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地鸡毛:09年高考中的另类样本

高考，这场在中国影响最大的考试总是备受关注，成为媒体追逐的热点，每年都会制造出众多新闻话题，滋生出一些新名词，引来一地鸡毛的议论与叹息。

2009年的高考早已落下帷幕，而造就的新闻话题依然值得人回味和思考。作文写古诗得满分的偏才周海洋、以甲骨文作文的黄蛉、因为民族成分造假被取消录取资格的重庆高考状元何川洋，他们的名字伴随高考传遍中国，备受争议，成为我们关注今年高考的另类样本。

我们在媒体的放大镜下查看这些样本的特征和前世今生，在一地鸡毛的纷纷争议中去思考，因为一年后，我们将奔赴中考的沙场。四年后，我们也将成为高考的参与者和话题的制造者……

样本一：周海洋与最牛满分作文

新闻回放：作文很牛，成绩很熊

6月24日，高考成绩尚未公布，一媒体采访湖北高考阅卷情况获悉，一篇名为《站在黄花岗陵园的门口》的古体长诗“形式和内容都堪称一流”，获得满分。

这首古体诗共51行102句，一夜之间红遍网络，被网友和媒体捧称为年度“最牛高考作文”。带着荣耀的光环，作者周海洋浮出水面。

高考成绩公布，周海洋却陷入了尴尬，语文110分、数学45分、英语80分、文综135分，总分370分，只达到了湖北省第四批高职高专的录取资格线。一时间众人哗然，原来是个偏才，作文很牛，成绩却很熊!

但凭借这篇满分作文，一些本科院校向周海洋伸出了橄榄枝。放大镜下：普通孩子不寻常的爱好和痴迷。

周海洋家境平常，家庭氛围和文化二字压根沾不上边。父亲以加工棉被为业，母亲在外务工。他是个算不上优秀的学生，没有考上重点高中，就读于职业中学。严重偏科，在高一期末考试时，文科成绩考了第一，却因为数学成绩较差而主动申请留级。

但他能在考场上用80分钟写成这样一篇作文，可以和曹植的七步五绝匹敌，靠的是天长日久的积累。

他第一次接触文言文，是在老师办公室看到韩愈的《马说》。他以为是马在说话，老师告诉他这是一种古文体。后来，他又陆续似懂非懂地看了蒲松龄的《狼》、苏轼的《前赤壁赋》。

“他从小爱看书，找我们要的零花钱基本上都拿去买书了。还在家附近的一些书店办了卡，常常租书看。闲暇时，他总是窝在家里看书，很少出去玩。从初中到现在，几乎每晚看书到十一二点，直到我们催促，他才去睡觉。”父亲没有多少文化，却支持儿子爱书。

“作为一个高中生，他的桌子上却长年放着一本《辞海》，还随身带着。这样热爱古文的学生，我以前从没见过。他是那么单纯、自觉、超乎想象地热爱阅读。”“这伢古文功底很强，平时写作都是用文言文或半文半白的方式。”语文老师们聊到这个学生，连连感叹。

“他有时会跟我们用文言文讲话，我们都开玩笑地抱拳和他打招呼：‘周兄好!’”“有次学校开校运会，他居然用《江城子》的词牌填了一首词交上去!”同学眼里，周海洋就是个“穿现代装的古人”。

观点碰撞：偏才是否该被破格录取?

教育的本质并不是让所有人都成为“全才”。我们并不缺乏人才，而是缺少创造性的空间，通过高考选拔人才的方式在确保公平的同时，也毫无疑问抹煞了学生的创造性。就应该为偏才设立特殊通道，这也有先例：

78年前，历史学家吴晗理科也是零分，语文和外语满分，清华大学向其敞开了大门。

1930年，著名诗人臧克家报考国立山东大学时数学零分，但文学院院长闻一多视其在文学方面的特殊才能而破格录取了他。

大学者钱钟书报考清华大学时，数学仅得15分，但因为国文、英文突出也获特殊照顾。

从1977年恢复高考至今，33年来的实践表明，面对高考，各门功课全面发展的“均衡”学生是最大受益者，这符合我国教育全面发展的理念。再者，不能因为一篇作文就破坏了高考的公平。尘埃落定：一篇作文不能改变命运，要靠实力

大多数网民都劝周海洋尽早进大学，万一新闻淡去。以后也许没破格录取这回事了，对此，周海洋却有自己的想法。“我本来就没想出名。我也当然知道，新闻一定会冷却，但我没靠新闻活着。真的假不了。假的真不了，我相信实力。如果我凭实力考上大学，就不在乎是红人还是普通人。我愿意恪守高考制度的格局。我为什么就一定要靠一篇作文被破格录取，给其他人的读书观念造成影响呢?满分作文不能改变命运，甚至高考也不能，改变命运的还是自己。”

周海洋坦言，这篇满分作文给他带来的最大好处，是给了他足够的自信和力量。他主动拒绝一些高校向他伸出的“橄榄枝”。如今他已经进入一所学校复读。信心十足地准备明年再战高考。

样本二：“古文字达人”黄蛉和甲骨文

新闻回放：被判8分的甲骨文作文

6月17日，某论坛网站上出现一篇名为《高考阅卷花絮：四川惊现甲骨文作文》的帖子，称当日在语文组发现了“阅卷以来的最劲爆花絮”――一篇用古文字书写的作文《熟悉》，书写十分工整，字体非常标准。对于这样的“天书”作文，阅卷老师一片茫然，高考没有规定不准用古文字书写，但谁也认不全字体，最后决定请大学的古文字专家翻译，再评定作文水平。

帖子很快被网友顶起，对于这篇作文，网友有两种观点，一是认为这考生“太牛了，人才”，另一种观点则认为“纯粹是恶搞，哗众取宠，该考生应该在艺术考场发挥才能”。

6月22日，这篇高考作文的评分情况出来：里面有甲骨文、金文，还有小篆，因为偏题，仅得8分。随即，这篇作文的作者――绵阳南山中学的黄蛉“一夜成名”，站到了风口浪尖上。

放大镜下：乖孩子的惊世之举

黄蛉的老师并没有想到，这个一直中规中矩的孩子，会剑走偏锋。

去年黄蛉高考成绩500多分，因为觉得自己还有潜力可挖，他选择了复读。复读这一年，他努力、勤奋。没有做过什么出格的事。

又到了高考的日子，外出打工的父母希望儿子考个好成绩。黄蛉自己也充满自信。然而数学考下来后，他慌了，最擅长的科目考砸了，他想着怎样才能在语文上另辟蹊径，于是想到用古文字作文。以抓住老师的眼球，展示自己的不同，这样得分或许会高一点。考场上，他冒险跟自己搏了一把。

，敢冒这个险，是因为黄蛉对自己运用甲骨文能力的自信，甲骨文总共只有1000多个字，他已经基本掌握七八百个。

他在读高二时开始对甲骨文感兴趣，翻阅了大量的书籍。但真正达到如痴如醉的程度，是高三复读遇见蒲体超老师之后。在蒲老师看来，“汉字是一门无比美妙的艺术，每一个汉字都是一首诗，每一个汉字都是一幅画，汉字值得我们凝视、深思；作为一个中国人，爱我中华文字是我们每一个人应尽的职责，尤其是在英语称霸天下的今天，汉语应当有自己的价值和地位；我们应当知道每一个汉字出生时的模样。就正如我们每一个人都希望能看到自己出生时的模样一样。”蒲老师在复习文言文“实词、虚词”一章时也作了大量的演示。黄蛉听得特别认真，他知道在古文字这个冷门的爱好上，自己是如此幸运，遇到了知音和老师。他和蒲老师走得更近

了，课间总喜欢找蒲老师问一些古文字方面的问题，两人很快便成了忘年交。复读这一年，历史课上。黄蛉已经可以断断续续地用古文字记课堂笔记。

观点碰撞：是哗众取宠还是弥足珍贵?

他的甲骨文功底让人佩服。能认识和写那么多古文字，即便是相关专业的研究生也未必能做到，应该让他进人大学，在他喜欢的领域继续发展和探索下去。

在这个浮躁的社会里，很多孩子的眼睛只盯着现实物质的东西。对于古代传统文化毫无兴趣，像黄蛉这样的人可谓“弥足珍贵”。

这个敢写甲骨文作文的考生。定不是一般人，不一般在他不按规则出牌。有钻空子、挑战规则的勇气，不一般在敢于在决定人生的高考考场华丽变身，从考生变成考官――考考阅卷老师的古文字水平，更不一般在拼了“身家性命”的冒险精神。

更多的主流观点是反对。语文老师大多认为，高考阅卷的规则中确实没有“必须使用简体字书写”这一条，但是约定俗成的就是简体字。在国家的任何正规文件、通知、出版物上，也都是用的简体字。如果允许用甲骨文写作文，那以后也可能出现用“火星文”“外文”作文。况且高考作文的主要目的是考查学生的语言组织能力，不是考文字学，文章本身的架构和表现力才是最重要的。

四川大学历史系教授、古文字专家何山青认为，考生用古文字写高考作文并不合适，因为文字的目的是交流，古文字已经失去了交流的功能，它只是供研究的对象。更为关键的是，既然参加高考，就应该按高考的规则写作文。“在规则下边，就得按常理出牌”。

尘埃落定：折腾完了，还得走正常录取程序

“如果我凭甲骨文作文走了特招这条路，后面的考生可能会认为我这样一折腾，学校进得好，人也出名了，他们会效仿。但现在我没有成功，被判为8分的作文也告诉后来者，高考有其固定的规则，你必须得遵守。经过我这一折腾，教育部门的考试大纲也应该会更完善。”

黄蛉今年的高考分数是428，上了四川省专科线，他填报了西南财经大学天府学院，也做好了不被录取复读的准备。无论结果如何，他说自己对甲骨文的热爱和探索，将坚持下去。

样本三：被弃录的高考状元何川洋

新闻回放：状元的高考“过山车”

6月24日，重庆市高考张榜，媒体追逐高考状元，用“很低调”形容新任文科状元何川洋――他自从分数出炉后，就关闭手机，不接受任何采访。

紧接着，有网友爆料，何川洋的低调是因为民族成分造假。6月9日，有群众举报巴蜀中学多名学生以民族聚居地少数民族考生身份报名。骗取20分加分，由此拉开了重庆加分门调查的序幕。最后证实有31名违规更改户籍获取加分资格的考生，何川洋便是其中之一。

身为状元的何川洋成为加分门的标志性人物。在媒体的围逼下。7月2日，原本已经签订预录协议的北京大学弃录何川洋，同一天，香港大学以英语水平不达标画上了何川洋这次大学之路的终止符。

最终，何川洋与其他30名考生一起，被取消了录取资格。

放大镜下：种子选手和的爸爸

1991年，何川洋出生在巫山县官阳镇，他从小就聪明伶俐，上学后，从没让父母操心过学习。

在同学眼里，何川洋是个外向活泼的男生。作为文科班上为数不多的男生之一，他平时喜欢和女生在一起疯，来劲时，还大方地给大家跳舞；特别喜欢古典诗词，写作文时总爱引经据典，古筝也演绎得不错，像个“古典文艺小青年”；学习起来，何川洋则像变了一个人，课堂笔记、课后习题做得极其认真，许多同学都争相拿他的笔记复印，而且，他的数学好得“不像文科生”。

但他并不是班里成绩最拔尖的人物，在南开中学文科实验班，他从未考过第一，而是保持在前10名内，那也是冲刺北大清华的种子选手。对于他的境遇，同学更多的是惋惜，说如果他没有发挥得那么出色，没有成为状元，不引来那么多关注，或许，他已经走进了北大校园。然而，谁也没提到击中要害的那个假设，如果何川洋的父亲不去造假……

何川洋的父亲是重庆巫山县招生办主任，对于高考招生的种种政策。他再熟悉不过。体尖，奥赛，民族成分，都可以成为高考加分的理由，作为父亲，他自然要提前为儿子的未来谋划。

2006年，何川洋以巫山县第四名的中考成绩考入南开中学，在班里只能算中上水平。为了确保儿子能考入名校，父亲开始着手办理更改何川洋民族成分一事。虽然明知这是个错误，但面对20分的巨大诱惑，父亲还是心存侥幸，决定为儿子铤而走险。

三年后，父亲犯下的错误让一家人尝到了苦果，他被免去职务，身为组织部副部长的妻子也被停职反省，最让他痛心的是，儿子2009年的大学之路因此被截断。

观点碰撞：父母犯下错该不该由孩子来承担?

即使不加那20分，何川洋也能够被北大录取，一个优秀的孩子却因为父母的错误而承担严重的后果，这太残忍了。

为什么热衷状元的北大也对何川洋举起“杀威棒”?是为了维护高考秩序的尊严。不让造假者付出惨痛代价，就不能维护更多考生的权利。

三年前就造假，三年里何川洋有多少机会去改正这个错误，可他没有!你可以说他未满18岁还是未成年人，但不能说他心智还不成熟，不足以判断造假的对错。人要为自己的行为承担后果。而这次事件中，如果何川洋能完成人生的一次蜕变，学会思考人生，学会坚持真理，值得。

尘埃落定：在痛苦中蜕变，从头再来

经历过悲喜起伏之后，这个有些瘦弱的少年说：人生本来就充满挫折，只不过，我17岁就碰上了。他原谅了父辈造假对自己的伤害：父亲的确错了，但这是出于对我的爱，我原谅他。他也没有以“未成年人”身份自居，指责媒体的过度曝光侵犯了自己的权益，而是把自己置于规则之下，坦然地接受了惩罚，并以自身教训警醒同龄人：我已经付出了代价，希望今后的考生以我为鉴吧。他还怕别人担心他接受不了现实：放心吧，没有通知书，状元的成色也不会黯淡。

跨过这段风波，何川洋已经是一个成年人，有了成年人的理性、担当和判断，如今，他避开媒体追逐，悄然开始了复读生活。

三个样本的比较与总结

三个另类样本，对我们未来的中考和高考实在有太多的现实意义。

有人说高考作文是戴着枷锁跳舞，既要遵守规则，又要舞出自己的风采。同样是希望在高考作文上展示个性与特长，周海洋在规则下挥舞“长板”。写成古体长诗获得满分，而黄蛉抛开枷锁打破规则，尽管舞出了个性，却无法获得认同，仅得8分。说到底，输赢取决于对规则底线的把握。

凭借满分作文，大学向低分考生周海洋伸来橄榄枝，却被周海洋拒绝，北大拒绝高考状元，归根结底，两者都是为了维护高考的公平。

一年后的中考，四年后的高考，我们制造的话题，希望议论纷纷中更多的不是质疑的问号，而是赞赏的感叹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