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朝也是自己烂掉的

时间:2022-10-19 09:12:03

乾符元年(公元八七四年)底,一些人在濮阳扯旗造反,号为“草军”。这些“麻烦制造者”的头子叫王仙芝。次年初,黄巢也在拿它当一回事。

也正是由于官员们的麻木不仁和处置失宜,吃不上饭的老百姓纷纷投奔草军。终于星火燎原,次年夏天,王仙芝连续攻占濮州、曹州,并跟黄巢胜利会师,队伍由几千人发展到几万人。“攻剽州县,横行山东”,朝廷上下,对这支队伍已经不能视而不见了。

唐朝以平卢节度使宋威为“诸道行营招讨草贼使”,追剿王仙芝黄巢。乾符三年(公元八七六年)七月,宋威大破王仙芝,遂向朝廷报捷,称王仙芝已死,遣散前来支援的各路兵马,自己也带兵回防区了。长安城里一时欢欣鼓舞,可是三天以后,州县官员向朝廷汇报,不但“仙芝尚在”,而且“攻剽如故”,生猛得很!

朝廷不得不把刚刚遣散的各处兵马再次聚集起来,王仙芝趁机打起了运动战,攻州拔县,横行中原。而刚刚忽悠了朝廷一道的老将宋威,只是跟在王仙芝后面走走停停,似乎并没有急于将功补过的意思。他的副手曾元裕问他怎么回事,宋威说:“昔庞勋灭,康承训即得罪。吾属虽成功,其免祸乎?不如留贼,不幸为天子,我不失作功臣。”

康承训是宋威的老上司,几年前平定了庞勋叛乱,却得罪了路岩等朝中红人,被参奏“逗桡不进”而被一贬再贬。也难怪宋威们耿耿于怀,一定要记取这个教训不可。

宋威的意思是:一旦灭了这帮强盗,咱们也就是下一个康承训。不如留着他们,咱们才有好日子过。就算万一这帮人真翻了天,咱们留条后路,也不失为作功臣。

显然,宋威已经把这些王朝的敌人当成了自己的护身符,自然不希望乱子马上平息。而他的这一番高论,看来也得到了曾元裕的强烈共鸣。过了不久,朝中大臣就上表指责这一对“善于总结经验教训”的将领:“宋威衰老多病,自妄奏以来,诸道尤所不服,今淹留毫州,殊无进讨之意。曾元裕拥兵蕲、黄,专欲望风退缩。”

可是此时王仙芝那颗驿动的心却已经渐渐平息了:乱子也闯了,金银财宝也抢了不少了,这种玩的就是心跳的危险游戏,他也真是有点够了。他开始到处找门路跟朝廷谈判,打算走走“杀人放火受招安”这条新路。他派出自己的副手尚君长作为代表,请降于朝廷派来的监军宦官杨复光,并“诣阙请罪,且求恩命”。

可是宋威却不想让这张护身符这么早失效,派兵在半路抓了尚君长等人,统统杀掉。

他忘了兔子急了也是会咬人的。王仙芝见亲密战友(还有自己的远大前途)就这样挂了,大怒,倾其全力跟宋威拼命,宋威大败,一心“玩寇”的老将终於被“寇”给玩了。朝廷把他撤职,以王铎代为招讨。又经过一年多,总算把王仙芝消灭。

后来黄巢成了领袖,号冲天大将军。官军加讨,屡为所败,但此时中原已经糜烂,黄巢难以维持,遂引兵渡过长江,将战火引向富庶的南方。他先是在江西、浙江转了一圈,然后进入福建,攻占福州。

此时他遇到了第二个主要对手镇海节度使高骈。一场大战,黄巢损失惨重,只好转头向广东进兵。这一路上,黄巢一直在和唐王朝讨价还价,希望招安,他最后一个要求是让他做广州节度使,结果朝中大臣以“广州市舶宝货所聚,岂可令贼得之!”再次拒绝。黄巢大怒,攻破广州,将这一国际化港口屠略一空。

因为不服水土,黄巢军闹起了瘟疫,于是北返。一路过关斩将,直逼江陵。在此他又遇到一块难啃的硬骨头襄阳守将刘巨容。

刘巨容与江西招讨使淄州刺史曹全合兵在荆门与黄巢决战。“大破贼众,俘斩其什七八”。黄巢收拾残兵败将渡江东逃。

部下劝刘巨容穷追猛打,彻底消灭黄巢。巨容叹了口气,说出来的话与宋威如出一辙:“国家喜负人,有急则抚存将士,不爱官赏,事宁则弃之,或更得罪。不若留贼以为富贵之资。”――国家一贯辜负功臣,用得着你了,对你千般万般地好;可是等危机过去,马上就把你忘的干干净净,弄不好还会找你麻烦。所以不如留着这些贼寇。咱们才能常保富贵。

其实也不奇怪,和宋威一样,刘巨容也是康承训的老部下,可见康老将军的遭遇,教育了多少人。

他停下不追了。曹全倒是渡江追了一程――结果活活成了刘巨容的“反面典型”,朝廷偏在这个时候派人取代他的职务,曹全也没了动力。黄巢得以喘息,接着横扫十五州,众至二十万。

现在能挡住他的,也就是已经调任淮南节度使的高骈了。因为多次报告打败黄巢的消息,朝廷也把高骈当成了救命稻草,任命高骈为诸道行营兵马都统,传檄征天下兵,威望大振。

黄巢见唐军云集,自己军中又闹瘟疫,于是贿赂高骈,又玩起了请降的老把戏。高骈唯恐别人分走了自己的平乱之功,上奏说“贼不日当平,不烦诸道兵,请悉遣归”。结果又上了当,等各路军马被遣散,黄巢翻脸,自采石渡江,围天长、六合,兵势甚盛。

大将毕师铎建议高骈据险要之地以击之,不要让黄巢渡过淮河。可是爱将吕用之却说:“相公勋业高矣,妖贼未殄,朝廷已有间言。贼若荡平,则威望震主,功居不赏,公安税驾耶?为公良画,莫若观衅,自求多福。”

怎么回事?莫非这位吕用之也跟宋威、刘巨容搞过经验交流?反正他说出来的还是那一套:功高震主,兔死狗烹,所以还是袖手旁观,才可以“自求多福”。

高骈深以为然,只求自保而已,且上表告急,反要求别人来救他。过去,宰相卢携曾保举他“有文武长才,若悉委以兵柄,黄巢不足平。”虽然也有人指责他“迁延玩寇,无意翦除”,但是多数人还是把他视为国之干城的。这回高骈表现得如此差劲,人情大骇。皇帝下诏书切责高骈“遣散诸道兵马,致贼乘无备渡江”,高骈不服气,上表抗辩,还干脆借口风痹发作,不复出战。

黄巢此时已如龙入大海,虎跃深山,无人可以阻挡。九月渡淮,十一月攻陷东都洛阳。继攻陕、虢,直逼潼关。朝廷连忙派田令孜率神策、博野等军十万守潼关。可是这只禁军都是长安富族子弟,“自少迄长,不知战阵”。将帅又都是毫无军事常识的宦官,居然没有防守潼关左侧的山谷(此谷名曰“禁谷”,平常是不让人通行的,这些守军似乎以为,“贼”也像老百姓一样听话)。结果农民军绕行禁谷,夹攻潼关。官军大溃,顺便还跑回京师,大肆抢略了一通,僖宗皇帝连夜奔命四川。长安城落入黄巢手中。后来王铎汇合各路援军打败黄巢,收复京城。高骈发现押错了宝,悔恨万状。他日益痴迷于“封建迷信活动”,直到被毕师铎杀掉。

而唐王朝也在这场天下大乱中消耗掉了最后一点元气。《红楼梦》里探春姑娘发过一番感慨:这样一个大家子,别人从外面杀进来,一时是杀不完的,可是自己杀起来,垮的就很快。与其说唐王朝是亡于黄巢,不如说是亡于自身的一大堆毛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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