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夫之胜过黑格尔

西方世界有一位哲学家，马克思深受他的影响，他就是黑格尔。在中华神州，湖湘大地，曾国藩和，都不一而同，受到一代大儒王夫之的影响。同是对后世有巨大影响的黑格尔与王夫之，他们文化传承的异同，思想光芒的交锋之间，依稀可以打开中西文明的深度对话。

近百年来，中西思想的会通圆融，为知识界所关注的热点，更是百姓茶余饭后的乐道之事。然而中西思想的比较、融汇，却谈伺容易。断章取义，截取某个观念，随个人意见发挥，已是屡见不鲜之事。鲜能有人深入一家，沉潜反复，明晰其思想体系与为学精神。在此基础上知人论世，对比中西，才能稍为的当，相反只是流入观念“比附”，难以洞见思想的真实血脉。

中西文化遥相契合

以德国哲学家黑格尔为例，他的影响力，足以让世人对他毁誉参半、爱恨交加。德国哲学界的一代翘楚，他的辩证法，极大程度上的启发了马克思，马克思在黑格尔的基础上，创立了唯物辩证法，终成一代哲学宗师。同时黑格尔在其时代，将国家、制度、王权等社会观念，提升到哲学的层面，有了高度理性发展的认知。后世有学者诟病，这些观念在很大程度上影响了希特勒，而实际上不可以因为希特勒，就抹杀黑格尔国家论的非凡贡献。

同时中华神州，湖湘学派，自战国时代屈原起，转至宋代周敦颐、胡安国父子之后发扬光大。直至近代，清朝中兴名臣曾国藩，共和国缔造者主席，也都受到湖湘文化的浸渍。而对他们直接影响的，就是明末清初的大儒，王夫之。王夫之明见心性，精通义理，学究经史，雅好诗文，是数千年中华文化中，少数几位能在多个方面都可为代表的大师级人物。

大家论道只争朝夕

历史于是留下一个有趣的现象，中西方具有深刻影响的大家，他们之间似乎都有着一种缘分，冥冥中有所相合，断断然又大有差异。从合处说，以庄子为例，在其庞大的思想体系中，万物各有其理，最终引入自信自证，以切身的体验，打开与自己不同的理路。这与英国哲学家休谟在《人性论》中开辟哲学新路，将人文与神学建立在并行不’障的思想体系中的理路不谋而合。

转而深思王夫之与黑格尔，他们的不同之处，也是否昭示着他们对后世影响的差异?黑格尔不同于其他经验主义、实证主义、逻辑学、多元论的哲学家，其胸襟更为广阔，心志尤为高远。关于历史、国家、法律、艺术等方面的哲学论见，是他学问中最精彩之笔。黑格尔对于具体事物的解读能力绝佳，所以能精解历史，甚至对人文世界、价值世界的论述，也多有精妙之处。

遍注群经的王夫之，对历史的解读却更为纯正，虽然系统不同，但是依循孔孟而来宋明儒的传统，对历史可以得到相同的结论。此外王夫之爱好文章、工于诗歌、擅长词曲，偏喜花草，也注定了他符合中国传统“性情”之学问，还有其反清复明的义举，自是不同于普通哲学家。王氏之学，史不离道，道不离史。依中华文化传统而言，是为：据经以通变，会变以归经。内圣外王之学，源泉混混的传统，给了王夫之更深厚的文化积淀，其与黑格尔的学问终究有差别，然而这差别却互相成就了各自在中西的地位。

二十世纪一代儒哲牟宗三先生反复强调，记得历史与懂得历史之间，有天壤之别。王夫之、黑格尔两位大师，都是可以在历史之上建构哲学的一代宗匠。牟先生更点明，提起历史意识，文化意识，建立真正的历史哲学，正是人文世界之真理，乃开辟生命理想之途径。英雄所见，大师论道，正如屈原在《离骚》所言“两美其必合”。二十世纪历史学家陈寅恪也曾写下：“窃疑中国自今日以后，必须一方面吸收输入外来之学说，一方面不忘本来民族之地位。此二种相反而适相成之态度，乃道教之真精神，新儒家之旧途径。而二千年吾民族与他民族思想接触史之昭示者也。”此尤为今日治学中西之士，所当深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