后,家里就出现了一家两制:我跟母亲住一间房,弟弟和父亲住另一间房,吃饭都分开来了。

我和弟弟骇然发现,我们这个熟悉的家里,竟有一个远非我们想像的成年世界。这个世界,隔膜着我和弟弟――父亲和母亲明显阻止着我们在一起。

茫然,惊慌失措,然后我们又不约而同地本能地反抗了。

那天,隔壁的弟弟突然大声地读书,声音甫起,我急忙大声朗诵手中的小说。那是我们的暗号,我们相约去户外明媚的天空下换一个怡然的心境。

我猫着步子走出房门,弟弟已在门口等我了。我轻声一笑,接着微笑便在我的脸上凝住了。我惊诧地发现,不知什么时候,父亲已赫然站在弟弟的身后,而母亲苍老的咳嗽声也在我身后响起。

母亲的眼光像把刀,逼视着父亲。父亲冷漠如霜。

我和弟弟迈出的脚被拴在地上。

一巴掌打在弟弟的脖子上,父亲拖弟弟回房。母亲扯着我的衣袖。我固执地站在雨棚前,目送着弟弟被倒拖着进房去了。接着,我听见了弟弟反抗的呼号声,那呼号声凄厉地钻进我心里,一扯一扯的生痛……

母亲呆站一旁,像尊木偶。

那时,我跟弟弟还都不懂得也不愿去理会父亲母亲心中那弥漫的感情硝烟。我们以纯真的心去聆听对方抚慰对方,总想找借口离开家门,偷偷相会,去享受一刻的欢愉。

“姐,你一定要去读大专吗?”有一回,弟弟突然问我。我脱口而出:“是呀,这样就可以出远门呀!”刹那,我发现,弟弟的眼里闪出一丝他这个年龄不应该有的忧虑。我明白,他在担忧,我走了,他便要孤独一人笼罩在父母失和浓郁的阴影里了。

刚才还很快乐的弟弟,呆呆地发愣了。他心里一定乌云翻滚,我也凄然涕下。

那年金秋,我远赴异乡读大专去了。弟弟留在家里,孤清地夹在两个反目成仇的成年人之间,瞧着双方的脸色小心地做人。

第二年国庆节,母亲到学校告诉我,她终于解脱了,与父亲领取了离婚证。我无言以对,只是想我可怜的弟弟。我和弟弟的那根红纽带也断了么?

3、大二那年寒假,我回家过春节。一个阳光明媚的下午,一阵我再熟悉不过的脚步声随着我怦怦的心跳由远而近。我站了起来,唤:“阿波。”“姐。”弟弟唤。他的嗓音深沉了许多。我百感交集,弟弟偷偷跑来看我。

门,忽然开了,弟弟双手微颤,知道母亲回来了。我觉察了弟弟的敏感,赶忙对母亲说,弟来了。母亲勉强地笑了笑。“阿姨好。”弟弟轻轻地说。我无言,一年前,在弟弟的口中,母亲,还是他亲爱的妈妈!

我无法说出心里的复杂,只是一个劲地祈祷,妈,你热情一点,弟弟也是你一手抚养大的呀!但母亲还是转身走了,脸上没有表情。

吃午饭时,弟弟往我碗里夹菜。我挡住他的筷子,不让他夹。母亲笑了,她终于笑了。眼泪,悄悄地挂上我的睫角。这样的情景,这样的笑声,已多少个日子不复了?

“昨天,”弟弟看着我,再怯怯地试探地看了母亲一眼,说,“我爸不在家。”

“那你的生日是怎么过的?”突然间,母亲竟和我异口同声地问。

我愣住了,弟弟也愣住了。也许,他没想到这个现已应该被他叫做“阿姨”的人,还深深地牵挂着他的生日。弟弟伏在桌上,双肩抽动地哭了。

临走,我拿出早就准备好的礼品盒,递给弟弟:“阿波,送给你。”弟弟惊喜地望着我接过去,闪出门外――该到了他独自喜悦的时间了,每有礼品,他总是独自偷着乐,这是他多年的习惯。

弟弟一个人回去了。我目送他的背影,他偏着头,拆开了礼品盒,把里面那根红纽带举过头顶,对着阳光,左瞧右看。红纽带上是我亲手绣上的一个金色的“恒”字――我只想告诉他,姐弟情就跟这“恒”一样,是心灵的互惠,是缘分的写照,是用一生的心情去呵护的亲情底片。我们的情份,用不着害怕什么忌讳什么,我们要勇敢地跨过两道山峦――我们曾经的父亲和母亲!

4、终于,我跟阿波以年幼纯真的本能,跨越由温馨走向仇视的成年世界了。

春节过后,伴随着元宵节的鞭炮炸响,我和母亲来到了菜市场。忽然,我的眼前一亮,“咦”了一声。前面一个少年猛地回头,喊了一声“姐”,果然是我的弟弟阿波。父亲也在弟弟身旁冷冷地回过头来。

谁也不会想到,昔日的一家人,会在这样的地方团聚。

我们彼此伫立,恍若置身梦境。不管不顾地,弟弟跑到母亲的身旁,就像以前一样,牵住母亲的手。我心里一颤,紧接着就走到父亲的面前,唤了一声“叔”,他嘴角牵出一丝无奈,一丝微笑,叫了一声“好孩子”,话声酸酸的,第一次那么地让人泪下。

父亲和母亲笑笑地观望着,虽然笑得很勉强,彼此已成对方的风景,但从此,他们不必拒绝彼此的祝福。

我和弟弟一直笑着。弟弟刮风一般地跑了,我追了上去,一起钻入集市人堆,钻入热闹喧腾。终于累了,我们手牵着手,静静地站着,静静地聆听阳光洒在身上的声音。

我们的手中,就握着那根绣有“恒”字的红纽带。阳光的声音,会永远回响在未来的岁月里,那根不逝的红纽带,将会相伴我们一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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