晏殊《踏莎行》赏析

时间:2022-10-18 06:04:01

小径红稀,芳郊绿遍,高台树色阴阴见。春风不解禁扬花,乱扑行人面。

翠叶藏莺,珠帘隔燕,炉香静逐游丝转。一场愁梦酒醒时,斜阳却照深深院。

踏莎行》这首小令,乍读所写乃平常之物,所状亦平常之景,实在无甚别致;而所寄之情,所寓之意也似杨柳老枝,不禁把玩。然而,审读之,细味之。其音韵之和谐,语言之婉丽,个中之情思,倒也极合李后主“别是一般滋味,在心头”之意境。

通揣全词,即知上片乃郊行所见。起首三句并呈三处景观――“小径”、“芳郊”、“树色”,看似意象不连,却也颇具马致远“小桥”,“流水”,“人家”之风韵:再配之以“红稀”、“绿遍”、“阴阴见”,一幅极具情致的芳郊暮春图便活脱脱地端现于读者的眼前。继之,作者寄情于物,将物人格化:“春风啊,你竟不明白应该管住杨花?却让它漫天飞舞,乱扑行人之面。”春风岂能管住杨花?杨花扑面又有何罪?其实,这种寄情于物的写法在唐诗宋词里实是屡见不鲜!杜甫眼见“国破山河在,城春草木深”而顿生黍离之悲,发出“感时花溅泪,恨别鸟惊心”的千古喟叹;苏轼于中秋之夜欢饮遣怀,望月而添“悲欢离合”之感,遂作“不应有恨,何时长向别时圆?”的真情诘问。至此,词人惜春哀世之情已尽溢言表。是啊,杨花都能无拘无束地临空飞舞,一个有血有肉的人呢?却只能徒有羡鱼之情!就此也罢,可那杨花也太不解人,偏偏还乱扑,这岂不“长条故惹行客?”纵然不“牵衣待话”,也会平挑起人无限惆怅!忆念至此,便也悠然心会作者《蝶恋花》中的“明月不黯离恨苦,斜光到晓穿朱户”。这实在不是无端的牢骚与埋怨,而真真是“剪不断,理还乱”的写照啊!

上片中“行人”点出乃是郊行所见,而下片则先写室外,再写室内,承启浑然,转接自如。“翠绿的树叶遮住了弄啭的黄莺,低垂的珠帘隔断了轻盈的燕子”,着一“藏”字,一“隔”字,既描暮春嘉树繁阴之景,颇富谐趣与生机;又露阁中观景之感,景为情设而寓情;真是“只一字而尽得风流”!既而焦点转入屋内,只见“香炉里青烟袅袅,和着游丝彼彼纠结,缠绕”,何其清幽的景致,却又滋生着何等无奈的情怀。煞拍时,作者笔锋一转,跳开实景而虚写:“待到酒困甜睡醒来之时,日已斜落,正静照着深深的朱门院落”。醉眼惺忪,默读残照,那猜拳行会的欢声似隐隐泛起;然而,片刻的偷乐,却只能化作浓浓的愁梦,此情此景,又怎一个“愁字了得”!词至此煞屋,然而,试看夕阳普照的院落,纵然深之又深,又怎能锁得住“一江春水向东流”的闲愁啊!

这时候,再品玩全词,似乎那“春风不解禁”的杨花真的盖天而来,有几分浪漫与不羁,又不胜柔弱与娇羞,只一味地乱扑,肆意地轻撩那待愈的思想之痂;又恰如揭开一瓶陈年佳酿,其性烈,其味醇,却又那样善解人意,只缓缓溢,徐徐飘,悠远绵长,惝恍迷离,让人不觉而醉,醉而不觉。半梦半醒,痛痒之间,一切似乎都不言而喻,然而只能喻无以言!也许,只能任愁绪“”乱飞,化作“一川烟草”也罢,流于“夕阳山外山”也罢,解铃系铃,唯有让那“静逐游丝转”的缕缕“炉香”去做永无达诂的诠释!

浙江省黄岩中学(31802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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