学骑自行车

长到7岁时，我突然发现世事变化无常。6岁还是一个相当稳定的年龄――在班级短剧里我演一只青蛙，秀美的头发长到足可以别发夹。然而，1986年12月我的7岁生日一过，意外事件开始接连发生：知道了圣诞老人的真假、出了一次水痘、父亲去世。

父亲的去世太让人意外，他不吸烟、不肥胖，却在42岁时因心脏病发作永远离开了我们，这也直接导致我的学骑自行车课程刚刚开始就告终。

那时，我们居住在华盛顿特区，窗外已是春暖花开，我的自行车却还孤零零地呆在走廊壁橱里。我们母女二人相互安慰着度过父亲去世后的前几个月，并盼望哪一天生活能再度恢复正常。

我们最终取出自行车，是差不多一年以后的事情。我长高了6英寸，活像马戏团的一头小熊坐在车座上。我母亲和我即将搬到城市的另一边，我的自行车只好送人，因为新家的走廊壁橱里只存放衣帽和雨伞。

我不是说我想要一辆自行车。笨拙的我非常害怕摔跤，所以不急着学。当父亲的朋友提议教我时，我总是说：“还是不要吧，我们倒不如去吃冰淇淋。”

很多人想教我骑车，家里的朋友、我的叔叔。但是，我害怕摔跤和摔倒时的笨拙模样，再说，我知道，教骑自行车是父亲的职责――电视剧、电影和广告里都有这样的桥段！

上了高中后，不会骑车已经变得无足轻重。因为一起骑车去郊游不流行了，我很少因为不会骑车被排斥在集体活动之外。

情况一直如此，直到19岁时。上大二前的暑假，我去法国学习法语，一位美丽的老师对我们说：“住在城外的同学可以为这个暑假借一辆自行车，以节省来校园的时间。”

当时，我正忍受着髌骨软化症带来的极度膝盖疼痛，上楼梯时都疼得我直掉眼泪。骨科医生告诉我，唯一有益于膝盖的事情就是骑自行车。

那年夏天，我记得最牢的几个法语单词是：抗菌软膏、绷带、膝盖。当然，我很善于用打手势、摇头来表示：“我很好。”“不，请不要在意我脸上的泪痕和腿上的绷带。”“我真的很好，不需要你或者你的车，我马上就能跳上这辆自行车。”然后，我低头看腿上层层叠叠的绷带。

我坚持下来。是的，我仍然笨拙、害怕摔跤，但我更害怕膝盖的永久损伤。所以，每一天下课后，我把书往双肩背包一塞，就去推我借来的那辆笨重、生锈、无链条的大怪物。

我摔倒、受伤、流血，可我没有放弃。我不停地骑、摔倒、再骑。在磨坏了几条牛仔裤、成了药店的常客之后，我终于找到了窍门。终于有一次，我撞到一块岩石后腰杆竟还能挺得笔直。天哪，我会骑自行车了！

从此，我骑车去学校、去乡村、嗖嗖地穿行在汽车间，一个人每天能骑上几个小时的车。

我骑自行车方面的无能已经证明了生活是不公平的，即使你再善良也无法补救。如果我父亲没去世，我想我会知道怎么骑车，这似乎是合情合理的。不过，它仅是个推断。父亲的去世让很多事情变得不同：母亲和我的居住地、我们谈论的话题、我们家的生活方式。这些都是确实的失去与缺憾，我为此扼腕叹息。但事实上，任何变化都不能成为我不会骑车的充分理由。

因此，我想清楚了，也去学了。并且，还爱上了自行车――尤其是它给予人的畅快与自由自在。

暑期结束回家时，我已经改变了很多。我的膝盖不那么疼了，心中的伤痛也减少了。我仍然认为世事变化无常，却明白了它不总是朝着坏的方向。

第一，在大二开学时，我借了姑妈的旧自行车骑着去上学，我的膝盖因此好了很多，甚至恢复了无痛苦上楼梯。直到今天，我还骑车去上瑜伽课、去商店，甚至骑车上班――从东洛杉矶到圣莫尼卡单程16英里。

第二，我对一位大学朋友说：“我的愿望是遇见一个骑自行车的男孩。”此话说出的两周后，我就遇到了一个。第一次约会，我们骑车去植物园，我不小心从自行车上摔下来，他去药店给我买来抗菌软膏和绷带。

7岁时我了解到人生有多么不公平，但19岁在法国的那个夏天教会我，人生也包含出乎意料的欢乐与不期而遇的惊喜。最好的例证是：骑自行车的男孩和我刚刚庆祝完五周年的结婚纪念日。

变色龙摘自《齐鲁晚报》

2011年5月20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