歌剧《雷雨》中“雷雨”意象的文化阐释

时间:2022-10-24 01:05:48

歌剧《雷雨》中“雷雨”意象的文化阐释

[摘要]“雷雨”作为一种自然现象,在文学的世界中被赋予了丰富的文化内涵,与人物的命运息息相关。“雷雨”意象是文学作品长久艺术生命力的原因之一,也昭示了作家超越时空的对人生命运追问的深长意味。

[关键词]雷雨;自然法则;道德评判;文化内涵

曹禺曾说:“《雷雨》里原有第九个角色,而且是最重要的……那就是称为‘雷雨’的一名好汉。他总是在场,他手下操纵其余八个傀儡……”“雷雨”无疑是古已有之的自然现象,甚至早于人类存在,在今天已获得科学透彻的解释,并在一定程度上受到人类的控制与利用。但当人类的祖先还处于茹毛饮血、露宿旷野的原始状态中时,自然现象――雷鸣、闪电、暴雨无疑极大地影响着他们的温饱甚至生死,是比人类强大的不可把握却可以控制人类命运的存在。可见,人类对雷雨认识的一致性来自于各民族始祖面临的共同生存境遇。

希腊神话告诉我们,在人类的青铜时代,世界的统治者宙斯听说人类所做的坏事,变形为人到人间查看,当目睹人类的肆虐和残暴时,他决心以暴雨降落在地,用洪水淹没人类……于是,雷霆轰击,大雨从天而降,大风雨的狂暴蹂躏了庄稼,粉碎了农民的希望。并且海神波塞冬也前来助战,几乎毁灭了人类。

自古以来,人们对雷雨有着普遍认识,在原始人的意识中,天、神是宇宙的最高评判者,主宰人类命运,人不敬天、违反自然法则必遭天或神(即最高评判者)的惩罚。这种认识使“雷雨”意象成为了具有固定内涵的文化原型并在人类思维中流传。但原型必竟是特定文化环境的产物,它的流传在保持其内质的同时,也在不断吸收新的时代特征。并且随着时代的发展,最高评判者由自然法则的执行者、维护者,逐渐扩展为社会伦理道德的执行者、维护者,并负载着不同的价值判断、伦理观念,“雷雨”也就相应地被赋予了更加现实的意义。

雷的巨大轰响、雨的铺天盖地给人们带来恐惧,引起人们的敬畏,同时也在无形中规范着人类的行为。人们希望顺天而行,得到神的保佑,这是原始人乃至全人类善良而朴素的理解和愿望。然而,“雷雨”实际上只是一种自然现象,并不如人们想象与希望的那样受着具有清醒的是非判断的最高评判者的控制。这样便造成了不以人的意志为转移的主客观悖离。于是,人们往往感到受到了不公正的待遇和命运的捉弄。相信与怀疑、崇敬与恐惧,交织成人们对“雷雨”神秘而复杂的体验。这体验因为植根于人类祖先远古的记忆,经由心灵与血液的传递,成为人类永远挥不去的思绪。对“雷雨”这一自然现象的不理解,导致了远古人类对它的猜测与敬畏,进而成为一种文化原型。这种普遍的心理模式“深深插入人类记忆之中,象是在我们的机体中打下印记。”即使在人类已能科学客观解释并控制自然力的时候,人们心灵中仍存在挥不去的“前逻辑”的理解。尤其是文学作品,成为这种情感表达的唯一合理的场所。在曹禺的观念中,我们明显体会到“最高评判者”的存在:“……这出戏虽然有时为几段较紧张的场面或一两个性格吸引了注意,但连绵不断的,若有若无地闪现这一点隐秘――这宇宙间斗争的‘残忍’……在这斗争的背后或有一个主宰来管辖……我始终不能给它以适当的命名,也没有能力形容它的真实相。因为它太大、太复杂……”

而《雷雨》真正要表现的恰恰是他对“人们仿佛自己来主宰自己的命运,而时常不能自己来主宰”的悲悯的心情。于是具体的物相“雷雨”遗传性地担当起这“主宰”的显性形式或使者,贯穿于戏剧的始终。当然,曹禺观念中的最高评判者已不是原始的“神”、基督教的“上帝”甚至也不是“命运”……显然,科学理性否定了这些称谓的合法性,却不能抑制他要表现、探讨这种不可知的绝对力量的冲动。

《雷雨》的整个戏剧情节就发生在暴风雨即将到来的白天和雷雨交加的黑夜。在第一章,八个人物就被放在雷雨之前令人窒息的空气里:闷、热,一丝风也没有。八个人几十年积攒的爱爱恨恨在雷雨即将到来的闷热的低气压中奔腾汹涌,八个背负着仇恨与忏悔的痛苦的灵魂即将崩溃:周朴园与鲁侍萍30年后的巧遇使他有惊、有怕、有内疚,使她有恨、有苦,更有为女儿的担心,对命运的无奈;周萍为犯下的罪后悔,为不能摆脱繁漪而苦恼;四凤极力向母亲隐瞒自己与周萍的关系,又为腹中的胎儿不知所措;繁漪则与周朴园处于尖锐的对抗中,又千方百计设法留住周萍,赶走四凤;鲁贵满脸油汗地絮叨着周家“闹鬼”,向女儿勒索钱财;周冲的美梦因父亲的严历、母亲的恍惚、哥哥的颓废、四凤的躲闪而接近幻灭;鲁大海对周朴园做为已知的剥削者,不知的父亲的恨、对母亲的怜惜、对妹妹的担心、对小人鲁贵的鄙视交织在一起……这些显在的和潜在的矛盾因为雷雨前的沉闷、燥热更加骚动不安,仿佛一场铺天盖地的雷雨一触即发,不可挽回。而八个渺小的生灵却对此一无所知,拼命而无用地挣扎。

在黑夜掩护的雷雨中,四凤与周冲的惨叫、周萍的枪声,侍萍繁漪、周朴园绝望的狂呼被淹没。三个年轻的生命结束了,侍萍与繁漪的精神崩溃了,周朴园则家破人亡、生不如死。这一切在最高评判者缺席的情况下不是因果律可以解释的,噩运没有因为人们的躲闪而虚发,也不会因为人们的悔过、无辜绕道而行。但在最高评判者的审视下,人们无论有意无意间犯下的罪过都无法逃避最终的判决,并且无权要求评判的公正。

曹禺在《雷雨》中运用“雷雨”原型意象,加剧了对神秘不可知力量的渲染,也对应了人类对“雷雨”具有原型意义的理解模式。人类曾对自身以外的世界无比畏惧、惶惑,也曾充满信心,用理性与科学认识世界、改造世界、拯救自身、思索前途和命运。然而,当人类揭开大自然的神秘面纱,摆脱一切精神枷琐,无所畏惧时,却发现精神家园的荒芜、生存境遇的杂乱无章。于是,重新体会到宇宙如此浩渺、未知领域如此博大,人的生命稍纵即逝。举目世界尽头,不免有些茫然。“雷雨”意象的一再出现昭示着艺术家对人生的独特感悟:“言说不可言说者,暗示而非理解世界的奥秘,从来就是艺术想象的神圣使命。”

[参考文献]

[1] 曹禺・《日出》跋.《曹禺全集》第一卷[M].北京:中国戏剧出版社,1998.454.

[2] 斯威布.希腊的神话和传说[M].楚图南译.北京:人民文学出版社,1977,23.

[3] 曹禺.序.[M]. 成都:四川文艺出版社,1985,355.

[4] 吉尔伯特・墨雷.哈姆莱特和俄瑞斯忒斯[M].叶舒宪编.西安:陕西师范大学出版社,1987.119.

[作者简介]汪健(1968―),男,吉林省吉林市人,北华大学音乐学院副教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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