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心力的人

时间:2022-10-19 06:00:33

两位人物,王弼与龙树,一魏晋玄学,一古印度佛学,他们与熊十力有何关联?

两汉思想,董仲舒站正面,王充站在反面,董仲舒上承邹衍,王充下开魏、晋,魏、晋在中国思想史上的地位正在于继承了王充,对邹衍、董仲舒的天人相应、五行生克、神化圣人等迹近宗教的思想,一并彻底澄清(钱穆《中国思想史》)。王弼是魏、晋的大勋绩人物,批判前人之症候,开一代新风源泉。

释迦佛,灭度后约七百年,佛法颓败,龙树论师愤然复起,驳斥外道邪说,开演大乘空宗,修行之宗法、论辩之教法俱复兴,所著《中论》为主的内典,捍卫了佛教尊严,成为苦难群迷之依怙,被尊为佛教“八宗同祖”,与随后的无著、世亲论师之唯识宗,相映成趣,龙树论师是佛教史上的中兴领袖(也是禅宗的祖师)。

这两位分别在中、印历史上的中兴伟人,与熊学的关联,需要熊的好友马一浮点破,在熊著《新唯识论》的序言中,马氏用此二人与熊作比较。“萧山孤寺忆谈玄”(马赠熊的诗),还是马一浮了解他的知己,《体用论》《乾坤衍》正是熊氏后来的佛学、易学伟构。

体用不二

1920年3月,上海《时事新报》发表了梁肩超的《欧游心影录》,在此激发下,梁漱溟出版了《中西文化及其哲学》(据说最早的蓝本来自陈独秀),掀开了现代新儒家的序幕。1932年,熊的代表作《新唯识论》发表,文言体,为视为现代新儒家的开山之作。

熊与梁代表新儒家的两面,熊重视哲学逻辑,梁重视文化立场,与熊的著作更加相关的人是谭嗣同的《仁学》。熊和谭这两位湖湘人士,很多相类之处,都受阳明、王夫之影响,都深浸内典,都有强烈的现世关怀。但是,谭、熊之间,还有一位章太炎,同是高手,在生活感受和学识基础上他们三人很相似,都希望用中国材料制造东方逻辑东方新学,回应西学。

从谭嗣同、章太炎到熊十力,标志着近代中国一代知识者企图站在传统哲学的基础上,来迎接新的世界和创造新的哲学(李泽厚语)。

1923年,张君劢对清华学生演讲,对立科学与人生观,因而挑起了科学玄学论战,张与丁文江等人的论战,是文化保守主义者与科学派的论争,当然保守与激进的论战不止于此。梁、熊当然属于文化保守主义,他们不但批评西学,连西学自己的反思也不屑一顾。梁的乡村建设就是对西学的巨大讽刺,当然,熊走的更加深沉,他的“体用不二”哲学,是对佛学、西学、宋明儒的一并省察反讽,熊扭转了哲学(内圣)与政治(外王)的近代“一锅粥”倾向与奢望,直接导向纯粹的“内圣”哲学,孟子所谓求其“放逐”之心。

熊尊奉孔子、二王(王阳明、王夫之),强调“体用不二”,批驳佛学、道家和西方哲学分裂了现象和本体。推己及人

熊十力的独觉、孤明、造极,依靠他巨大的“心力”,张扬了心学。

与王弼和龙树一样,熊的追随者,也都很了不起,唐君毅、牟宗三和徐复观。

在《现代新儒学研究之省察》中,刘述先描述近代新儒家的系谱,相对公允准确,即新儒家“三代四群”的架构:第一代第一群:梁漱溟、熊十力、马一浮、张君劢;第一代第二群:冯友兰、贺麟、钱穆、方东美;第二代第三群;唐君毅、牟宗三、徐复观;第三代第四群:余英时、刘述先、成中英、杜维明。在三代四群的新儒家世代人物中,熊最有创造力。

不论海内海外,对于新儒家的“成见”都如暴风骤雨,他们是思想的古层、执拗的低音(完山真男)。上述的诸位儒家重镇,1949年后,部分留滞内地,部分飘零海外,尤以漂泊海外的“遗民游魂”对于中国哲学史学经学创造力为大,尤其是牟、杜与钱、余两组师徒对于中国文化的内在活力挖掘、整理并形成逻辑,播莳欧美和日韩。

日本汉学家岛田虔次《对“儒教和二十一世纪”的建议》一文中,强调东林学派、《传习录》、《明夷待访录》以及熊十力《新唯识论》的创造力——尊生、彰有、健动、率性(岛田虔次《中国思想史研究》)。熊用其独特的原创力赢得世界范围的重视,并非偶然。

当年,熊的知音马一浮在“泰和、宜山”会议上,标举“六艺之学”已可统摄中、西各个学派,“六艺”统类中学或可穷尽,西学怎么可能靠“六艺”概括?20世纪下半叶,对于启蒙思潮的解构反思一直持续,新儒家也参与其中,这是儒家或中国文化自我辩表达、重审的好机缘。至于今天,“经济上的社会主义者政治上的自由主义者,文化上的保守主义者”(丹尼尔·贝尔),是二十一世纪中国人需面临的思想苦境,熊的大心力,是个案特例,但值得今人思索。

可是不管怎么说,每一个黑影毕竟还是光明的产儿,而且只有经历过光明和黑暗、和平和战争、兴盛和衰败的人,他才算真正生活过(斯蒂芬·茨威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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