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名矿工大撤退

时间:2022-10-23 10:43:20

7月28日,几乎没有人怀疑,在灾难中境况最惨的是开滦煤矿的万名井下工人。从废墟中钻出来的女人们,顾不上擦去身上的血迹,便喊着丈夫的名字,披头散发地向矿井口奔去。哭声,喊声,纷乱的人流……但让人想不到的是,此时开滦各矿的井下设备基本上没有遭到毁坏,万名干部职工正在奋力自救,想方设法返回地面……

唐山矿

从掌子面撤下的工人们在大巷汇合。

这里有1600多人。三个采区的负责人紧急碰头,决定率领大家趟水穿过15里长的大巷,从本矿2号井的“马路”上去。所谓“马路”,是一条可以通向地面的狭窄、倾斜的“战备小道”。

在没有流动空气的巷道中,1000多人的队伍开始了艰难的移动。新工人在前,老工人在后,群众在前,共产党员在后,人们相互搀扶,轻声呼唤……

延伸数千米长的人流看不清人影,只有一串活动的亮点,一串闪耀的光斑。一盏盏的矿灯,像一只只睁大着的眼睛。

这一个个亮点在900米深的井下艰难地移动上升,顽强地移动上升……

人们终于感受到了凉飕飕的风!这是地面的救险人员打开风门送进的自然风,它送来了希望……

――摘自钱钢《唐山大地震》

赵各庄矿

地震发生半个小时以后,滞留在井下的3000多矿工已经撤离了掌子面,他们正在向大巷紧急汇合。此时,矿党委委员王起受党委的指派,带着救护队队员神奇地出现在井下。矿工们感到有了主心骨。

“采区,要一个一个地检查。人,要一个一个地清点。”

顿时,所有矿井的信号工,都担任了向导员,他们以特殊的方式传呼着工人怎样上井;所有的值班采煤区区长,都成了最忙碌的人,他们来回地穿梭于大巷与采面之间,一遍一遍地清点着撤离人员。

数千米的井下大巷,数千个活动的亮点,艰难地移动着,一步一步地接近地面。

――摘自《唐山大地震后的开滦》

贾邦友: 我们胜利了,我们胜利了

唐山地震发生之前,我在吕家坨矿任矿党委常委、革命委员会副主任。7月27日晚上,我组织矿上的机关干部和部分井上工人,约五百多人,在井下-425水平清理回收旧钢管、铁溜槽、铁棚子、废电缆。当时回收现场分为两处,彼此距离有一千多米。

凌晨3点半,我感到大家干了几个小时,够累的,于是便招呼大家准备收工。就在这时,工作面突然猛烈晃动起来。整个巷道都在晃,顶板上的沙石哗哗地往下落,有的人矿灯晃灭了,有的人帽子晃掉了,有的人摔倒了,工作面满是煤尘。我以为是要垮面。可是工作面并没垮。这时有人喊,是不是地震了?这一提醒使我马上反应过来,肯定是地震,而且不会这样震一场就过去。当时我在最里边,静下来后就朝外边喊:“快撤,都到大巷集中!”大家随着喊声后队变前队,迅速向大巷撤离。

我跑步来到电话机前,接通矿调度室。值班的矿领导告诉我,由于强烈地震,全矿断电,主副井提升陷于瘫痪,叫我带领井下职工由风井返回地面。

这时大巷里已聚集了许多职工。一束束灯光照着我,一张张熟悉的面孔对着我。在他们当中还有100多名机关干部,有井上前来参加回收会战的洗煤厂工人,有兄弟单位的打井施工队,有下井刚刚6天的新工人,还有几十名妇女。他们都不熟悉井下情况和巷道避难路线,如果组织不好,后果将不堪设想。我心情很沉重,仿佛千钧之力压在双肩。

我静下心来考虑了一下,在脑子里画出了撤离路线图。从这里到风井口有十几里路,巷道暗,道路滑,上山坡度陡,这十几里路可真不好走。光-425大巷到-125巷就要爬800米上山,从-125大巷到-70回风道还有三百多米上山,然后才能到达风井口,困难的确不小。特别是到最后的关口,风井的梯子道,每次只能上一个人,这一千多人着急拥挤怎么办?万一维持不好秩序,就会造成人身事故。

于是,我立即召集各单位的负责人开了一个“火线”紧急会议,当即决定成立井下临时党支部和指挥部,由我担任书记和指挥; 在撤离过程中,一定要遵守纪律,团结互助,服从指挥; 队伍撤退的顺序是,兄弟单位的同志先走,然后是井上工人、采煤工人,最后是机关干部; 各单位都要先群众后党员,先工人后干部,领导必须最后撤离; 最后我宣布了撤退路线,并提醒大家照顾好女同志和体弱的同志。

当时余震不断,我和临时指挥部的同志一会儿走在前面,一会走在后面,嘱咐大家注意安全,鼓励大家加快速度。在800米上山的途中,有人摔倒了,马上有人扶起; 有人体力不支,就有人在前面拽,后面推,那情景十分感人,大家有一个共同的信念:战胜死神,安全返回地面。征服了800米上山,又走过了-125大巷,爬上了300米陡坡,才到达最后也是最紧要的关口――风井口。

我们来到风井口附近,这里的条件十分险恶,通往地面的梯子间直上直下,平时没有人使用。这梯子长达九十多米,分为14节,每次只能上一个人。上的人多,会造成拥挤,甚至梯子倒塌。梯子一塌,上井的路就断了,余下的人处境会更加危险。如果地震再次发生,井口变形,这些人便会失去生存的机会。在这种情况下,我让机关干部担任临时维护队员,维护好先后次序,坚决按撤退的决定办。登梯子异常艰苦,头上淋水泼泻,脚下梯子直晃, 一人紧摸一人地往上攀登。有的女同志连累带惊吓,腿软了,登不上去,其他人就在前边拉,后边推。一个、两个、三个……我一边用灯照着,一边清点着人数。兄弟单位打井队的人上去了,洗煤厂的工人上去了,各采区的工人上去了,各单位的领导在自己的队伍撤完之后都向我报告一声随队而去。等到最后机关干部撤离完毕,我和临时指挥部的同志才登上梯子向上爬。

当我爬到地面,已经是上午8点半,从一开始撤退共用了近5个小时。这短暂的时光恍如隔世一般,身体的疲劳,精神的紧张和胜利的喜悦混在一起。地面迎接我的除了矿领导之外,还有刚从井下上来的工人和干部,他们都在等着我。有人告诉我说,大家商量好了,不等老贾上来,谁也不离开井口。我心里一阵发热,经历了刚才紧张的一夜,真是患难与共的战友啊。我们紧握着手,激动地说“我们胜利了,我们胜利了……”

王珑: 大家唯一的求生表现是,前一个人的脚空出的位置,马上有一只手放在那儿

7月27号我们在吕家坨矿拍了一天照片,我和贾长武是跟晚上10点班儿下的井,拍完了我们就往回走。有那么五六个人吧,大约3点半多一点儿,到的井口。

因为不是上井的时间,上去就得要罐,贾长武就给调度室打了个电话,调度室说你们等一会儿,一会儿就给你们罐。

等了没两分钟,就听见从远处“轰隆轰隆轰隆”传来一阵声音,一开始我还以为开过一辆小火车来了,但是声音越来越大,而且感觉地在动,“哗哗哗哗”乱抖啊!

这时候,人的第一感觉,就是跑!

我记得没跑出15步去就摔那儿了。我那会儿背着一个老式的德国107闪光灯,那个灯不像现在,有一个大电瓶盒,特别沉那么一个东西,“啪”一下就摔碎了,人就跟那弹簧一样,弹起来“嗖”就蹿出去了。

跑了约有百十米,晃劲儿就小了,大伙就停住了,那时候的反应就是“出事儿了”,不知道什么事儿,但肯定是天大的事儿。因为啥呀?这时候停电了!

哪儿停电,井下不能停。因为一停电就没法送风了,没有风就没有氧气,另外没电就没法排水,一停止排水,地下水就上来了。所以一停电,周围一静,大家的心就都揪起来了。

这时候贾长武说咱们给井上打个电话?我们就又往回走。到了井口,一摇电话,有人接!大伙儿的心就放下了一半儿。后来我们分析,这个话务员非常关键,她不仅把地面的情况传给了地下,同时也给地下的人们一种心理的支持。换一种情况,假如她地震一害怕跑了,井下的人肯定得慌!就跟我们一哥们儿似的,爬出来一看――“坏了,苏修扔炸弹啦”,他又钻回去了!

所以我一接这个电话,心里就踏实了。这是个女同志,她说“好像是地震了,上边还下着小雨,特别黑,看不清,可能是地震了”。

既然有人接电话,井下又没什么大的变化,虽然说是地震了,可井下的人心里至少踏实了一半儿。我们就问,我们怎么办啊?她说你们别着急,我给你们请示一下。过了一会儿,告诉我们:从风井的井眼儿爬上来。

这个时候,各处的工人都在往这个井口汇集,人越来越多,但自始至终没有人说话,一直特别安静。贾长武就说:上边说了,让咱们走风井。大伙儿就转身,很有秩序地往风井井口走。一路上没有别的声音,就是靴子和地摩擦发出的“唰唰”的声音。

到了井口,大家很自然的就排成了一列纵队,顺着一人宽的梯子往上爬。整个过程没有任何人挤啊或者抢在前边啊,一点儿也没有!用语言很难形容那种奇怪的默契。那个时候余震不断呐!谁都知道早上去一分钟和晚上去一分钟肯定不一样,但大家唯一求生的表现,就是前一个人的脚空出的位置,马上有一只手放在那儿――这就是我们开滦的工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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