藏医传承之谜

时间:2022-10-23 10:49:02

藏医药的历史悠久,藏医药现在是颇为时髦的“显学”,很受内地人追捧。然而藏地以外的人,对藏医药多数是一知半解,充满神秘感。即使是藏地人,有的对藏医药也未必能道出个所以然。

开水做药——藏医药缘起

究竟什么是藏医药,它与中医究竟有些什么区别,就是藏地人,也未必可以道出个所以然来。

与汉地的“中医”相似,藏医药的历史也很悠久。自古有病就有药,是人类发展的规律,藏地也不例外。只是因为自然环境的不同,药物就有所差别,对疾病的认识也各异。藏地因为海拔高、寒冷、干燥、缺氧,食物以牛羊肉为主、炒面(糌粑)燥热,所以最早的常见病,就是由于胃寒和食物粗糙、生冷引起的消化不良。后来藏族人民发现,多饮用烧开的热水,有助于消化和养胃。因此藏地有谚语说:人世间第一种疾病是消化不良,第一种药物则是开水。这一问题,直到从汉地引进茶叶,才算彻底解决,故藏地又有俗谚日宁可三日不食,不可一日无茶,就是这个缘故。

开水是第一种药物?听上去有点古怪。实际上,药物一点也不神秘,往往就是从人们的日常用物特别是食物演化而来,“因地制宜”是其通理。除了知道开水助消化,藏地人也很早就懂得用酥油罨敷来治疗烧伤、烫伤:用热的兽皮包裹有症状的部位,来治疗腰腿的寒症;用酒糟外敷,来治疗创伤等等。但那时的药物与治疗用具,确实十分简单。

到了吐蕃第一赞普“聂赤赞普”(公元前126年左右登基,约为汉武帝时期)的时候,藏地对药物的认识又进了一步。聂赤赞普被十二位苯教徒抬回去做国王时,他心里老大不情愿,托辞就是担心那里有“偷盗、怨恨、敌对、野牦牛、下毒、诅咒”(是为“聂赤六忧”)。当时有人对他说不用怕,对偷者治罪、对怨恨者施以仁慈、对敌人加以压服、对野牦牛予以管束、有解药除毒、用法术解除诅咒。“有毒就有药”,后来成为藏地俗语,流行度有点像汉地的“是药三分毒”,但意思不一样。这说明那时藏地人已懂得用较为复杂的药物来治病解毒,又比一般的“食疗”复杂了一些。

这些较为复杂的药物,又是从哪里来的?依常理判断,医药的最初发现,应该是那些饱受病患折磨、无意中发现某种植物或其他物质有利于缓解病症的普通人。然而在人类的神话时代,这种发明往往会归功于某一位名人或名神。汉地有神农尝百草之说,“神农”就被看作是汉地的医药之祖、医药之神。藏地也有一位医药之神,那就是传说中的苯教始祖“辛饶米沃”。

“辛饶米沃”——藏医药成型

苯教是藏地的原始宗教。“苯”的原义为何,众说纷纭。从字面意义上说,“苯”有“念诵”、“呼喊”、“歌咏”的意思,说明原始苯教很可能是用咒语、真言一类的仪式,佐之以各种祭品、道具,为人们禳灾祈福。人类所遇的各类灾难,病灾最为常见,头痛脑热在所难免。那时候,苯教还没有因果报应这一说,只是认为,在人世间之外,还有一个鬼神世界。人死了会变成鬼神,鬼神死亡后又可以转生为人。这些鬼怪幽灵遍布世间各处,虽然人眼看不到,但一旦惹恼它们,它们就会使坏捣乱,这就是苯教所认为的疾病的来源。

苯教徒用咒语、仪式或讨好或驱赶导致疾病的“鬼神”。这有点类似于汉地的原始巫师。由于这些咒语、仪式也要学习、传承,所以要成为一名合格的苯教徒,也需要善于学习、观察。因此说,这些巫师并非完全是装神弄鬼,他们其实是藏地最早的“知识分子”,在禳灾祛病的过程中,他们也会收集、整理那些对治病确实有作用的食物或方法,这就产生了原始的药物与医术。后来苯教逐渐发展,尤其是在与外来的佛教斗争中,产生了自己的经典和祖师“顿巴辛饶米沃且”,苯教徒就把发明医药这件大事,归功于无所不能的祖师爷了。

苯教徒认为,藏地的医药就是祖师爷辛饶米沃发明的。但即使确实有辛饶米沃的功劳,那他也应该是一个人而不是神。因为从藏医药的发展史来看,是一个从原始粗陋的阶段,逐步向丰富完善的阶段发展。如果是一位无所不能的神仙来发明,应该是早就把所有的医药、包括今天人类对付艾滋病的药都备好了,何必让后人这么辛苦去探索?而且,直到松赞干布的祖父“达日年塞”时期(公元579—619年,隋末唐初),藏地的医药水平还是相对落后。“达日年塞”先天失明,是从今青海地区的“吐谷浑”请来医师,才治好了他的眼病。

吐蕃王朝——藏医药大发展

藏地医药真正大发展的时代,是在松赞干布所建立的吐蕃王朝时期。这强大的王朝东征西战,也打通了与四方国家交往的通道。印度、唐朝包括西部大食(阿拉伯)的一些医药学知识可以说是“蜂拥而入”。史有确载的是文成公主入藏,带去“治四百零四种病的医方百种,诊断法五种,医疗器械六种,医学论著四种”。这些医书当时就由—位汉地僧人与一位藏族译师一起编译成一部《医学大全》,藏名“曼杰亲木”。这是藏医药史上第一部系统的医著。

在文成公主入藏的60多年后,金城公主也来到藏地(710年)。她带来了“杂伎诸工”和各类书籍,其中的医学书籍由一位汉地僧医和几位藏地医生一起,译成了一本《月王药诊》,藏名为“曼杰达瓦杰布”。这是我国现存最早的藏医学古典名著。从书的内容上分析,它是以中医学为蓝本,把藏医的经验和理论增编进去以后,形成了一本医学大全。同时,这本书也吸收了天竺医药学的理论和内容。

从医药学的交流方面看,内地的中医对藏医的影响最大。典型的莫过于脉诊学。把脉是中医的一大特色,而藏医也靠把脉来诊病。中医手部寸口脉的部位分别称为“寸、关、尺”,而藏医的所指部位尽管有细微差别,但这三部脉名藏语音为“冲、甘、恰”,显然是汉语的译音。

在赤松德赞时期(755—797年在位),又分别从汉地、天竺、大食等地,请来了9位名医。这些名医不仅在吐蕃宫廷中为王室人员治病、保健,同时也翻译了大量医学著作。赤松德赞还选派了9名吐蕃青年向他们学习,后来这9名青年就成长为“吐蕃九大名医”,其中就有编纂藏医药发展史上里程碑般巨著《四部医典》的“宇拓·云丹贡布”。

“宇拓·云丹贡布”又被称为“宇拓宁玛·云丹贡布”。这个“宁玛”是“老”的意思,因为在他的第十三代后裔中,还有一位与他同名的名医,所以他就被称为“老宇拓”(宇拓宁玛),另一位就被称为“新宇拓”(宇拓萨玛)。

老宇拓于公元708年出生在拉萨附近的堆龙德庆县邱桑村。他的祖父和父亲,都是吐蕃赞普的御医。由于家学渊源又聪明好学,他很年轻时就名闻遐迩,被誉为“第二药师佛”。赤松德赞请来区外“九大名医”后,专门让他们与宇拓辩难。结果,他丰富的医学知识,让这些区外的名医们,由略带蔑视变为肃然起敬。

不过,其中一位汉地来的医生“东松冈瓦”提出的一个问题,确实把他问倒了。这位汉地名医问他,你会不会治疗半身不遂和鸡、狗毒病?宇拓并不掩饰,明确地回答说“不会”,并诚恳地向他求教,要拜他为师。东松冈瓦见他医学知识渊博,又如此认真诚恳,就将自己所著的有关医书赠给他,并成为他的老师。

东松冈瓦是当时藏地的第一名医。据说赤松德赞曾身患重病,那时从区外请来的九大名医,早已各回故里。他忙派人分别召请,结果只有东松冈瓦不辞艰辛,重返藏地。他很快治好了赤松德赞的病疴,赞普非常高兴和感激,誉其为“东松冈瓦”,并赐给他“雄”和“堆”两地(“雄”或是官府的代称:“堆”在今山南的洛扎县)。

宇拓不仅拜东松冈瓦为师,而且远走他乡,向各地名医学习。他在藏地走遍阿里、羌塘(藏北)、察隅、山南等地,还到过天竺、克什米尔,也去过四川康定、青海,直至山西五台山。经过几十年的收集、积累,加上丰富的临床经验,这位藏地的“医圣”、“药王”,终于编撰出最著名的古代藏医学巨著《四部医典》。

《四部医典》——藏医学形成的标志

《四部医典》(藏文名“居希”)是藏医学史上不可忽视的经典。成书后的1000多年来,历代藏医学家都把它作为学医的依据和行医的指南,是藏医的必修教科书。藏地有“不读《四部医典》,不可为人医”的说法。它在藏医学中的重要性,相当于汉地中医里的《黄帝内经》。

藏医学形成的标志,也是这一部巨著。这部藏医学集大成式的著作,吸收了汉地、天竺、大食等地的医学精华,同时也全面总结了藏地人丰富的医疗经验,从而形成了自己的特色。它的基本理论是“三因学”,即认为人体器官的功能作用可以分为“隆”“赤巴”和“培根”这三种。用现代医学看,隆是机体器官呼吸时的几个功能活动;赤巴是感觉饥食的几个功能活动;培根是稳固机体和心神的几个活动。

要准确地理解藏医学的“三因”,确实有点困难。如果用一个不恰当地比喻,这“隆”相当于“风”,赤巴与培根有点像中医的“火”与“水”或“阳”和“阴”。这三因支配着人体的“七大物质”“三种排泄物”。三因协调,机体就健康,三因失衡,人体就生病。很有趣的是,宇拓认为这三因,还与人的身材、肤色及性格与秉性密切相关。比如,“隆型人”身材窈窕、肤色微黑、性情活泼,特点是多愁善感、旺盛、喜好娱乐,可以说是“性格如风”;“赤巴型人”身材适中、肤色微黄、性情急躁,特点是才智便给、嫉妒心强、喜好争斗,可以说是“性情似火”:“培根型人”身体魁梧、肤色白润、性情温和,特点是举止稳重、胸有成竹、喜好娴静,可以称之为“上善若水”或“大智若愚”。

医药的作用,就在于调整这三因之间的关系,使之保持协调,避免生病。为此,这部巨著记录了上千种药物。大体上,是把藏药分成寒性、热性等不同的性质,用性质相反的药物来治疗对应的病症。比如,用温热药治疗寒性病、用寒性药治疗热性病;用钝性药治疗锐性病、用润性药治疗糙性病等等。 隆病中有一种病性属“轻”,表现为心神不定、神情恍惚,藏医就会用属“重”性的药物去医治。

由于地域的特点,藏药中矿物药和动物药出乎意料的多——至今藏医所用的药物约有2000多种,其中矿物药与动物药就占了一半。在藏医中,把铁浸泡成药泥、把黄金炮制成药用的金炭……珍宝、石土、金属都可入药。藏医药中的至宝“佐塔”,就是用含有剧毒的水银炼成的,它竟是配制名贵藏成药不可或缺的重要原料!藏医药如此酷爱动物药材和矿物药材,与藏地多数地方环境恶劣、缺乏草木有很大关系。《四部医典》声称“地上万物皆可入于药”,实也是无奈之举。

除了藏药,在诊疗方面,藏医也有一些独特的方法。比如,《四部医典》特别介绍了尿诊的手段。观察病人的尿液在热、温、冷却三个阶段中的颜色、气味、漂浮物、沉淀物等,就能辨别疾病的寒热属性、病变部位以及病情的轻重等。

传说老宇拓活了125岁,在他死后,吐蕃王朝也渐渐式微,藏医药的命运又将如何?那又是一个新的故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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