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韭菜 第1期

时间:2022-10-19 04:07:26

在乡下,落叶松是最敏感的树,风一暖,就爆出丝丝缕缕的新松针,把山岗皴染得生机勃勃。松林一绿,挂在树枝间的毛毛虫就陆续复活了,山韭菜也跟着钻出来,给潮湿的林地铺上一层薄毡子。

每年这个时候,我就会挎个小篮去挖山韭菜。这种野菜能健胃、提神、排毒,村里人都亲切地叫它“长生草”、“洗肠草”。大家喜欢趁着新鲜把它采回来吃,清洗清洗塞了一冬酸菜土豆的胃肠,补充补充缺乏的营养。山韭菜单根生长,叶片狭长,半颗豆粒大的脑袋扎在腐殖土里,所以得小心翼翼地“拔”。拔的时候,手要捏紧茎部,轻轻一提,就是完整的一根。如果不得要领,劲儿稍大一点,就会从中间断开,残缺不全的样子很难看。采山韭菜比较省力,不必像采别的山菜那样东寻西找,担心迷路或遇到潜伏在草丛里的蛇。在一个地方要不了多长时间,就能采小半篮,足够一家人改善一顿。

中午,母亲洗干净山韭菜,切成小段,放在碟子里备用。再烧热油,放几羹匙自制的黄豆酱炒,接着把山韭菜倒入锅中,炒到韭菜香和酱香弥漫,出锅,盛满满一大兰花碗,端上桌。我像只馋嘴猴似的跳到炕上,吃得稀里呼噜,满嘴生香。

吃完饭,收拾了碗筷,我顺手把从山韭菜里挑出来的杂草草棍一股脑儿地扔进猪圈,猪整天吃酸不拉叽的食物早就腻歪透了,猛见到青绿色的食物,扑上去三下五除二,风卷残云般一扫而光。看着猪贪吃的样子,我忍不住笑两声,转身走开了。

谁知,母亲端着盆子去喂猪时,发现猪直挺挺地躺在圈里直抽搐,嘴里还吐着白沫。母亲大惊,跳进猪圈拿棍子捅它,无论怎么捅,它都不动,白沫子吐了一地,把母亲急得直掉眼泪。一头猪是家里的重要财产,万一有个好歹,不仅过年吃不上猪肉,来年的油也没了着落。到那时,全家人只能吃白水煮青菜过日子了。就算不舍得把猪杀掉,卖了也是一笔很大的收入啊!

慌乱中,母亲吩咐我:“快弄点糖水来!”

大肥猪突然发病,我早已吓得浑身哆嗦,不知如何是好。母亲一喊,我答应一声进屋翻出白糖,冲了满满一碗,一溜儿小跑地递给母亲。母亲不知道猪患了什么病,以为它像人似的突然肚子疼,灌点糖水就好了。不料,猪牙关紧闭,糖水顺着嘴巴全淌出来了。

正急得团团转,父亲回来了,一看这情景,拔腿就去找杨兽医。不大一会儿,杨兽医背着个大药箱子气喘吁吁地赶来了。母亲一把抓住杨兽医的手,拖着哭腔说:“快救救我们家的猪吧!”

杨兽医一边安慰母亲,一边蹲下身子仔细检查,说:“是食物中毒。”

母亲惊诧道:“怎么会中毒呢。”

杨兽医问:“你们给猪吃了什么?”

我和母亲面面相觑,实在想不出给猪吃了什么有毒的东西。

时间紧迫,杨兽医顾不得多问,兑了解毒药就给猪注射了两针,然后停下来观察情况。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了,我们的心揪得紧紧的,一眼不眨地盯着猪。终于,猪哼了一声,慢慢醒转。

母亲一激动,又掉下眼泪,对杨兽医千恩万谢。杨兽医说:“别谢我,以后啊,可不要什么东西都喂猪了。”是啊,我们给猪吃了什么有毒的东西呢?杨兽医一提醒,母亲开始回忆。“露连!”母亲想了一会儿,脱口而出。说完,母亲弯腰仔细查找,果然在猪圈边上找到一截儿露连。

“糟糕。”我恍然大悟,又是我毛手毛脚忘了把露连扔掉,猪这才遭了殃。

落叶松林里有一种和山韭菜相似的毒草,村里人都叫它露连。这种草毒性奇大,人和动物吃了,会口吐白沫,抽搐昏迷,甚至丧命。露连非常隐蔽,总是长在山韭菜中间。它比山韭菜的叶片硬,颜色稍浅,不仔细看,很容易混淆。我一不留神,捎带着给,装进篮里,差点儿害了我家的大肥猪。

我并非不知道山韭菜和露连的区别,是因为疏忽大意才闯下了祸。在此之前,我已经干过一次蠢事:那次,我把混在草叶中的露连倒进驴棚里,灰驴大嘴一张就把它嚼了。结果,差点儿害死为全家人辛勤拉磨的命根子。父亲念我是初犯,就网开一面没有追究,这次我又犯了同样的错误,只怕是在劫难逃了。

“父亲非扒了我的皮不可!”我暗暗叫苦。

果然,父亲见又是我闯的祸,不由分说,操起一根豆角棍抡过来。我赶紧躲闪,这才躲过一劫。第二棍带着风声奔来,我做出虾弓状,从棍下溜走,却不敢申辩一句。父亲怒气冲冲,要用棍子帮我长记性,避免以后我再犯。

我求救似的望着母亲。母亲说,你打坏她,还得花钱看病,再说,耽误上学咋办?杨兽医也连忙劝父亲,父亲这才用膝盖磕断豆角棍,一折两截扔在地上,放了我。

山韭菜事件过去了,但我的心却久久不能平静:山韭菜虽然好吃,但我们却不能无视露连的存在。或许,任何事物都是相伴相生的,就像美与丑,善与恶。只有认清它们的本质特征,才不会酿成不必要的伤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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