爷爷的“茶道”

若说品茶人，我爷爷是。而我，如我爷爷说的――顶多算个喝茶人。

“品”，在于细细抿，慢慢尝，要的非是一种滋味，而是一种心境。品茶人典雅恬淡，心平气和。“喝”代表着一种随意，没有时间规定，没有方式要求，更没有心情取向，喝茶之人，渴了喝茶，不渴也可以喝茶，闷了喝茶解闷，高兴时喝茶抒感。此所谓“品”与“喝”的区别。既如此，品茶人“品茶”的境界定高于喝茶人“喝茶”的境界，然而在爷爷看来却不是这样。

“品茶有品茶的一套讲究与哲学，而喝茶亦有喝茶的乐趣与道理。”这是爷爷经常挂在嘴边的一句话，算是他的“茶道”。在一般人看来，品茶之人定视茶如命，容不得庸俗粗野之人在面前“饮茶如白水”，但爷爷例外。他自己是个真正的品茶人，种茶、选茶、制茶，泡茶，饮茶，他都自己――去做。品茶的一系列规则讲究，他也都遵守 泡茶的茶杯他有专用的，煮茶的清水，他也自己亲自去井里打新鲜的：品茶时，定要心平气和。而对于我们，他则听之任之，按他的说法：“你们喝茶自有喝茶的乐趣与好处。谁说喝茶之人就不懂得茶?喝茶人喝茶，喝的是它的滋味，图的是解渴。清茶一下肚，口里留有余香，肚里藏有清味，而心里却是未尽的满足与。喝茶人每次喝茶，不必想着它的意蕴和它所联系着的风情淡雅的故事，只要能喝出茶所带来的那种不言而喻的清润与美妙就够了。”

“看看你奶奶怎样喝茶，再看看你爸爸妈妈怎样喝茶，又看看你自己怎样喝茶。”爷爷总是爱这样笑着对我说，“你奶奶喝茶，是从浓喝到淡，再到无，而且早晚喝。她从第一杯起一直要喝到最后一杯，而最后一杯已不算是茶了，是白开水。你爸爸妈妈喝茶，是喝浓不喝淡，早喝晚不喝。知道为什么吗?喝早茶是要养精蓄锐的，茶提神呀!而你呢?是喝淡不喝浓，淡茶味清，而浓茶味苦，小孩子家怕‘吃苦’的嘛!”

爷爷真神!把我们看得通通透透。我不服气，曾反问他：“那您呢?”

爷爷哈哈大笑：“我呀，我和你们一样呀!我喝浓也喝淡，也喝不浓不淡。只要是自己家种的，浓淡都好。”

“茶是自家种的好啊，自家的是种在大山山坳里的。”爷爷是这样说的。他的解释极为有趣，“茶如人，茶的生长也是需要选择环境的。‘一方水土养一方人’，一方水土也是要出一方的茶。山坳之土集大山之灵气，聚万木之精华，若非此土，茶树何能长出带灵气的叶?山坳之气候，朝为阴，暮亦为阴，茶树早晨吸收晨露之精华，晚上养精蓄锐，求天地之凝露。且山坳之水来自于山顶，如此之水，正是浇灌茶树的最佳之选。”

“不要小瞧‘茶性’!“爷爷曾这样告诉我，“水土是育茶的，水土不好，‘茶性’自然就不好。”他所谓的“茶性”自然指茶的品性。茶，来自山林，却要历经烧炒，藏于湿热处，还要晒于烈日下，泡于沸水中。一杯茶泡好，谁喝?这是茶最受考验的时刻。抿入品茶人之口，那是茶的三生之幸，但是，若灌入喝茶人之肚，茶是不是就该自嗟自叹?

“茶会自嗟自叹吗?”我问。

“不会!因为茶有‘茶性’。就像人也有‘胜’，有‘性’之人是定不会强迫他人而满足自己的。”

是啊，这就是爷爷的“茶道”，也是爷爷的人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