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号 第7期

“爸爸,我要一个灭火器。”

“嗯?要它干什么?”

“去新疆拯救棉花。”

七号是个女生,一个奇形怪状特立独行怪力乱神的女生。当然,追本溯源的话这得源于她那同样奇形怪状特立独行怪力乱神的老爸。她本名其实不叫七号,她曾经的名字叫苏幕遮,后来她爸觉得苏幕遮这个名字太温文尔雅,就给她改了名字,叫七号,连姓都省了。因为她爸爸觉得七号是个幸运的号码。可是没想到十年后出了一部电影叫《长江七号》,里面有只像猫像狗又像熊的小外星动物也叫七号。她爸爸得知这个消息时,并不觉得很遗憾,反而对自己的先见之明感到异常骄傲。

与七号接触过的人,都认为七号出生的时候产婆没接稳头着了地,从此半疯半傻的,或是一生下来天上一道闪电把她的神经给劈得紊乱了。总之,她走得不是常人路线。她的成长是非常奇特的,别的同龄小孩会走的时候,她还只能躺着,等别的小孩会跑的时候,她已经会爬树了。她跳跃性的成长速度是她不正常的开端。

等她大一点的时候,也就三四岁吧,她便成了有神论者,她崇拜起了比她大五岁的表哥。自从表哥神圣的地位在她心里根深蒂固之后,她在幼儿园就像说教一样到处宣扬表哥的光荣事迹,称他为“大大王”,只不过大大王前面的定语是“憋气”。

“憋气大大王表哥”称号的由来具有一定的戏剧性。某个天朗气清惠风和畅的日子,兄妹俩在家无聊,不知谁想出来的鬼点子要比赛憋气,游戏规则是,互相拿枕头压在对方脸上,看表数时间,等到坚持不住的时候就扑棱手暂停。哥哥先来。她拿枕头压在了哥哥的脸上,过了二十几秒,哥哥一直没动弹。七号害怕了。哥哥是不是被我憋死了?于是就扒开枕头看看哥哥死了没有。还像医生检验尸体一样去掀他的眼皮,虽然她不知道掀眼皮是为了什么。由于位置没找准,把哥哥弄疼了,哥哥吼了一声:“你戳我眼蛋子干吗!”七号关注的不是这个,而是哥哥说话了,哥哥没死。于是又一本正经地继续盖上枕头数时间。但每隔一段时间她还会用戳眼蛋子的方法来检验哥哥是否还尚在。这样,半个小时过去了,七号神奇地发现,哥哥仍然活着,她镇定地对哥哥说了一句:“哥,我信,你是神。”于是,在幼儿园里掀起了一阵膜拜“憋气大大王”的狂潮。这还不是最重要的。俗话说有福同享,有难同当,所以有神也要同看。幼儿园放了学,七号身后就跟着一群小朋友,去表哥家“朝拜”。一进表哥家的门,小朋友就一窝蜂地扑上去,有的摸摸他的手,有的扒扒他的指甲,有的踮起脚把手指伸进他的鼻孔里探测有没有什么机关。七号表哥严重受到了惊吓,这为他和七号表妹漫长的兄妹旅途过早地画上了句号。

这仅是七号在不知不觉中得罪的第一个人。

七号就是倒霉的代言人。她不仅自身倒霉,她还传播倒霉。

邻居家的小猫被七号摸了摸之后,不小心滚进了臭水沟。她从家里二楼的阳台上摔下去,刚好落在一棵大树上,人没事,树歪了,从此,树下挂上了七号爸爸做的锦旗:“救人英雄歪脖树”。

到了小学三年级,她萌生了当作家的想法,心血来潮花了一下午的时间写了一篇自以为非常不错的童话。第二天兴冲冲地拿给语文老师看,并恳求语文老师把她的作文推荐给郑渊洁。语文老师耗费了有生以来的最大耐心,从头到尾读了三遍,实在没看出那是篇文章,但不忍心伤害她幼小的心灵,就委婉地拒绝说:“老师和郑渊洁不熟啊,再说郑渊洁很忙啊,要不让爸爸帮你投给安徒生吧。”

回到家里,七号问爸爸怎样才能联系到安徒生,爸爸语出惊人地点破玄机:“有志者事竟成,看你的悟性了。”可是直到七号小学毕业,也没悟出那句话的意思,因为她一直没联系上安徒生。

七号迈出了荒唐的童年,进入了离谱的少年时代。自从上初中之后,七号成绩平平,相貌平平,却一直传承着她不平凡的外星人特质。这些特质的辐射范围,已经抵达了师生们的崩溃底线。

七号的英文老师是一位有些谢顶的中老年男子,有些发福,严厉苛刻。某节课上,他点到七号起来翻译一个句子。

“What day is today?”

由于老师发音不够标准,再加上七号从不在状态的大脑。她听到“翻译”,管他三七二十一就“音译”了:“我的头,是秃头。”

这还没完,她顺势踮起脚瞄了一下老师的头顶,又补了一句:“Oh,you are right.”

据同学小道消息,那节课下了之后,英语老师立刻买了一箱的“霸王黑发密发洗发水。”

这也仅仅是七号得罪的第一位老师。

七号的性别意识起步是很晚的,上了初中之后,依旧是男厕女厕来去自如。她开学第一天去厕所,管他男女,进了个门就往里拐,一进去:“咦,设施怎么不太一样。”当她看到里面的人都在慌张地提裤子时,又神情自若地走了出去:“哦,走错了。”

虽然七号的潜意识里不断提醒自己“还是去女厕吧,女厕好,女厕妙。”可不知不觉去男厕已经成为习惯。一次她去冲拖把,刚走到门口时,一个男生走了出来,她一愣:怎么有男生?她拐进去,又一愣:怎么有一群男生?等她冲完一回头,一个男生也没有了,厕所里空荡荡的,她顿时感慨道:好宽敞啊!

之后她那个楼层的男生都跑到别的楼层去上厕所,毕业考核的时候,那个七号常去的男厕所成为“全年级最佳厕所”。

七号总算在众人惊异的“O”型嘴的注目下磕磕绊绊泥里打滚地上了高中。

语文课上,老师让她起来解释文言文字义。

老师:“敏是什么意思?”

七号走神到九霄云外,仍在不知所云地望这望那,完全没有理会老师的意思。

同桌见势不妙,碰碰她:“喂,聪慧。”

七号不假思索且坚定大声地回答:“崩溃。”

老师忍住怒火,又问:“那‘唯君图之’的唯是什么意思?”

同桌继续发扬同学友爱,小声地说:“希望。”

七号的大脑皮层H区出现了严重的障碍。“嗯?xiang?为什么是象?大象的象吗?”

老师的脸上刷地冒出无数条黑线,飙道:“是我提问还是你提问!你回答的是哪门子问题?!”

七号与语文老师的师生关系成功地破裂了。

第二节课上物理,物理老师讲电磁场。当讲到磁感线运动时,老师说了一句:“看,磁感线变密了。”这时,七号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说了一句:“便秘要吃香蕉啊。”声音够小,刚好全班听得到。接着一阵哄然大笑。物理老师吼道:“给我出去!”七号天真地问:“去哪儿?”物理老师败了,拿起课本扔下一句话:“你不走我走。”头也不回地奔腾而去。

七号在同学们之间的影响力也是不可小觑的。改一句名言来说,就是:“助狂澜之即倒,推大厦就将倾。”

有次,几个八卦女生在讨论网上的一则民意调查,“唐僧师徒四人你愿意嫁给谁”。后来,讨论的对象跨越了历史与现实的界限。

同学A:“我要嫁项羽!”

同学B:“我要嫁崇光!”

同学C:“我也要嫁崇光!你们别跟我抢!”

正在大家吵的热火朝天的时候,七号作为一个旁观者,只是温柔地说了一句就让整个局面僵掉了。她说:“原来你们都喜欢当寡妇啊。”

从此,“冷菜七号”这个绰号就诞生了。

七号擅长“泼冷水”,泼的也不是一般的冷水,威力相当于从南极上开采下来的巨冰混合上90%的液氮的威力。被她泼过冷水的人打死也不想被她泼第二次,甚至打死也不想再见她第二次。

七号的脑袋短路也不是一天两天的事了,虽说她刀枪不入神惧不倒,可再怎么说她也是个女生,她也有情窦初开的时候。

她注意一个叫路易威的男孩子很久了。

终于有一天机会来了。

路易威在打篮球的时候被撞倒在地,膝盖流血了,坐在场边休息。

七号趁机溜到他旁边,温柔地甜甜地问:“一定很痛吧?要不要紧啊?”

路易威抬头对热情的七号笑了笑:“呵呵,没事,小伤口。”

“活该啊你!谁让你这么瘦,弱不禁风,一撞就倒。”

路易威被这个女子的泼辣大变身给震到了,一时词穷,埋头不语。

“喂,猪头!还在流血呢,有没有常识啊,找纱布包一下啊。”

“拜托,这个偌大的球场有地儿让我找纱布么?”

“……”

他们就这么认识了。关于喜欢路易威的原因,七号也说不出来。路易威是普通学生中不太普通的那一类,他坚持自己的原则;他可以在接近毕业考试的时候一个人跑到长白山看雪,回来照样稳坐名次的第一把交椅;他也可以在自己十拿九稳的省级生物竞赛那天坦然地睡过了头;他还曾经一个人徒步旅行到了另一个城市;他可以把生活的一切握在手里,按自己设想的轨道运行。在某些方面,他有和七号相似的地方。但他的生活是七号可望不可即的,七号不可能做到在维持想法的同时把一切做到让人满意。

说是喜欢路易威,不如说是崇拜与向往。

想要靠近一点,再近一点。

但路易威不仅是七号一个人的心仪对象,还是李柔的。李柔属于正常女生中受欢迎的那一类。在那个“正常”的前提下,七号就已经排除在外了。

七号纠结了很久,在经历了激烈的思想斗争之后,跑去找路易威开始了露骨的开场白:“你觉得我和李柔哪个更妙一些呢?”

路易威愣了一下:“嗯,各有千秋吧。”

七号高兴了,想到自己可以和一个德才兼备秀外慧中的美女用各有千秋来相提并论,便有些飘飘然了。

可没过多久,就传来了李柔和路易威比翼双飞的消息。

七号在无可奈何的郁郁之中得出结论:每个人的千秋都是不一样的。这次只不过是李柔的秋恰好比自己的更千了一点而已。

七号“不再混乱这个城市”的想法诞生于化学课上。她要去混乱另一个城市,或者说,是拯救。至少她认为是。

化学课上,老师讲一个实验,他说:“脱脂棉就是棉花,棉花想要燃烧,必须加热或点燃。”说到这里七号想起新疆那么热,今年又干旱,碰上个高温期啥的,那地里白花花的棉花不就成了黑乎乎的炭了?她的眼前浮现出了新疆大片大片黑花花的棉田。

“不行。我要采取行动。即使我的力量是弱小的。”七号暗暗地想。

于是就出现了她与爸爸关于灭火器的对话。七号坚决地说:“爸,我要去做女战士,我要去救灾,为人类做贡献。”

她爸爸又拿出一贯的镇定:“我可不想让你做女烈士。算了,去吧,有志者事竟成。”

七号走了,带走了一个装钱的钱包,一部手机,一个灭火器。她和老爸约定好了,一个月后就回来。

2010年9月6日。火车终点站:乌鲁木齐。

每个人都有选择自由的权利,即使我们的信仰与追求在别人眼里是荒唐、可笑、天真、离谱、不被认可的天方夜谭,但是只要坚定了那个想法,它就一定会萌芽,长大,变成神话。■

清扬简评

七号,一个特别的女孩的名字。她本人,也是一个爱搞怪、无厘头的女孩。从“荒唐的童年”到“离谱的少年”,还有青春期里的懵懂情感和选择,她一直在坚守着自己的个性。她有着小男生般的憨直傻气,也有古怪女孩的特立独行,还有着面对生活的无比的乐观和随性。这样的女孩,活得多么潇洒。不论她有没有生活在你的身边,我们都该庆幸,在这里,遇到了她。也许,你的内心就活着这样一个名叫七号的女孩。其实,我们一直都明白,我们所追求的都被内心里更理智的声音压低了下去,甚至到再听不见。七号,让我们知道,坚持一种信仰,神话也会变成现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