油饼长毛为哪般等

时间:2022-10-18 06:48:10

上世纪60年代初是一个特殊的年代,天灾人祸,民不聊生。当时我正在上大学,学生也难免饥饿之苦。正当青春年壮的大学生们因营养不良,有的浑身浮肿,有的女生不来月经,吃饭成了我们的头等大事。好不容易等来分给自己的那一份,依然有食不果腹之感。为了有个饱的安慰,往往回到宿舍倒一碗开水放点酱油或捏点盐喝下去充饥。

一天有人传信:“中午吃炸油饼!”信息不胫而走,同学们高兴得犹如过年一样。12点整学生们齐刷刷地聚在餐厅外等候,久违的油饼香气扑鼻而来,令人馋涎欲滴。当值日生按每人一份油饼、一碗稀粥摆好后,餐厅门一开,大家鱼贯而入,抄起自己的那一份急不可待地狼吞虎咽起来。

只有小月拿起油饼送到嘴边又放回桌上,犹豫再三,终于端起那碗稀粥三下五除二喝下肚里,然后从衣兜里掏出手绢包上油饼便走出餐厅。我怀疑她吃出了什么问题,随即跟了出去,拽住她问:“怎么啦?”“没事。”“怎么不吃完就走?”“回宿舍去吃。”当我回到宿舍,看到她正在喝酱油水,只见墙上挂了一个小红兜。

过了两天学生宿舍检查卫生,墙上挂的东西统统摘下来放床底下,她照办了。晚上,紧张了一天的同学们呼呼酣睡,小月却翻来覆去睡不着,反反复复钻到床下去摸她的小红兜,生怕被耗子偷走。第二天,小红兜又挂上了东墙。

一天中午趁同学们午休,小月又偷偷摘下小红兜,先是闻闻,又打开看看,“呀!”她尖叫了一声,哭得很伤心。她告诉我:“我家已经几年没吃炸油饼了,奶奶都80多岁了,我想把油饼送回去给奶奶吃,可总没机会,油饼都长毛了!”她抽噎着:“我求求你,跟老师说说,让我回去一下吧。郊区,不远,30多里地,傍晚走明早一准回来,误不了上课。”她泪光盈盈,充满期许。

年终,学校表彰先进,也让小月上台讲了讲她对奶奶的好。她说:“我讲不出什么深奥的道理,就是觉得奶奶年轻守寡,支撑起这个家很不容易。我爹经常对我说的一句话就是‘百善孝为先’,如果一个人连自己的老人都不孝敬,那他怎么会去关心别人,更谈不上为人民服务了……”小月淳朴的话语,赢得了全场热烈的掌声。

探母历险记

父亲去世后,母亲便成了我心中唯的一牵挂,无论工作多忙离家多远,每年我都要回乡下探望母亲,以解老人思念之苦。以往探亲都顺顺当当,可1963年的那次探母却令我终生难忘。

抵达沧州转车时,妻子给孩子买了一个白面馒头,5岁的大女儿正美滋滋地吃着,突然被叫花子抢走,孩子吓得哇哇大哭。妻子拔腿朝那人追去,那人却站住“啪啪”往馒头上吐开了唾沫,她只好悻悻返回,环顾四周围发现还有几人正在寻找下手的目标,有啥法子,眼下正是生活困难时期。

下午4点,走下开往山东无棣方向的长途汽车,离家还有18里地,靠步行。然而大出意料的是,走出不远便被一片拦住了归途,原来家乡发了洪水,我万分焦急。怎么办?进吧,谁知水下潜藏着什么危险;退吧,几百里都出来了,老家就在眼前,娘亲近在咫尺于心不忍也不甘。徘徊犹豫中,我仿佛看见了母亲那苍老的面容和期盼的眼神,我的心在隐隐作痛。老人年事已高,见一面少一面。想到此,我恨不得一下子飞到老娘的跟前,给她老人家送去一份惊喜、一份慰藉,为了老娘,就是冒点险也值得!

于是,我背起大女儿趟着没膝的水便往前奔去。谁知走了不远就被一道排洪渠挡住了去路,漫地里的洪水从撕开的决口里“呼呼”向排洪渠里倾泄;排洪渠上的小桥被淹没在水中,不知是好是坏,我们被挡在了缺口的这边。

我让妻子等着,自己背起大女儿走进决口旁边齐腰深的水中想先探探路,哪知性急的她却抱着小女儿也悄悄跟进了深水区,结果被一阵激流搡倒,冲入决口旁深水区,两岁的小女儿也随之落下。万幸的是,在孩子落水的瞬间被我一把薅住。惊出一身冷汗的我心跳个不停,千幸万幸总算没出人命。

几经拼搏,我们终于渡过了缺口旁边的深水区,并摸索着趟过水中的小桥,闯过了一道难关。凭借着往年探亲路过此地的模糊记忆,我们趟着没膝的大水前行。树丛中窜出一条水蛇,突然“嗖嗖”地向我们发起进攻,妻子吓得惊叫起来,顿时毛骨悚然,眨眼间蛇已窜到跟前。说时迟那时快,我抡起拐棍砸将下去,正中蛇的“七寸”(心脏部位),结果了它的性命。一场虚惊过后,妻子脸色煞白,好一会儿才缓过劲来。

天渐渐黑了下来,抬头望着苍茫的黑夜,低头瞅着漫漫的大水,犹如置身于中的孤舟,随时都有覆没的危险。我壮着胆子在前面开路,在水中艰难地跋涉了10余里,终于摸到了一个叫孙郭田的村子,被房顶上一位乘凉的老乡指点着绕开围子壕深水带,走进一个亲戚家,最终逃出了险境。此时已是晚上9点钟了,满身泥水、饥饿难耐的我们已是精疲力竭。

第二天一大早,乘上木船,历经千难万险的我们终于到了老娘身边。又惊又喜的母亲嗔怪地说:“真是不要命了,这么大的洪水还往家跑。”言语间满是欣喜、兴奋和疼爱。看着老娘的笑脸像一样绽放,我的心比吃了蜜还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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