托尼·莫里森小说《最蓝的眼睛》的布鲁斯美学

时间:2022-10-22 12:56:28

托尼·莫里森小说《最蓝的眼睛》的布鲁斯美学

[摘要]本文通过对美国黑人女作家托尼・莫里森小说《最蓝的眼睛》的布鲁斯美学的分析,指出作家将布鲁斯音乐自觉地运用到文本创作之中,从而使布鲁斯这一美国黑人独创的艺术形式与小说创作融为一体,体现了美国黑人文学独特的美学价值。

[关键词]托尼・莫里森;最蓝的眼睛;布鲁斯美学

音乐是美国黑人民间文化的主要艺术形式。对一个曾经被剥夺了话语权利的民族来说,音乐是能够将他们的痛苦经历升华的最有效的艺术形式。在艰苦的环境下,他们逐步发展了三种独特的音乐形式――灵歌、布鲁斯和爵士乐。“美国黑人文学”存在的基础是民族文化,而黑人音乐正是一种最能代表黑人民族文化特质的符号。布鲁斯音乐完全以黑人的生活为题材,体现黑人在种族压迫下的贫穷、痛苦、孤独、绝望以及人性的弱点。因此布鲁斯实际上是代表黑人痛苦经历的伤感音乐,表达个体最低迷的心理状态,黑人用它作为一种精神疗法,来超验黑人最痛苦的人生经历并使之升华。

著名黑人女作家托尼・莫里森在她的作品里弘扬黑人民间文化,以布鲁斯为基调反映艰苦的黑人生活。《最蓝的眼睛》中克劳迪亚对佩克拉悲剧的叙述就是用布鲁斯的传统来讲述的。在《最蓝的眼睛》中,佩克拉一次又一次由于自己是丑陋的黑人女孩而遭到白人的冷潮热讽,生活在最低迷的情绪状态下。但佩科拉无法用布鲁斯表达她的苦楚,因而在整个故事中,她的好友克劳迪亚作为黑人传统文化的继承者为佩克拉演唱布鲁斯,诉说佩克拉的悲惨命运。莫里森自己曾经说过,她的故事就是要努力表达出那些只有在音乐中才能完全表达出来的东西。

莫里森出生和成长于20世纪30年代民族传统浓厚的黑人家庭。父母一生所保持的民族自尊、祖母的民间故事和鬼怪传说、祖父演奏的黑人民族音乐(布鲁斯,爵士乐)这些使得莫里森从孩提时起便侵染于黑人民族文化艺术中,莫里森自己也曾经说过,音乐是她早年生活中的一个重要部分。据此,我们不难理解莫里森如此娴熟地运用音乐技巧,将文学与民族传统完美地融为一体,使作品产生巨大的艺术魅力。

《最蓝的眼睛》讲述的是一个年仅11岁的黑人女孩佩克拉因皮肤黝黑,相貌难看而受到周围人,包括家人的厌恶,于是她极度渴望一双最蓝的眼睛。然而,在一个白人文化价值观占统治地位的社会里,黑人女孩对美好人生的幻想最终被丑陋的现实击得粉碎。她不仅没能实现自己的愿望,反而被父亲,遭人唾弃,最后变得精神错乱,心智异常,完全沉浸在自己虚构的世界里,坚信自己已经拥有了一双美丽的蓝眼睛。莫里森犹如文坛上的音乐大师,自觉不自觉地把布鲁斯糅进小说的创作。

布鲁斯常以简单的12小节音乐模式为基础,12音乐小节为一乐段,每乐段被切分3 个唱答段,每唱答段4 小节,押韵格式为aab,歌词前两句互相呼应,第3句由表演者即兴发挥,其他唱答段都是对这一基本曲式以及固定和声的重复,传统旋律或和声主调是低音。由于布鲁斯所特有的即兴性质,歌手常通过小节,利用常见的意象、呜咽、、呼号、呼喊,伴以别具风格的形体动作的姿态,在实际吟唱中不断加以变换,使整个歌曲达到一种变换自如,层层递进和震撼心灵的效果。

首先,我们对照布鲁斯的音乐模式进行分析,可以清楚地看到小说《最蓝的眼睛》在叙事结构方面的对应情况。从结构上看,“布鲁斯”普偏采用3行1节和每行4拍的形式,这和小说的结构有着相似的对应关系。如果我们把整部小说视为一首布鲁斯音乐,那么组成小说的前言,正文和尾声部分就是这首音乐的3个乐段,正文这个乐段则被明显得分成了4个小节,除第一小节之外,其他每个小节都有一段用大写的文字作为引子,作者刻意在引子与正文之间加了一段空白,文字部分是不同的角色以不同的音调唱歌,空白部分则像是配乐,给人思考的空间。小说正文的四章分别以秋、冬、春、夏命名,莫里森在每一章第一小节的安排上作了精心的安排,每一页的左边按照常规排列,而右边参差不齐的设置使行文从视觉上和布鲁斯的书面格式很相似。而这些部分正是叙述者克劳迪亚作为歌者出现的地方,我们从如歌般的叙述中了解到了她的童年,也从她的眼中看到了佩克拉的悲惨遭遇。

其次,在小说的引言部分,有一个连续重复3遍之多的美国启蒙读本《迪克和简》的故事,第一遍是正常的描述,带有停顿的标点和词与词之间的间隔;第二遍似乎加快了语速,去掉了标点符号,形成意识流式的单词排列,读起来十分困难;而到第三遍则删除了所有的标点和间隔,一段完整的故事演变成急促而模糊不清的乱语。这恰似小佩克拉的生活,她美好的梦幻和残酷的现实相距得愈来愈遥远,最终陷入无法自拔的狂乱之中。然而,即使佩克拉的精神完全崩溃之后,也没能逃脱出她所生存的社会价值观念和审美标准的羁绊。人与人之间的交流和语言就像那些慌乱堆砌起来的字母不再对她产生任何意义,但其中所包含的强大冲击力仍然牢牢地笼罩着她脆弱的心灵。她在自己虚幻的世界里,终于拥有了一双渴望已久的最蓝,最美丽的眼睛。至此,不但黑白两个世界的强烈反差跃然纸上,而且一幅栩栩如生的相似于布鲁斯乐章的画面也展现在我们面前。

布鲁斯音乐不仅能抒发黑人内心的苦闷,也能向黑人后代传递黑人文化和民族智慧。其作用不是虚幻地宣扬上帝的救赎,而是通过音乐来宣泄痛苦。它多由黑人妇女来演唱。《最蓝的眼睛》中的克劳迪亚就是从她母亲的歌唱中得到安慰和启迪的。莫里森似乎在暗示她的小说世界中的黑人妇女的歌唱是她们打破沉默,抗议种族压迫,抚慰自己心灵的有效方法。小说中麦克蒂尔太太时不时地哼唱黑人歌曲,其中不乏最流行的W.C.Handy的一首《圣路易斯布鲁斯》:“我身无分文,我的男人也离开了我,我讨厌看到夜晚太阳下山,因为我的男人离开了小镇――”克劳迪亚可以说是伴随着母亲的歌声成长的,而正是这些具有能弥合心灵创伤的疗效的黑人歌曲――黑人民族的本土文化滋养了她,使她从中吸取力量,从而在这个“对金盏花满是敌意”的社会中保持了健全的心理和人格。对此,她深有感触地回忆道,“在妈妈充满喜怒哀乐的歌声里,伤心的往事也不再令人心碎了,反而让我相信,痛苦不仅是可以忍受的,而且还是甜蜜蜜的。”

与此相反,佩克拉却生活在一个破碎的家庭,缺乏父亲的管教和母亲的关爱,更无从受到传统布鲁斯抒情音乐的熏陶,虽然她曾从住在她们家楼上的三个那里听到那个叫波兰的唱布鲁斯歌曲,她觉得波兰的嗓音既甜美又充满苦涩,就像是刚摘下来的草莓。“我的饭碗里是布鲁斯,架子上是布鲁斯,我的卧室里是布鲁斯,因为我一个人睡觉。”她们的“家”是佩克拉经常去的地方,只有在那儿她才得到了一定的温暖和关爱,也暂时忘却了精神的创伤,且在残酷的生活中有了一个喘息之所。她们从不认为佩克拉丑陋、肮脏。在这儿,佩克拉时常感觉有笑声如“奔流向大海的许多河流的混响、自由、深远而又混浊”。然而她每时每刻都充满忧郁的情绪,却又不知道如何表达出来。她无法吟唱自己的布鲁斯,因而,无法排遣心中淤积的苦恼。这个故事中“最忧伤”的“我”除了祈求上帝赐她一双最蓝的眼睛之外,还能有什么要求?

这里,我们深深地感受了作者让克劳迪亚成为佩克拉的叙述者的良苦用心。因为佩克拉根本不具备继承传统布鲁斯文化的能力,她只是作为一个完完全全为周围环境所左右的牺牲者,无法将她的命运与她所处的背景和社会相联系。而克劳迪亚是个善于思考的孩子,她没有被动地接受白人的审美标准,而是从内心深处肯定黑皮肤的价值,本能地与这个崇尚白人审美的黑人社区做斗争――她故意弄坏大人给她的白人娃娃的礼物,她从不喜欢美国童星邓波,她是作品中唯一一个对命运提出抗争,对黑人种族的审美提出质疑的人。她言出了作者的心声:生活在美国的黑人不要盲从白人文化,重要的是发扬自己的黑人文化精髓。从叙述者克劳迪亚的身上我们找到了莫里森的影子――一个充满爱心,富于社会责任感和抗争精神的艺术家。

正如美国著名作家埃利森所指出的那样,“布鲁斯使一种严酷经历的痛苦细节和插曲活在一个人的痛苦意识中的一种推动力,不是用达观的安慰,而是用从中榨出的一种近似悲剧近似喜剧的奔放热情去抚摸它锯齿状的纹理,并超越它的动力”。 《最蓝的眼睛》就是用这种方式讲述黑人女孩的故事,它忧伤却不乏反抗精神,悲哀却具有悲壮的震慑人心的力量,真实而又富有发人深省的张力。

美国黑人在白人文化的影响下历经数百年,但其源于非洲的精神特质依然顽强地存活下来,成为他们自己艺术的本体,布鲁斯就是一个典型代表。“布鲁斯既是音乐,又是语言,表现了黑人精神上与话语权利上的压抑。布鲁斯音乐是对主流文化的一种应对策略。作为一种文化存在,体现了非裔美国黑人语言的本土特色、审美特色和意识形态的存在。”正因为如此,布鲁斯承载了黑人对其社会地位的不懈抗争,代表了黑人文化的精髓。

在《最蓝的眼睛》中,莫里森巧妙而含蓄地运用黑人布鲁斯音乐的风格与内涵,突出即兴、自由、变化的特点,形成独具一格的叙事风格,不仅表达了作者批判美国白人社会价值观和颂扬黑人价值观的创作意图,还创造了一个形式与内容浑然一体的文学布鲁斯文本,从而体现了美国黑人文化传统的独特魅力。无怪乎,《最蓝的眼睛》被誉为美国黑人女性文学的经典力作。

[参考文献]

[1] Baker, Houston A. Jr. and Patricia Redmond. Afro-American Literary Study in the 1990s. Chicago: U of Chicago .

[2] Oakley,Giles. The Devil’s Music: A History of the Blues. New York: DaCapo,1997.

[3] Morrison,Toni.The Bluest Eye.New York:Holt,Rinehart and Winston,1970.

[4] Moses Cat“The Blues Aesthetic in Toni Morrison’s The Bluest Eye” 1999 African American Review.

[5] 习传进:《论贝克的布鲁斯本土理论》.《华中师范大学学报》2(2003):91-96.

[作者简介]杜小惠(1957- )女,湖北沙市人,长江大学外国语学院副教授,文学硕士。研究方向:英美文学。2006年在美国加州大学尔湾分校作访问学者期间,研究当代英美女性文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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