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春的后花园

1

李春来在夜色里走着。街道两侧的霓虹灯呈现出五颜六色的光彩，灯影下那些艳俗的女子都穿着极短的裙子，着白皙浑圆的大腿。那些大腿下是一双双形状各异的高跟鞋，李春来的眼睛就在那些高跟鞋与大腿间徘徊着，走了很长的一段路，似乎还没有走出高跟鞋与大织而成的栅栏。

终于停在街角一家叫阿妹的旅店前，店门口站着的女孩瘦弱得像十八岁的小女生，有些受宠若惊地试探地对他说：“哥，你到我家吗?”女孩瘦得两只肩膀孤零零地立着，在冷风里让人疼惜。李春来攀住了女孩的肩，那肩有点硌手。他的心一动，拉了女孩上了二楼。

二楼的房间里，一台老式的电扇在棚顶吊着，滋滋地摇晃着，似乎随时都能掉下来。春来抚摸着女孩瘦骨嶙峋的身体，那些骨头脆脆的，像青春年华里那些青葱树木伸出的稚嫩枝桠，带着透明的朝露，带着青涩的甜蜜，都蜂拥着向他涌来。有许多欲望像潮水一样，冲击着他心底的堤坝。但是，他还是感觉靠不了岸。

在街上徘徊了好久，他摸到口袋里的钥匙，打车回家。已是半夜，米微还没回来。书房的电脑还开着，他打开博客的网页，写了几句话。

“今晚我去了个地方，想找回男人的尊严，可那个地方成了证明我无能为力的又一个场所。那个长得很像五年前的米微的女孩，仍然不能让我成功……

博客的首页上写着“小春的后花园”，博客里关闭了评论和留言，春来把这里当作自己的后花园。自从他知道自己无能为力后，就建了这个博客。他只是有好多话想说，又想给人看，看的人多了，似乎自己的心事就分给了很多人，自己就可以轻松些。

2

其实，第一次和米微做的时候，他是非常强大的，以至于在米微那里留下了色狼的雅号。大学毕业他刚到大连工作，那是公司到吉大招聘时点名要了他这个优秀生，专业对口，工资三千多，据说一年后就会有很大幅度的调资。这样的工资和工作，在大连，很不错了。

暑假里，米微去大连看春来。春来请了假陪她坐船看海。在船舱里，米微亲春来，春来用手挡着，不让她亲到。两个人说好了，一定要等到结婚那天才开封。但米微那天却执意要破坏两个人的约定，扑到春来身上撒娇。米微像朵花一样芬芳着，她已经不是高三那个瘦得两个肩膀支棱棱的女孩了，她的肩膀已经被一层光滑如缎子似的肌肤覆盖，尤其胸前那两抹风情更是急迫地像破茧欲出的蝴蝶，仿佛风一吹它们就会翩翩起舞。撩拨得春来忘记了什么是规定，终于冲动地搂紧米微，把颤栗的自己小心翼翼地放进米微的身体里。

两个独自的身体，瞬间合拢成了一个。仿佛天生就天衣无缝似的，再也不想分开。直到战斗结束了，春来依然不下战场，在米微身体上揉磨了一会，他的弹夹里又充满了火力。他碾压着米微，米微就高一声低一声地叫，叫得跟早春的猫似的让人心里最阴暗的地方蠢蠢欲动。春来尝到了甜头，他一刻也不想离开米微了，他不想放米微走，给米微在大连找工作。但米微回到老家就给春来打电话，她的舅舅在京城给她找到了工作，并说也会给春来安排工作，让春来也去。

春来怕工作不好找，怕专业不对口。但是夜里躺在床上想着米微像糯米糕一样白皙柔软的身体，他就浑身颤栗起来，他仿佛听见了米微就在他身下叫得心花怒放，他的身体要爆炸了。第二天一早，他就辞职，匆匆坐上去京城的火车。为了爱情，放弃什么都值。

3

分歧出现在工作和房子上。春来的工作并不好找，米微的舅舅并没有帮忙，他是想让外甥女找个京城的坐地户，但外甥女却带来个山沟里的穷小子。春来奔波了半个多月，终于找到了工作，但工资只有一千五，连租个近点的房子都不够。米微就想到了买房子。

看中了一个三十多平的小户型的房子，也要50万。米微说：“我父母和舅舅帮我拿40万，剩下的10万让你父母出。”米微说得够大方了，春来却一直没说话。并不是下想要房子，但他知道父母供他念大学已经倾尽所有，自己本想找个好工作省吃俭用每月给父母邮回点钱，但现在却又要父母拿10万，那不等于抽他们的血吗?

春来犹豫的几天里，事情已经成了，父母把10万块给他汇来了。是米微给父母打的电话。春来用颤抖的手拿着手机，听到话筒那端父母说把老家的老宅子卖了，春来的脸上淌着两行泪，他极力抑制着，不让他们听见他在哭。

也许从那时开始，春来就开始对米微有了芥蒂。回想米微大连之行在船舱里硬要亲他的一幕，怎么想怎么是米微设计的一场骗局，目的是诱惑春来，然后让春来随她去京城。因为她的舅舅早把工作给她找好了。

事情就有了突兀性的转折。春来对米微有了些微的恨，是恨她骗他，还是恨她向自己父母要钱?春来说不清。恨有时也像爱一样，找不到具体的理由，但那些根根须须却渐渐地潜入心底，扎根蔓延，再延伸到血液里。

新婚之夜，米微攀附到春来身上，要亲他，春来不知为何就想到了船舱里的那一幕，草草了事后，假装睡去。没有得到满足的米微嘟哝着什么，最后也睡了。春来却在黑暗里睁开眼睛，聆听夜的声音。

4

都说把幸福的门槛放低，你就会随时感到幸福。春来就放低了，但他还是觉得幸福太难感觉到了。

他不敢给父母打电话，不敢想他们，没有房子的他们，还没有工作，他们做什么小本买卖生活呢?他不愿意回家，那房子的其中一角是用父母血汗钱换来的。他不愿意上班，那个只有15张钞票的工作，让他每天焦头烂额，像个杂役似的被人支使，他是重点大学的优秀生，现在他的工作技术含量初中生都能做，他看不到前途，更看不到钱途。

焦虑和不安，还有愧疚和仇恨，消耗了他身体的力量。夜晚米微贴过来时，他竟然有了惧意。尤其在舅舅家门口看到一个男人拥吻米微后，春来身体里的力量就再也聚拢不到一起了。几次从米微身上滑下来后，米微终于背对他睡了。

春来又开始睁了眼睛听夜的声音。白天他是慌乱失措的，如同闯进皇宫里的麻雀，只有夜晚，安静下来，他才知道自己是谁。也就是从那夜开始，春来在网上建了小春的后花园。有些声音，他只有说出来，心里才好受些。

“我觉得她现在变成了一块掉进灰堆里的糯米糕，浑身上下都沾着肮脏的灰尘。那个男人当着我的面拥抱亲吻她，保不准他会在背地里动过她。我一想到她被人动过了，我更无法挨近她。挨近她，就觉得自己也和她一样脏。”那晚，春来在博客里写。

5

米微先提出的离婚。“房子不能平分，因为你家只拿了10万。”她说得有道理。

米微把10万元交给春来，就是春来要离开这间房子的时候了。春来磨蹭着，不是不想走，是没地方去。那夜他去酒吧，喝了好多酒仍是不醉。出来后他鼓足了勇气去了那条街，可是那个瘦弱如五年前米微的女孩仍

不能让他做一回男人，春来死心了。

他踯躅地走在夜晚的街道上，不知道该去哪里，卡里的10万元还没有邮回去给父母，他不知道经过了一年，这10万还能不能买回那所老宅子。他摸到口袋里的钥匙，那是家的钥匙，他故意没有全交给米微。他有了主意，打车回了家。

是想看看米微的新男人吧。但米微没有回来。春来坐在电脑前，在他的后花园里写到：“……我初来这座城市时，有爱，有健康，有意气风发。现在，什么都没有了。”

躺在与米微躺过的床上，嗅到空气里的暧昧都是寂寞的。他想像着米微此刻躺在那个男人身下，高一声低一声地叫着，脸上的表情因为极度的快乐而扭曲得很丑陋。他恶意地想着米微，越想越恨，因为无论想像的世界多么缱绻，他的身体依然如石般寂静。

6

春来找到米微新男人的办公室，秘书问他有没有预约，他说我是他未婚妻的前夫，他肯定会立刻见我。男人果然立刻见了他。春来连椅子都没坐，就站着对男人直截了当地说：“米微跟我有婚约时就跟你有事了。你总得对我做出些补偿吧。”男人就给了春宋10万元的支票。

果然在婚姻里就做了背叛我的事。春来越想越气，他把钱揣起来时，一点也不觉得自己有多龌龊和下作。他径直去了银行，连同米微给他的10万一同汇给父母。他给父母打电话，说过两天回去看他们。话还没说完，有电话打进来，是米微的。

米微训斥春来下作。春来听了片刻，一句话不说。银行门口有个垃圾桶，春来把手机扔进了垃圾桶。走出很远了，似乎还能听见垃圾桶里米微愤怒的声音。

7

米微结婚那天，春来西装笔挺地去了，英姿勃发的样子，很像当年大连船舱里的春来。新娘子敬酒的时候，春来一饮而尽，然后一柄刀子就出现在春来的手上。

有人大喊着刀，刀，他手上有刀。喊声最大的是米微的新老公，他的腿都在打颤。但他站得离春来最远。

米微苍白着脸，看着近在咫尺拿着刀子对着自己的昔日恋人，她哆嗦着嘴唇，说不出话。她想说“我还是爱着你的，你别杀我。”还是别的什么，但是她太紧张了，一句也说不出来。那惊惶的样子，很像五年前春来爱慕的高三瘦弱女生米微。春来看着米微，眼光恶狠狠的，像要把米微钉到眼睛里。然后春来举起了刀子，了自己的心窝。血，殷红了春来的西装。那红色，在米微的瞳孔里渐渐扩大。小春的后花园里，前一天，春来写到：明天，就要回家了，我去跟爱人道个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