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生如梦读苏词

时间:2022-10-20 04:25:46

纵览苏轼现存的347首词,竟然发现苏轼词作中与梦颇有渊源,或记梦、或忆梦、或借梦、或诉梦,词作中梦、梦境比比皆是。记梦词大多寄予作者最真挚最深厚的情感,同时也具有憾人心魄的艺术力量。作为北宋文坛的一代宗师,苏轼学养深厚涉猎极广。“平生斟酌经传,贯穿经史,下至小说杂记佛经道书古诗方言莫不必究”。文章大师,怎与梦结下如此深的缘分呢?原因有如下几个方面。

其一,词作为一种艺术,必然高于生活的真实,这就需要通过艺术加工,想象渲染,其中最简洁有效的方法就是通过梦,借助梦来完成现实中难以完成的环节。不仅是苏轼,古今中外许多文学家都用梦来表达自己内心深处或细约隐微或壮怀激烈的情怀。这是苏词中写梦的一个普遍原因。

其二,比苏轼稍前的柳永曾在当时盛极一时,可以说他把婉约词发展到顶峰。苏轼在当时为了不步柳永的后尘,创立了自是一家的壮士词。但他又深知自己的壮士词并非很得人心,就是其志同道合的友人,也不以其词为骄傲。苏轼亦知词应表现哀婉清丽之情,只好把哀怨缠绵交托于梦境了。

其三,基于当时人们对词的认同程度和宋朝最高统治者对词的态度,作为文坛风云人物的苏轼欲想写词,必须得借梦境来发挥。当时人们普遍认为词乃茶余饭后消遣工具,非文章大家专攻之技,是诗余,是雕虫小技,登不得大雅之堂。于是词成为花前月下,绣房闺阁,哀怨缠绵的代名词,成为诗人大家所不屑之作。苏轼之时,词是新兴而有待发展的体制,词的文学地位,社会影响比正统的诗还是相去甚远的,苏轼虽是文章大家,但也不能打破僵局,即使有意在词坛上一试身手,也因为词是“应歌”的“小道”,也只好借口是“游戏而已,是作诗之余”,“偶尔作歌”。这正如宋代胡寅所说:“词曲者,古乐府之未造也。”

其四,苏轼在词的创作上有着独创一派,自成一家的动机。苏轼毕竟是大文豪,他非常清楚,词作为一种文学形式,它一定会有更广阔的天地。真正的艺术作品,总是要借物言情,甚至要凭借想象和梦来挖掘其含意。苏轼意欲有别于柳永,不落入绮罗香泽的艳词臼巢,但又不想“豪放太过”,于是只好以梦作托,而努力开创“自是一家”的词风。这一点,他自己并不讳言,《与鲜于子俊书》说“近却颇作小词,虽无柳七郎风味,亦自是一家。作得一阕,令东州北士抵掌足歌之,吹笛击鼓以为节,颇壮观也。”

其五, 苏轼乃多情之人,自古多情之人必多梦,“情”是“梦”的前提和基础,梦给苏词创作提供了契机,它是一股巨大的创作内驱力,是创作的巨大动因;“梦”是“情”的转化和象征,即“梦”使“情”得到了宣泄、转移、升华。苏词通过梦这种符号折射出创作主体的情绪、观念、人格等,从而充分体现了苏轼写梦词的特点。苏轼是激情饱满的个性类型,纵然他经历了人生的种种不幸和苦难但都没有磨平和消融这一性格特征。苏轼把自己现实生活中无法满足的一腔至“情”都融入了词作的梦中。他对“梦”的运用,引起读者共鸣的首先是“情”,正如汤显祖所说的“因情成梦”。又如张坚所说“梦之所结,情之所钟也”。因此梦这种个人奇特隐微的心理活动就成为情的转托和象征形式。

其六,苏轼词作之所以多次出现梦,究其本源与他的经历、思想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文学之梦是人生之梦的艺术再现,而人的一生本身就是一场色彩斑斓的梦。苏轼六十五年的人生经历,期间大半生因政治挫折而漂泊不定,足迹遍布天涯海角。但是政治上的不如意并没有使他放弃对于生活的乐观豁达态度,正因为如此,他用手中那枝多采的笔不断再现他的梦,展现他那独特的人生经历。苏轼政治生活的不幸使他仕途坎坷,历尽升沉,但因其多情和儒家传统道德使他最终既未超然引退又未皈依佛门。因此他把一腔愤懑转移到他的写梦词中,借用梦这个中介来转移升华这种心理。苏轼把人生的短暂无定,仕途的坎坷,对归隐生活的向往都融入到了梦所营建的文学世界中,苏轼说“梦中了了醉中醒,只渊明,是前生。走遍人间,依旧却躬耕”。

其七,苏词多梦与其一生濡染佛学关系甚大,在禅佛思想的启发下,苏轼虽境遇多舛而处之坦然,发而为词,虽清旷超脱却也经常流露出人生如梦的感喟。苏轼思想的多元化深深地影响了他的写梦词,“人生如梦”几乎成为苏轼作品中一个挥之不去的情结,这显然来自佛教的“性空”说。

北宋时期是中国佛教禅宗的繁盛期。宋朝的统治者虽然崇儒学但也尚佛道。苏轼生母程氏更是勤于佛事。生活在悦禅习佛氛围中而又仕途失意的苏轼,心向佛禅,是不足为奇的。乌台诗案使苏轼蒙冤受屈被贬黄州,在黄州期间,苏轼词作中经常流露人生如梦的思想,“忙如醉梦之中,不知言语所出”,“人似秋鸿来有信,事如了无痕”,“万事回头都是梦”。 “世事一场大梦,人生几度新凉”。政局的变化、仕途的艰难以及“长恨此身非我有”的痛感,使苏轼对人生的真正意义表示怀疑,面对个人存在与伦理政治的分裂和冲突,他只有通过佛教思想去淡化和消解。他一方面感到“人生如梦”,“人生如朝露”“万事到头都是梦”,另一方面又否定这种思想:“学佛老本期于放达,静达似放;学者或未至其所期,而先得其所似,不为所害”,“古今如梦,何曾梦觉”。一方面认为那些英雄豪杰以及他们的业绩,都是虚有空名,于是寄情山水,参禅悟道,企图离开喧嚣的人世,“何时扬雄一廛足,却追范蠡五湖中”。另一方面他又对这种虚无主义进行批判。这从《前赤壁赋》中他对客人提出的问题的否定中可以看出。然而苏轼这种达观的人生态度不是很容易就铸就成的。

其实人生如梦不全是消极的,它对于苏轼而言往往含有超越世俗、达观乐天的意味。他没有把对社会的批判引向虚无,而是把佛老思想的积极因素吸收和引入到他对人生的态度上来。黄州时期苏轼的这种“人生如梦”的感觉伴随着生命的萧瑟,但这不是主流更不是本质。苏轼在黄州的物我同一中对人生有了大彻大悟,此时的“人生如梦”走向积极,他已不是单纯地感慨人生而是超越了历史现实之忧患而达超然旷达之境界。梦帮助苏轼摆脱了政治理想破灭后的惶惑,并最终使其达到了“归去,也无风雨也无情”的旷达境界。

(作者单位:南宫市南宫中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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