学联社杂记

时间:2022-10-25 05:40:31

“学联社”听着有点像学生会组织,其实就是一片集中的商店,现在称为“服务区”的那种。“学联社”在北京北郊,归海淀二商局管。这儿原来是一片农田,后来建成大学区,不过学校边上还种着水稻。小时候放学后,我还拿着罐头瓶和纱网捞过小蝌蚪。

当初,为了让学生们安静地学习,把大学区建在了郊区。这儿建了8大学院:政法学院、邮电学院、航空学院、医学院、地质学院、钢铁学院、石油学院和矿业学院。这些学院大门对大门地建在一条街上。石油学院西南角的路口是学院路与成府路东汇处,这里逐渐形成了商业服务区――完整的称呼是:学院联合供销社,也叫学院联合门市部,简称“学联社”。

“学联社”功能齐全,从左边往右排列是百货店、粮店、菜店、副食店、照相馆、理发馆、小吃店、日杂店,老百姓开门7件事:柴、米、油、盐、酱、醋、茶都有了。

从我家去学联社要走挺远,尤其是小时候,觉得挺累又没车可坐,不是特别重要的事都不愿意去。我家门口有个小百货店,卖点针头线脑和简单的日用品,要是买鞋、布、锅、炉子等大件商品还是要到学联社买。那儿东西齐全,品种多,可以挑。以前买卖都有规定,没有多种经营一说,杂货店不能卖布,卖菜的地方不能卖火柴,买玻璃就得去日杂店。加入少先队要买白衬衣就得去学联社,有时号码不全得跑好几趟。白球鞋破了个洞,也得拎到学联社去修,那儿有专门的修理铺子,可以“热补”:融化了黑橡胶补在面上,平平整整,好看。家门口那家只会用粗皮子傻傻地缝在上面,很难看。

逢年过节,去学联社的次数更多了。腊月早晨5点多,天还黑乎乎的,跟着同学一起出门,天寒地冻,边走边跺脚。我们拿着篮子、罐子和购货本去学联社购年货。这是件大事,很多东西平时没有,只有逢年过节才供应一点,比如挂面、豆腐干、豆腐皮,或者黄花、木耳什么的。那也得排长队,晚了就没啦。

我喜欢去副食店,不仅有新鲜的鱼和稀罕的豆制品,还有好喝的酸奶、少见的冰激凌。商店大,品种多,经常能淘到“好东西”。记得我有个邻居得了青光眼,医生说要多吃羊肝。猪肝能见到,羊肝很少见。一次,我偶尔在学联社副食店看见了,赶紧向她报告。她立马拿钱去了,当场包圆16斤。又是酱又是冻,折腾了很久,后来眼睛真的好多了。

在副食店卖肉是个很辛苦的事,冬天冰、夏天水、春秋油腻腻,售货员都是男人。知青返城不久,卖肉柜台突然分来两个女青年,高个子大眼睛,皮肤白白的,黑暗的角落一下蓬荜生辉。平时不屑于采购的男人们争先恐后挎上篮子、拿着肉本去排队,好是热闹。

有时跟老妈去百货买布做衣服,能挑的花色和品种很少,大多是黑白布和各种颜色的灯芯绒。要买呢子什么的,得到西单或王府井。我做过一条洋红的灯芯绒外衣,色彩鲜艳,有点广告色般“跳跃”,特别漂亮。那个年代不提倡“个性”,这衣服太鲜亮,有“小资产阶级”娇小姐味道,容易被同学们孤立。小时候,最大的恐怖就是被同学排斥在外,“没有朋友,当不上三好生,评不上优秀”,太可怕了。我买了一包黑色染料,找了个铁制的饼干桶,想把红衣服染成黑色的。因为怕衣服被煮坏,时间短了点,结果变成黑红斑驳的花衣服了,特难看,而且每次洗都掉色。现在想想,真可惜。

喜欢跟老爸去学联社买东西,完事后可以去“学联社小吃店”改善一下,这是非常难得的享受。小吃店不太,几张桌子从来坐不满,大多数人自己拿锅买油条、炒饼回家吃。除了出差的、来亲戚朋友“奢侈”一下,平时很少有人花钱“下馆子”。我们也吃不起特别贵的,有时两碗馄饨、几个炸糕,有时两碗米饭、一个肉丝炒豆角。赶上月初发工资,可能来半斤饺子,我吃,老爸看着。

要两份素炒饼是最经常的节目,我喜欢早早开了票去炒锅儿边看边等。大厨师喜欢在外面操作,有点广告效应。一个烧煤的大炉子上面支口大平底锅,斜着。他总是先正正白帽子,有点表演性地拎着油壶,看热闹的小孩子小声提议:“多放点,多放点,太少了。”大师傅心情好的时候多倒油,如果刚跟老婆吵完架,就瞪着眼睛喊:“败家的玩艺儿,想让饭店关门啊?”嘿嘿,我们在肚子里说:“要是关门也是被你偷吃了,瞧那大肚子。”大师傅放好油,抓一大把葱花炝锅,香味飘得老远。将切得细细的圆白菜下锅,略翻炒,然后放胡萝卜、豆芽菜,要是高兴就加点黄瓜丝,半熟时下入切好的大饼丝。等饼和圆白菜变色后,放盐、倒酱油、味精、五香粉,快起锅时淋点香油。我交票,大师傅盛上满满的一盘,我每次总是先把头埋在香气里,狠狠地吸一口,香味直冲脑门,爽!然后倒上醋,剥几头大蒜,动作要慢,让香气一直围绕在周围。我一人能吃一大盘,足有半斤多,奇怪了,怎么吃都不胖。

以前交通不便利,学院路附近的居民想要去趟西单、王府井等城里的商业区很麻烦。先坐331路,这算郊区车,15分钟一趟,人多车挤,车票还挺贵。然后再换22路,这是进城的车,终点是前门,晚上8点就没车了。因为不方便,进城成为隆重的事,谁也没那个闲工夫。因此,方圆好几公里的人买东西都爱来学联社。

1977年,我从插队的地方抽调上来,当了老师。一个村插队的小刘姑娘分在学联社百货店,卖内衣、手绢什么的。我更喜欢去学联社买东西了,“那儿有咱熟人了”。没事就去她那儿转转,看头儿没在就跟她聊天。她不愿意干,说挣钱不多也学不着东西,没前途。因为不爱干,所以没耐心,顾客挑东西次数多了,她就拉着脸。一看到这种情况,我赶紧走人。其实,她们商店墙上贴着服务公约:耐心服务,不打骂顾客云云。后听说老外见到这标语特别惊讶:“顾客是上帝呀,怎么能打骂?”不久就去掉了。

现在学联社还在,只是各种小店都翻盖装修了N轮,已经认不出来了。百货店改超市了,再没人打骂顾客了。

上一篇:一本字典的罗曼蒂克 下一篇:父母离开北京的日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