怀旧的时代

时间:2022-10-22 02:53:00

怀旧的时代

印象中,怀旧是上了年纪后的专利。按汉语的字面理解,怀旧即是怀念“旧”。虽然“旧”的具体内容因“怀”的人不同而有所差异,但总不外乎过往的熟人、事情、物件之类。时间上,“怀”和“旧”之间似乎应该有相当的距离。年纪大到一定程度的人,经历的过去有足够的积累,时间也有倒回足以称之为怀旧的余地。一切与“旧”关联的东西,属于已经“旧”了的人,再正常不过。

但这是一个坐在高速列车上的时代,车窗外一闪而过的风景尚且来不及仔细观赏,充满未知的前方早已在牵引着你的关注。怀旧,多少有那么一点迟缓,一点犹疑,一点不务正业,与这个时代所谓积极进取的色调总归不太搭配。大家都在向前,向前,永远有“新”的未来令人向往,照理说不会有多少闲暇和兴致来留恋身后的旧物。但奇怪的是,你若仔细端详我们的四周,我们衣食住行的每一个角落,怀旧竟然无所不在。

最受热捧的电视记录片展示的不是最新的科技产品,而是凝聚了千百年时光的传统美食,舌尖上令人迷醉的,是旧滋味;每隔一段时间,街上流行的时装便会刮起一阵复古风,无论何时都有人对唐装旗袍汉服情有独钟;我们的文学,无非是在字里行间,追寻流逝的似水年华,最能打动人的,必然是那些被尘封的旧事;电影电视剧里的故事就更不用说了,从《阳光灿烂的日子》到《激情燃烧的岁月》,从《十七岁的单车》到《山楂树之恋》,怀旧的浪潮此起彼伏。

这会是一个怀旧的时代吗?我们在追寻的路上行色匆匆,却为何如此在意那些已经成为过去的旧事、旧物?身在怀旧之中,或许我们并不懂得怀旧。美国学者斯维特兰娜·博伊姆在《怀旧的未来》中考证,怀旧在17世纪时被认为是人体的一种具有传染性的疾病,容易在远征的士兵中引发思乡的瘟疫,世界各地的医师曾经用水蛭、鸦片,甚至灌肠术来治疗怀旧病。四百年后的今天,怀旧不再是一种病,或许只不过是因为患者太多。从医学研究对象,怀旧转而成为社会心理学、艺术史甚至政治学的命题,看起来距离我们实在过于遥远。

对大多数人而言,怀旧不过是一种心情。在不经意间,往事无声地重现,我们浸润其中,感伤或者愉悦,并不在意会得到什么,失去什么。无论往事如何惊涛骇浪,身处回忆之中总是安全的。

有时候,怀旧是一种寻找。将旧日的时光缓缓摊开,从中找寻和认识现在的自己。正如我们怀念一去不返的青春岁月,在那些年少的无知和荒唐中,能够懂得为何会有一个现在的我。

有时候,怀旧是一种抵抗。冰冷而坚硬的现实,如此令人沮丧;对自我状态的评判,也常常达不到预期。面对生活中种种难以承受的轻和重,我们会不由自主地沉浸到过去的美好之中,换得片刻的喘息。

也有些时候,怀旧是一种向往。在成长的过程中,许多美好的梦想被一路抛弃,我们需要确定性,需要变得越来越实际。当我们重新想起那些不切实际的理想,黯淡的生活会突然多出一些光亮。

看起来,不管怀旧是什么,那都是我们自己的事情。但是很不幸,怀旧常常也是一门生意。在这个消费统治一切的世界里,怀旧无疑也难逃被消费的命运。作为一个浓缩的符号,怀旧被广泛应用到各种门类的商品之中;经过巧妙的包装,旧时代的风格和趣味成为一种稀有的品位,从而获得新的商业价值。为什么“老冰棒”特别好卖?为什么怀旧题材的电影、电视剧会层出不穷?为什么楼盘取名叫某某“公馆”?其实如果我们知道有“怀旧经济学”,就不难理解。

那么,是因为我们喜欢怀旧,才出现了各式各样的怀旧产品供我们消费?或者,正是因为有这些怀旧供我们消费,我们才如此怀旧?换句话说,莫非我们怀旧,仅仅是有人想让我们怀旧?也许,这是个永远没有最终答案的问题。

怀旧,我想或多或少、或迟或早,每个人的一生中都会发生。但是一个时代,却没有怀旧的必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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