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假声”唱法在秦腔中的运用

秦腔旦角“真假声结合”的虚掩唱法，独特别致，跌宕起伏，韵味无穷。几十年来，我在学习、模仿、借鉴诸多秦腔表演艺术家的演唱方法基础上，根据自己的嗓音条件，结合科学发音技巧，在秦腔舞台的演出实践中充分学习、运用“真假声结合”这种演唱方法，使我受益匪浅。它具有表现力鲜明丰富，感情内涵饱满逼真，音色优美、缠绵入味的特点，使演员的唱腔更富有艺术魅力。本文就此略加阐述自己的一些实践体会。

京剧把本嗓称为大嗓(在中低音区)，假声称为小嗓(在中高音区)。旦角用小嗓；老生、老旦用大嗓，也就是真声；小生用大、小嗓结合，唱腔的音区与旦角相仿；花脸在大嗓的基础上，充分运用共鸣，使声音有厚度，有立体感。秦腔男旦(男扮女装)与京剧相同，均用小嗓假声演唱，但女旦均用本嗓真声演唱。其他行当也全用真声本嗓演唱，只是音色、音区的要求不同罢了。

然而，本文所说的假声，与京剧的假声小嗓是截然不同的。它是秦腔旦角演员在不改变唱腔音区、音高的情况下，用一种虚掩的方法进行演唱的。这种唱法要求演员要控制丹田之气，使它有节制地振动声带，发出一种虚幻的、朦朦胧胧的声音，使声音有一种类似放大了的“吟唱”的感觉。它的效果近似于弦乐奏出的泛音，清淡、透明、悦耳。不像京剧假声那样尖锐，也不像真声大嗓那样实实在在。它的要领就在于如何恰如其分地控制气息，使声音能虚能实，也就是能假能真，假声是虚的，真声是实的。当然，这种演唱方法是很难掌握的，有的演员找不到感觉，把假声唱成了小声，这是错误的。如果我们能够找到这种虚的感觉，掌握虚实之间，真假交替的演唱要领，在自己的演出中根据剧情的需要，人物的感情变化，巧妙地运用真假声结合的演唱方法，将会起到美化唱腔，拓宽唱腔表现力的作用，并能使你所塑造的人物质量更高，帮助你更深一步地刻画和塑造人物的内心世界。

然而，“真假声结合”的唱法虽好，却绝不能滥用。一定要掌握分寸，根据唱词的含义及人物感情的需要合情合理地运用，其具体表现在以下几方面：

一、在表现人物情绪悲痛时运用真假声结合

真假声结合一般最适合表现人物悲痛万分，但却要强忍悲痛，又难忍悲痛的那种心情。例如秦腔优秀传统剧《卖妙郎》中的主人公刘会英有几段比较长的苦音唱腔。我在扮演这个人物时，根据剧情的需要巧妙地安排运用了真假声结合的唱法，得到了广大观众及行家的一致好评。

在第三场《卖子》当中，刘会英的丈夫周文选上京赶考三年未归，又逢家乡遭三年大旱，六料未收，婆婆不幸饿死，刘会英为养活久病体弱的公爹，强忍悲痛去卖自己的亲生儿子妙郎。当她正要去接买主田士昌给她的五十两卖儿银子时，小妙郎忍不住发出“娘啊!”一声凄惨的哭叫，使她颤抖的双手又收了回来。“儿啊――!”她一声哭喊回头搂住小妙郎失声痛哭。这时有一大段唱腔。头一句尖板(散板)唱词是：听娇儿喊娘亲山摇地动。我在处理这句唱腔时，为了比较准确地表现人物内心世界，先用假声虚掩唱法抽泣着唱出，恰好表现了刘会英此时此刻亲子难舍，公爹难奉，左右为难，欲哭无泪，欲喊无声，极度伤心悲痛的心情。在唱腔旋律的进行中，观众通过听觉，可以感觉到刘会英那种摇摇欲倒，无力支撑的状态。但紧接下来重复唱出的“山摇地动”四个字，我却用大嗓真声哭喊着唱出，恰似刘会英满腹悲哀，实实难以控制，像山洪瀑发一样，喷泻而出。撕肝裂肺，断肠伤心，悲悲切切，凄凄惨惨。这样的处理，接着前面的唱腔，淋漓尽致地表现了刘会英的悲痛心情，声情相融，感人至深。又使得前面假声演唱的“虚”和后面真声演唱的“实”形成了强烈的对比，大大地增强了唱腔的艺术感染力。每场演出至此，必然博得观众满堂喝彩。几十年来，我领衔主演的《卖妙郎》、《母子恨》、《双官诰》、《大登殿》、《铡美案》、《白玉楼》、《金麒麟》、《玉堂春》、《清风亭》等近百部优秀传统剧目，颇受观众的喜爱和欢迎。

二、在表现人物情绪愤恨时运用真假声结合

为了表现剧中人物那种又难过，又气愤，气恨难当的心情，也可使用真假声结合的唱法。例如秦腔优秀传统剧《三娘教子》中，三娘王春娥得知丈夫身死异乡，她没有像大娘、二娘那样立即偷盗财物，改嫁离门，而是独自清贫守寡，含辛茹苦十余年将二娘遗弃之子薛倚哥养大成人，并供他上学读书，指望他继承薛门香火。然而，倚哥却不学好，放学回家，一句书也不能背过，还和三娘执拗犟嘴。三娘手执家法要将他严加管教。但倚哥却说：“住了吧，要打打你亲生亲养的，打别人家孩子，你不害羞，不害羞!”这对三娘无疑是一个沉重的打击。她犹如五雷轰顶，冷水浇头一般。唱道：

小奴才一言问住我，

结舌闭口王春娥。

悔只悔来悔煞我，

在薛门受苦我为哪个，

这才是鸡抱鸭儿鹅有错。

我在演唱时，前边一句阴司慢板用假声虚掩唱法唱出，表现了王春娥受沉重打击后的晕眩、伤心及无奈。“结舌闭口王春娥”一句中“结舌”二字用真声清楚地唱出后，再用假声抽泣着唱出字后的拖腔。“闭口王春娥”五个字全用大嗓真声，较强力度，满腹心酸地唱出来。紧接下来是一段强烈的锣鼓点“急急风”引出紧打慢唱的紧代板形式。我在演唱时，并不像一般演员那样，过门音乐奏完后马上开口就唱，而是等过门奏完之后，弦乐全部休止，只留下梆子急骤地敲击着。稍顷，我再控制住气息，用假声虚掩唱法，悲苦地唱出“悔只悔来”四个字，可接下来的“悔煞我”三字，我在乐队强力度配合下，大换一口气，用真声特强力度，哭叫着唱出来，然后在长长的拖音中，打击乐一击猛然收住。稍顿后，慢慢地抽泣着用假声凄凉地唱出“在薛门受苦我为哪个”。小过门之后，“这才是鸡抱鸭儿鹅有错”一句，用强音真声一字一顿地唱出前面七个字，最后“鹅有错”三字，大缓气，放开嗓门，再次运用特强音真声满腹委屈地唱出来。一腔一声哭，一字一滴泪，效果非常好，每到此处，都会深深地打动台下的观众。这样的处理，充分发挥了秦腔唱腔激越、苍凉、慷慨的风格，又不失委婉、细腻、柔和的特点。同时，形象地表现了王春娥此时此刻的那种爱恨交加、恨铁不成钢、欲罢不能、欲进难往的伤心、气恼心情。

另外，在表现人物回忆往事时运用真假声结合的唱法，效果也很好。

总而言之，真假声结合的演唱方法，细腻处恰似抽丝，若有若无，似断却连。有声虽弱而情不减，音若断而意相连；高昂处如大江东去，一往无前，慷慨激昂、豪迈奔放，大大拓宽了唱腔的艺术表现力。是一种奇特的、非常好的、耐人寻味的演唱方法，值得戏曲演员借鉴、应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