瑶族史诗《密洛陀》的民族哲学观

时间:2022-10-18 11:54:48

瑶族史诗《密洛陀》的民族哲学观

[摘要]《密洛陀》是瑶族一部古老而又宏大的创世史诗,蕴含着丰富厚实的瑶族历史、文化积淀,反映了布努瑶的原始哲学、伦理道德,等,折射出瑶族及其先民朴素的宇宙观、唯物史观和辩证法思想。

[关键词]《密洛陀》;本体论;辩证法思想;人天观

[作者]谢少万,广西民族大学外国语学院教授,南宁,530006;刘小春,广西贺州市八步区文化馆馆长,副研究馆员。广西贺州,542800

[中图分类号]C95 [文献标识码]A [文章编号]1004-454X(2011)01-0123-005

引言

《密洛陀》是布努瑶一部古老而又宏伟的创世史诗,它以奇特的想象和浪漫的手法生动地叙述瑶族始祖母密洛陀和她的“大神”们开天辟地、创造万物的曲折过程;热情地歌颂了瑶族先民世代迁徙、战胜野兽,以求自身的生存与发展的英雄气概和聪明才智。其内容包罗万象,恢宏壮美,气势磅礴,思想深邃,反映了人类远祖在征服自然、改造自然过程中所展示出来的不屈不挠的精神,行行句句字字渗透着布努瑶古代思想、观念、风俗及其与大自然的关联。目前,对《密洛陀》的研究主要涉及社会学、人类学、民族学及民俗学领域,从哲学的角度对之进行研究的尚不多见,这也就成为本文所要探讨的对象。本文将从本体观、唯物辩证观及人天观的角度去分析、探讨蕴含在《密洛陀》诗文字里行间深邃的民族哲理和丰富的精神内涵。

一、《密洛陀》的本体观

在西方哲学中,本体论指关于存在及其本质和规律的学说。“本体”一词来自拉丁文on(存在、有、是)和ontos(存在物)。德国经院学者郭克兰纽(1547~1628)在其著作中第一次使用了“本体论”一词,将其解释为形而上学的同义语。本体论要解决的就是探究世界的本原或基质。西方本体论把客观世界划分为二重世界,即,作为理性对象的本体世界和作为感觉对象的现象世界。本体亦叫“存在”,是事物永恒不变的本质,本体论规定可感世界之外的确定不变的东西并说明事物的本质。本体是世界的本原,也是现象存在的根据。

在中国古代哲学中,本体论叫做“本根论”,指探究天地万物产生、存在、发展变化根本原因和根本依据的学说。中国古代哲学家一般都把天地万物的本根归结为无形无象的与天地万物根本不同的东西,这种东西大体可分为1)没有固定形体的物质,如“气”;2)抽象的概念或原则,如“无”、“理”;3)主观精神,如“心”。这三种观点分别归属于朴素唯物主义、客观唯心主义和主观唯心主义。

在瑶族创世史诗《密洛陀》中,也包含有类似的本体论思想萌芽。史诗开头说:

相传若干万年以前,

天地还未分开。

立身无大地,

仰头没青天。

不见星辰日月,

没有河流山川。

整个乾坤摇摇晃晃。

是谁开创天地,

建造山河,

繁衍人类?

说不清那温暖的阳风吹了多少个春秋,

也记不住那寒冷的阴风刮了多少个岁月。

只记得它们不分白天和黑夜,

一个劲地吹呀刮呀,

吹得天地卷成团,

刮得宇宙方变圆。

天抱地来地抱天,

天气地气紧相连。

从这里,我们可以看出,瑶族先民认为,世界以前是一个摇摇晃晃,粘成一团,天地不分的“乾坤”,宇宙之初,一片混沌。在瑶族先民看来,“气”或“风”是天地万物的始基或本原。这个观念本质上是从物质世界本身去探索宇宙万物的根源,包含有世界之本原是物质的本体论思想。诚然,“气”是一种用肉眼看不到的无固定形状的东西,但同时它又是我们通过感觉感知到的客观存在。因此,从某种意义上说“气”既是“无”又是“有”。说它无,是因为这种“气”是无形的,“视之不见”的;说它有是因为它是能感觉得到,能认识的东西,正因为它是“有”才产生了万物。这种由“气”、“风”构成天地万物的思想既与西方哲学本体论的“本体世界”和“现象世界”相类似,也与中国古代哲学“本根论”的“气”、“理”、“心”相吻合。它表明瑶族先辈已具有一定的抽象思维能力,同时也说明,人类看待世界的样式基本上是一致的。

二、《密洛陀》的唯物辩证观

唯物辩证法认为,世界上的一切事物是不断地运动的,都不能孤立存在,都同周围的其他事物发生某种联系或关系;整个世界就是一个普遍联系的整体,任何事物都是这一整体中的一个成分、环节或阶段;每个事物内部的各个构成要素之间也是相互制约、相互作用、相互影响的。瑶族先民对宇宙及万物的普遍联系和发展也有自己的看法和认识,这种认识包含着古代朴素的辩证法思想。正如上节诗句所反映的那样,瑶旅先民把“风”或“气”视为构成宇宙万物的始源,宇宙万物是由阴风阳风这种物质的互相排斥和消长而形成的。阴阳作用促成了宇宙万物的形成和发展。阴风阳风“吹得天地卷成团,刮得宇宙方变圆”,“天抱地来地抱天”,“天气地气紧相连”。这种天地相佑,阴阳相济的观点与我国古代荀子的“天地合而万物生,阴阳接而变化起”不谋而合。总之,在古代瑶族先民看来,正是由于“气”的运动而形成了阴风和阳风,阴风与阳风的相互作用造成了天地山河。

瑶族先民不仅能用发展的眼光去观察宇宙万物运动的客观现象,他们还能从纷繁复杂的天地万物的关系中发现其内在的联系与关联,形成自己独有的思维模式和世界观,在《造天地》这一章里,我们看到这样的叙述:

密姥的大伞,

撑开大无边:

密姥的长衫,

张开广连连。

密本洛西心欢喜,

密阳洛陀笑开颜。

拿衫来做地,

用伞来做天。

天盖地,

地托天,

天地紧相连。

“伞”和“天”,“衫”与“地”,本质上无相同之处,但瑶族先民却能把他们联想、联系在一起,因为它们形态相近。“伞”和“天”一样,看上去像一个拱形。“衫”和“地”相似,“衫”有皱褶,而“地”则表面凹凸不平。这虽然只是一种简单的类比,但不可否认,这些都是辩证思维的基础。

密洛陀用密姥的大伞和长衫来创造了天地。但天上没有太阳和月亮,大地一片灰暗浑浊,万物怎能生存,人类怎能繁衍?那么太阳和月亮又是怎么来的呢?瑶族先民们想到了他们平时喜欢佩戴的金银首饰:

密本洛西解下左耳环,

金耳环呀金耳环,

你真是福华赊的金,

化作太阳照天地:

密阳洛陀摘下右耳环,

银耳环呀银耳环,

你真实发华风的银,

化作月亮照世间。

金子和太阳一样金光灿灿,而银子类似于月亮银光闪闪。这些类比都说明瑶族先民善于用自己丰富而烂漫的联想,试图找出事物的来源,事物彼此之间的相互联系,相互作用,相互影响来,反映了他们具有万物之间存在着普遍联系的朴素辩证观思想。

三、《密洛陀》的人天观

《密洛陀》的人天观既包括“人定胜天”的哲理内容,也包含“天人合一”的哲学内涵。首先,在《密洛陀》里,密洛陀是一个神的形象,拥有无限的神力和威力,她同自然的关系是主宰和被主宰的关系。她之所以能够支配自然,是因为她比自然的一切都“大得多,强得多”,史诗对

她是这么描写的:

东海深一千三百丈,

淹不过她的一双脚板,

罗力山高三千三百尺,

高不到她的膝盖缘。

九州平地三千里,

放不满她那双大手掌。

大江大河千里长,

比不过她的头发截成三。

密洛陀形象高大,源于布努瑶人对密洛陀的崇拜,而布努瑶人对密洛陀的崇拜则源于布努瑶人民对未来生活的美好向往以及对战胜自然、改造自然的美好愿望。密洛陀不仅亲自开天辟地,创造万物,创造人类,还带领儿女们改造山河,铲除兽怪,不畏艰险,战胜重重困难。她给布努瑶人带来了希望。在密洛陀的带领下,布努瑶人们以主人翁的精神和大无畏的英雄气概,战天斗地,努力建设人类美好新家园,谱写出一曲曲“人定胜天”的壮丽凯歌:

卡亨一路走,

对山舞拳头,

大山翻筋斗,

卡亨扬起脚,

土岭飞到天崖角。

千万架大山被打翻了,

千万座土岭被踢飞了,

卡亨拿起扁担,

搬山造平原。

卡亨听了密的话,

用脚趾做犁,

把硬土翻起,

用手指做耙,

把土耙细细,

造成陇陇田,

造成块块地,

留给后人种豆稷!

卡亨不是抽象的山神,而是人类力量的化身。在生产力十分落后的原始时代,人们虽没有能力与大自然相抗衡,但他们并不甘心匍匐于大自然的压力之下。他们以自己在长期的劳动、生活实践中积累起来的经验为根据,以幻想的形式,极力对那些难于把握的自然现象进行改造、驾驭。诗句告诉人们:人类才是大自然的主人,在人类面前,大自然是那样的顺从,那样的渺小,人类能创造一切和改造一切,也一定能开创美好幸福的生活。

当然,古代瑶族先民在开天辟地与天斗的同时,没有忘记要与大自然保持一种融洽关系。在下面一段诗句里,我们看到古代瑶族先民是怎样与大自然保持这种和谐关系的:

移岭造田地,

给人种庄稼:

搬山围成弄

栽树又种花。

种座尖山挂白云,

开个山坳挽彩霞;

这个桃花源式的美妙蓝图,既表达了当时人们建设美好家园的意愿,同时又蕴含着人与自然的和谐与适应,体现出古代瑶族先民与大自然和谐相处的思想:“移岭造田地,给人种庄稼”纯粹是为了生存,“搬山围成弄,栽树又种花”,更多的是为了点缀大自然,美化人类的生存环境,而“种座尖山挂白云,开个山坳挽彩霞”则把这种人与自然和谐的美感和“天人合一”的境界提升到了更高的层次。它似乎在告诉人们:大自然是人类古老的家园,大自然孕育了人类,又养活了人类,承载着人类,又保全着人类,人类更应该珍惜、爱护好大自然,美化大自然。

四、结语

瑶族是我国人口较多的少数民族之一,她的历史悠久,她与其他民族一样,在中国哲学思想史上应有适当的地位。在这方面,史诗《密洛陀》为我们提供了研究瑶族哲学思想不可多得的资料。因为一种民族哲学体系的形成既要靠本民族的自觉,也要靠该民族思想资料的不断积累。从史诗《密洛陀》中我们可以看到,瑶族的哲学思想源远流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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