奶奶做的鱼骨串

奶奶已经去世九年多了。这期间，我结了婚，有了儿子。妻子贤惠，儿子可爱，可惜奶奶没能亲眼看到。对于我来说，这是一种痛，将会痛一辈子。

有一次吃鱼，那条鱼真大。鱼的脊骨像手指头一样粗。吃着吃着，奶奶就说起爸爸小的时候，奶奶曾用鱼的骨头给爸爸做了个串子当手链戴。我一听，觉得好玩，便要奶奶也给我做一个。爸爸说：“现在谁还戴那个，况且你奶奶眼神儿不好，做那个挺费劲的，别做了。”我当然不听，只往奶奶身边靠，嘴里说着：“我就要，我就要。”奶奶说：“好，只要俺孙子喜欢，就做。”

吃了午饭，奶奶平日里是要睡一会儿的，可那天奶奶没有睡。马上找来了剪子和针线，戴上老花镜，拿着鱼骨头修剪起来。奶奶先把脊骨两边的横刺剪掉，只留下中间圆骨碌的一段。然后纫上针，把鱼骨头一个一个从中间穿了。我一直在旁边看着，以为已经做好了，就伸手要戴。奶奶却说：“现在还不能戴，鱼骨头要晒晒，去水，去腥，干了要重新穿。”我问：“那我什么时候能戴？”奶奶说：“要等上两三天。”看来我把事情想简单了。

那两三天，鱼骨串放在阳台上，奶奶有时间就去看一下，把鱼骨串拿在手中摸摸，搓搓，又放在鼻子跟前闻闻。当鱼骨串做好后，我曾拿到灯下去看，每粒鱼骨都是晶莹剔透，圆滑光洁，戴在手上像白玉一样好看。奶奶说：“戴上吧，什么东西都靠戴，戴时间长了，有了灵气，它就活了。”

刚开始我天天戴着，可过了一段，就不在意了，摘下后随手放在抽屉里，时间一长就忘了。后来家里装修，整理抽屉时，一不小心，把手串弄断了，鱼骨撒了一地。我一粒一粒捡起来，找了个小塑料盒装好，收了起来。等装修过后，鱼骨串竟找不到了。我把所有抽屉都翻开，把犄角旮旯儿都找遍，也不见踪影。为此我还懊恼了一番，后来转念一想，兴许是应了奶奶的话，它活了，自己走了。

奶奶去世前，作为奶奶唯一的孙子我是要回老家的。那时爸爸一直陪在奶奶身边。那次回老家没有了往日的兴奋，一路上，心里都沉甸甸的。当跨进家门，小姑迎面过来，双手拉着我说：“芳芳回来了，奶奶等你呢！”小姑的话让我心中悲恸翻涌，以致走到奶奶面前时，眼泪哪里还能禁得住，瞬间模糊了我的双眼。为了不使自己哭出声，我哽咽着叫了一声奶奶，就把手抵在嘴边，咬着自己的手。小姑和妈妈见我这样，赶紧将我拉开。当我来到屋外，缓过神来的时候，再看看手，一排深深的牙印。那次在老家，有时间我就去奶奶的病床前站着，我想让奶奶知道，她的孙子一直在她身边。奶奶发丧时，爸爸为了照顾我，让妈妈和我先回北京。我回到北京后，感觉整个人都木木的，像是只回来一个空壳子。

虽然阴阳相隔，但奶奶的模样却在我心里越发的清晰，我不只一次在梦里见到过奶奶。奶奶戴着一顶深棕色毛线帽子，花白的头发整齐地抿在耳后。奶奶深深的眼眶中有一双亲和的眼睛，鼻梁上架着一副老花眼镜，眼镜腿处连了一根毛线。一件深蓝色衣衫干净整齐，因为老要干活儿，奶奶两个衣袖总是向上卷起一个小边。每次从梦里醒来，看到妻儿熟睡在身边，我意识到奶奶已经不在人世了，我再也见不到奶奶了，眼睛不知不觉就湿湿的。

我是奶奶看大的，我何尝不想奶奶呢。于是又想起了鱼骨串的事情。鱼骨串是奶奶精心为我制作的，我若是保留到现在该有多好，它会成为一种纪念物，承载着我对奶奶的思念。然而我却把鱼骨串弄丢了。很多事情都是这样，我们当时不知道珍惜，当懂得它宝贵的精神价值时，再也无法补救。

（摘自《阳光》 2013年第4期 ）

【专项品赏】

鱼骨串是本文的叙事线索，它承载着作者对奶奶的思念。看到孙子想要鱼骨串，眼神不好的奶奶仍然非常用心地制作鱼骨串，戴上老花镜修剪鱼骨，用针线把鱼骨串起来，放在阳台上晾晒，还不时拿在手中摸摸，搓搓，又放在鼻子跟前闻闻。作者在此详细地描写奶奶做鱼骨串的细节，表现了奶奶对孙子的喜欢与关爱。然而，作者对奶奶做的鱼骨串却不是很在意，戴了一段时间后，随手放在抽屉里，时间一长就忘了，以至于绳子都断了，只能用盒子装起来，房子装修过后，就再也找不到了。但作者对奶奶的真情却是实实在在，奶奶病危，作为男子汉的他，还是抑制不住内心的悲痛；奶奶去逝后，经常在梦里梦见奶奶，但让作者感到非常遗憾的是，没能好好地保留奶奶做的鱼骨串。这也告诉我们，要好好珍惜现在所拥有的幸福，否则，当失去时，就再也无法补救了。

【借鉴指津】

借物抒情，就是把个人内心的情感转移到外在的客观形象上，借客观形象委婉、含蓄地把内心的情感表达出来。在运用时，要注意处理好以下几个方面的关系。

一是处理好物与人的关系。就是所借之物要与主要人物之间有较为紧密的联系，不可与人物脱节，更不可游离于主要人物之外，否则难以与后文的抒情联系起来。如上文中的鱼骨串就是联结作者和奶奶的纽带，将作者与奶奶紧密地联系在了一起。

二是处理好物与事的关系。就是所借之物应该贯穿于文中所叙事件的全过程，成为叙事的线索，这样，也就为抒情奠定了坚实的基础，避免无病。如在上文中，作者以鱼骨串为线索，详细地描写了奶奶制作鱼骨串、作者收拣鱼骨串、遗失鱼骨串、怀想鱼骨串等事情，正是因为鱼骨串在作者与奶奶之间架起了一座连心桥，才有作者对奶奶刻骨铭心的怀念。

三是处理好物与情的关系。就是在作文中一定要借所写之物，将内心的情感抒发出来，并把这份情感寄寓于所借物体之上，含蓄委婉地透露出来，使情感表达更浓烈、更感人。如上文中，作者就很好地借鱼骨串抒发了自己的感情。一方面，奶奶疼爱孙子，在眼神不好的情况下仍然非常用心地给作者制作鱼骨串，晶莹剔透、圆滑光洁的鱼骨串中凝聚了奶奶对作者的无限关爱；另一方面，作者无比怀念奶奶，奶奶去逝后，作者还经常在梦里梦见奶奶，经常想起奶奶做的鱼骨串，可是却没有妥善保留下来，心中感到无比遗憾和后悔，此情此感，怎能不令人动容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