反类型战争片中的犬儒主义倾向

时间:2022-10-19 12:38:24

摘要:反类型战争片在因其包裹在幽默外衣下的反战主题在电影史上总是承担着“游侠”的作用,张扬无拘却也勇敢正义的来表达艺术思想。但是本文认为这个类型的电影本质上有着犬儒主义的倾向,并以影片《欢迎来到东莫村》为例进行评析,论证影片并不是在嬉笑怒骂中拥抱世界,而是在一片虚无里不相信希望的存在这个事实,以此来正视该类电影在社会学意义上所承担的责任。

关键词:反类型战争片;犬儒主义;非欲空间;超现实嘲讽:无意识人物

上世纪20至40年代,电影类型逐渐确立,包括了喜剧片、西部片、歌舞片、战争片、恐怖片等等。但这世界本就是个对立统一的矛盾体,所以几乎在类型电影确立的同时,所谓的“反类型片”也逐渐成型,它是对电影思维定势的一种挑衅,是破而后立的电影宣言,其中反类型的战争片尤为出彩。

战争片通常有两种,一种是通过战争事件、战役经过和战斗场面的描写,刻画人物性格,树立英雄形象,例如《巴顿将军》;另一种是通过人物和故事情节的描写,形象地阐释某一重大军事行动、军事思想和军事原则,例如《拯救大兵瑞恩》。而反类型的战争片非但不刻画英雄,而且大多数的主题是反战的,这种通常以怪诞搞笑、黑色幽默为外衣的电影类型,从主题到形式的颠覆看似深刻而全面,但追根究底的话可以发现其中存在着比较深刻的犬儒主义倾向,而该倾向在电影《欢迎来到东莫村》中得到了全面的体现。

《欢迎来到东莫村》是韩国“军事电影”浪潮的一部力作。故事背景是1950年的朝鲜战争,朝韩交战正酣时,深谷中的东莫村里却丝毫不见战火硝烟。一个联合国军的美国飞行员、两个韩国国军士兵以及三个朝鲜人民军先后被女主角“傻姑娘”雨怡引到这里。狭路相逢的士兵们剑拔弩张、势不两立的要斗个你死我活,却被淳朴善良、天真无知、不问世事的村民感化,逐渐化敌为友。但联合国军误认为东莫村是朝鲜人民军的支援基地,而决定对此地发动大规模的轰炸。为了保护东莫村,朝韩士兵最终联合起来抗敌。

这个明显有好莱坞风格的故事格局,虽然是小演员、新导演制作,但因编剧的深厚功力和导演独特的美学风格而在上映后受到评论界和观众的一致赞扬,在商业和艺术上都取得了不小的成就。影片最终被韩国选为2006争夺奥斯卡的选送电影,在社会意义上也被赋予极高的意识形态评价:“以强大的幻想力量带着观众开心地向统一与和平坚定迈进,与以往的战争片相比,它对民族统一的前景表现出一种前所未有的乐观态度。”

本文对该片在电影的艺术、美学、商业以及电影运作模式方面的贡献毫不怀疑,但却对其社会学意义上的作用持某种程度的否定态度,认为影片《欢迎来到东莫村》有着明显的的犬儒主义倾向。

根据旅美学者徐贲的研究,历史上的犬儒主义具有三种倾向:“一是随遇而安的非欲生活方式;二是戏剧性的冷嘲热讽,三是不相信一切现有价值。”本文将对应以上三点对影片《欢迎来到东莫村》进行分析,需要说明的是,影片具有的是一种“倾向”,是一种隐晦的、隐喻式创作思想走向,而不是彻底的犬儒主义。

一、规避战场的空间设置――随遇而安的非欲生活

“犬儒主义者提倡贴近自然的非欲生活,他们生活刻苦,衣食简陋,故当时人讥之为‘犬’。这一学派继承并发展了苏格拉底关于“美德即知识”的伦理学说,认为美德就是抑制自己欲望的知识,能够自制就是善,不能自制便是恶,提倡‘返归自然。”影片在空间设置上与此倾向有密切联系。

在130分钟的电影中,东莫村作为主体空间占用了将近95分钟的时间,

“韩语中江原道方言所说的东莫村即是“桃花源”的“公用语”,而“东莫村”字面的含义是“世界最东边的峡谷”,东莫谷则是指代朝鲜半岛――热爱和平的淳朴民族生活的地方,他们互助互爱,与自然合一”。导演也通过台词告诉观众:“东莫村就是人人像孩子一样无忧无虑的地方。”同时运用了梦幻的场景来塑造这个世外桃源,绿色峡谷中出现一排排农舍,农舍包围着一片广阔的绿草地,草地中间有大树,孩子们在大树下嬉戏,秋千飞荡、笑声朗朗;妇女们在一起做家务,谈笑风生;男人们在一起打制农器,其乐融融。这是一个远离外界的喧嚣,远离时代的创伤,更是远离战争痛苦的地方,人们生活在自给自足的经济中,相互合作、互尊互爱。俨然就是《桃花源记》中所描写“土地平旷,屋舍俨然,有良田美池桑竹之属;阡陌交通鸡犬相闻。其中往来种作,男女衣着,悉如外人;黄发垂髫,并怡然自乐”成为影像的完全体现。

相对于几个外来的士兵来说,东莫村的村民是无欲无求的活在自然中,没有现实世界的一切欲望的:他们和平善良,没有为争夺土地和权力而大打出手,性命相搏的战争欲;他们不会设防,面对枪炮相对的朝韩两军士兵,甚至外族人――美国人史密斯都是笑嘻嘻的欢迎;他们没有私欲,不懂争夺,所有村民齐心协力的辛勤耕种,收获的粮食一起存在一个粮仓中。影片虽然开端有战争场面的铺写,结尾也收端于战火,但这些都是次要的,相较于战争场景的紧张残酷,电影的着力点明显在非战场中,在战场以外的空间中创造了一种纯粹的非欲生活,从战乱世界闯入桃花源的几个士兵在村民单纯和善的影响下,从开始的枪炮相向从开始学绘画时由于没有技巧而大胆乱涂到技巧不断积累而训练有素的深入描绘再到技巧成熟的得心应手的描绘到后来的从有法到无法,由熟变生,回到“涂鸦”状态,这样才真正成为绘画高手或绘画大师。尽管在绘画历史上,真正能做到这点的人其实并不多,因为在掌握了一定技巧后,许多“艺术家”们在技法并不成熟的情况下,便纷纷转变了绘画的探索方向,因此留下的作品我们总会感到对画面品质的些许遗憾。

到一起欢笑劳作,到最后共同浴血奋战。他们走进了这个桃花源,随遇而安的在此生活,在“单纯”、“善良”的熏陶下,经历了“欲望――非欲”的一个过程,最后摒弃战争,和东莫村融为一体,为捍卫这个“无欲”的心灵天堂而不惜生命。

由此看来,影片在叙事空间,即故事背景环境上,有犬儒主义的“非欲”倾向。

二、超现实的叙事风格――戏剧性的嘲讽

戏剧性的冷嘲热讽是犬儒主义的一大特征,这也造成了犬儒派玩世不恭、荒诞不经、光怪陆离的审美诉求,以此来造成视觉冲击,讽喻现实。在影片《欢迎来到东莫村》中,这种倾向体现为一种超现实主义的叙事风格。

影片的故事发展中存在两大悬念:1.在东莫村中相遇的朝韩两军士兵的对峙有何结果;2.东莫村在最后的轰炸中是被摧毁还是被拯救。在两个悬念中发展的故事情节和影片怪诞的镜头语言结合在一起,产生了一种对比强烈的嘲讽力量。

悬念一:敌对双方的对峙结果――梦幻的爆米花

在进入东莫村后,南韩国民军与北朝鲜国民军的士兵紧张的枪炮相向,生怕一走神就被对方干掉,双方在一动不动对峙三天之后,倾盆大雨中双方还抵死坚持着。而不知枪炮为何物的村民们被赶到两军中间,在他们看来,这两堆人只是在争执的小孩子,挥舞着“铁棍”(枪)和“变了颜色的土豆”(手雷)在闹

别扭。北朝鲜小兵拿着手榴弹一个走神,被傻姑娘雨恰调皮的把手榴弹拉开,当他反应过来的时候,雨怡正把拉环当戒指玩。正是这个举动把悬念的静止打破了,韩国军官扑向了快要爆炸的手雷,最后奋力扔出去,虽然救了所有人,却不料恰好扔到了村里的粮仓上,炸弹爆炸,将粮仓里的玉米炸开,于是天上降下了无数雪一样的爆米花,地上看傻了一群惊吓过度的士兵,这时开心和欢笑却开始弥漫,村民们快乐的手舞足蹈,伸手去接这神奇的“雪花”。本应是罪恶之源的武器――炸弹,在东莫村的世界里却成了制造快乐的源泉,炸弹落入粮仓到爆米花满天飘撒,这一组全部是极具美感的慢镜头,梦幻的爆米花,清脆的绿草地,白裙起舞的美丽少女,欢呼雀跃的村民们,呆傻惊奇的士兵,当这一系列画面以慢镜头连续出现的时候,整个画面显示了一种超现实的美感,即怪诞滑稽,又清新绝美。超现实主义的悬念剧情和怪诞绝美的镜头语言,这两种元素结合在一起时,造成的视觉效果具有强烈的冲击力,同时也会通过超现实(完全反义)的对比――炸弹和快乐,形成一种极为巨大的讽刺力量,战争的丑恶和桃花源的善美,对比再没有如此深刻。

悬念二:东莫村是被摧毁还是被拯救――鲜血中绽放的烟花

在东莫村的潜移默化中,敌对双方的士兵脱下了军服,黄黄绿绿的衣服搭在一起晾晒,这象征着他们彻底的握手言和,整个东莫村都弥漫着笑声和欢乐,这时联合国军却误认为东莫村是朝鲜人民军的支援基地,决定对此地发动大规模轰炸。而影片的女主角“傻姑娘”雨怡也在联军的围击中死去,为了保护村民,士兵们决定在山头建一个虚假的“基地”,抱着必死的决心,依靠仅有的炮火来吸引美军的注意,以此拯救东莫村这个心灵的天堂。结尾朝韩两军的士兵穿着不同的军服,搭着肩膀浑身浴血的躺倒在山顶的白雪中,迎接他们的是猛烈的爆炸,成千上万的炸弹在漆黑夜空里坠落身旁,犹如夜幕中绽放的华丽璀璨的烟火,这时村民们看着满天的烟火,却开心的笑着跳着,为他们从没见过的美丽景象而欢呼鼓掌。慢镜头在这里使得庄严的意味油然而生,在被极度放慢的猛烈爆炸中,村民快乐的表情也被缓慢夸张,悲壮的凄美在火光中瞬间定格,无知的快乐也在夜空下停滞,至悲至壮和至欢至乐,战争的残酷被桃花源的无知描绘的鲜血淋漓,所带来巨大的讽刺似乎可以呼啸着直直撞进人的心里,残破的钟声一样,一直响下去,超现实的叙事风格在影片的结尾也达到了高潮。

三、无意识的人物形象――不相信的本质

犬儒主义的最大特征就是不相信一切现有价值,发展到当代,

“甚至不相信还能有什么办法改变它所不相信的那个世界”。“傻姑娘”雨怡是这部影片中唯一的女性角色。正是这个重要的人物形象,以及人物所处的背景环境,奠定了这部电影“不相信”的犬儒主义倾向。

傻姑娘雨怡被塑造成最富有喜剧色彩的人物,却拥有了最关悲剧的命运。通过这样一个人物,影片中悲喜情感充分的融合,使对立面互相转化,把战争绝望的悲伤转化成荒诞的大笑,而荒诞的大笑表现的却是撕裂的痛楚和激烈的悲昂。这种反类型的创作追求在电影史上并不新鲜,但做的如此彻底的确实少见。她一出场就极为特别,洁白的裙子、清瘦的身材、蓬松微乱的头发、耳边幼细洁白的野花、单纯干净的眼神、充满快乐的表情、永远张开上翘的嘴唇、痴痴傻傻的语言……这是一个傻姑娘,是个癫丫头。但她的傻并不是痴呆愚笨,而像个从山谷里蹦出来的精灵,带着未触尘世的晶莹剔透,对一切都充满着好奇。其实她是一个符号性的人物,是全体村民的缩影――对于外面的世界,东莫村的村民们也是一无所知,带着不染罪恶的善良无私,不知险恶的无知单纯,这种处于原始蒙昧状态的生活虽然物质上并不富裕,却有着人性最善良最纯真的一面。因此,这个疯癫的小姑娘便成为对峙与战争中的一个解构式符号。正是她把这三路敌对的人马引领到东莫村,也正是她总是在三方对峙的尖锐时刻不时疯颠地闯入,并以她的纯真将其消解掉,她的天真、单纯揭示人性纯正的一面,因她的存在,感化了一次次的仇恨与恩怨。虽然影片结尾是士兵们去捍卫雨怡的家乡,但实际上,傻姑娘雨恰才是这些心灵被战争摧残到伤痕累累的人们的拯救者,她以自身的纯洁洗涤残破的心灵;以性命的陨落激发对战争的反抗。但是,傻姑娘雨怡的拯救却是一种无意识的行为,她几次三番的为士兵的心境带来改变,却都不是自觉主动的选择,她生而沉浸在一个童话般干净透明的世界里,她所拥有的“力量”是自然而生,天然形成的,不带有意识的主动因素。可以说影片的创作者在塑造出这个形象时,从本质上并没有相信她能够改变残酷的现实世界。如果说人类之所以强大,是因为有意识而为之,那么寄托于自然之力的雨怡则不具备主动改变世界的力量。且如果创作者抱着“相信”的主观积极态度,那么无论如何,影片最后应该奠定这样一个结局基调――虽然战争是残酷的,给这个世界造成了永久的伤害,但人类依然存有希望,就如同星星之火,总有一天可以燎原。但是从影片的结局来看并不是这样,雨怡死了,战士们为了捍卫她的童话王国,在真实的炮火中被炸成了灰烬,战争的残酷淋漓尽致,人性舍己为他的温暖感人至深,朝韩两军士兵在意识形态要求下终于手拉手肩抱肩,但是观众并没能看到关于和平的希望,真实的世界依然炮火冲天,东莫村就像水晶房子一样始终偏安在真实世界的边缘,随时会被战争机器撕扯成碎片。

影片的最后几幅画面是自雪覆盖着的武器与五名士兵的尸体,蝴蝶从雪地中飞出,镜头上升,淡入后进入倒叙时空,在俯拍的镜头下,伴随着画外的吟唱,五名士兵恬静地睡在同一屋檐下,傻姑娘雨恰如天使般悄然降临,将东莫村最美的山花插在小士兵的耳际……直到最后,都是童话般的幻境,美好,但只为映衬残酷,不为拯救而生。所以,影毕遐思,欢笑过后是刻骨铭心的悲凉。

可以说,电影《欢迎来到东莫村》作为一部典型的反类型战争片,不论在空间设置、叙事风格,还是人物形象的塑造上,都存在某种程度的犬儒主义倾向。影片较为悲观的创作基调虽然和朝鲜半岛分裂状态没有结束的不完美现状有关,但仍跟以往韩国的战争片一样,将有关朝韩统一主题的电影集中在20世纪50年代的内战上,这和犬儒主义在现代的态度如出一辙:“敢于在心里否定与嘲弄一切精神界的权威,却未必会触及现实中的敏感问题,小心地避免与权力的冲突”,也许有一天以韩朝现有冲突为创作素材,才是真正的反思和正面的逼视。 注释:

[1]魏薇《论韩国“后好莱坞”时代的军事电影》,中国知网,中国优秀硕士学位论文全文数据库,P36.

[2]沈万顺李大为《大话文学与犬儒主义》,《文学自由谈》,2009年6月(下半月),P126.

[3]鄢烈山《为“犬儒主义”叫屈》,《语文新圃》,2006年04期,P13.

[4]王静《叙事分析》,《电影文学》2009年08期,P82.

[5]韩美群《现代犬儒主义思想及其负面影响》,《阿坝师范高等专科学校学报》2006年6月,P21.

[6]陶东风《大话文学与消费文化语境中的经典命运》,《天津社会科学》2005年03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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