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散 第4期

有一段时间，我一直沉浸在同一个梦境里。我梦见自己推着脚踏车，在树荫下徘徊，因为无论我怎么用力，都无法翻越面前的那道坡。于是心中莫名其妙地惊恐，弃车而逃。

很奇怪的感觉。苏晓说，那是你对数学的恐惧吧。我望着她，眼神如同路上的流浪猫，哀怨无比。

苏晓的数学成绩在我看来如同神一样无法企及。我偏科严重，而她，则是反衬我的全能存在。

记得第一次遇见苏晓，是在学校张贴红榜的宣传栏前，她的发梢在冬日和煦的阳光里招展，如舞般轻柔，舒展的笑颜让我感到舒适。这应该是个如暖冬般温暖的女孩吧。我一抬头，迎上那清澈热烈的目光，苏晓用轻快的语调说：“我认识你，颜羽汐？是吧？一起走吧！”

就这样，我和苏晓如同两条平行线，在寒冷的冬日，陡然纠缠在一起。直到如今，我仍旧感恩。在年少时，能够遇到点亮你眼睛的人，引起你灵魂深处共鸣的人，并一起走过一段无法复制的过往，是多么幸福的事啊！

苏晓走前的一个月，我陪她在这偌大的城镇里奔走，以充实她的行囊。她说，以后也许再没机会如此完整地感受这个城镇了。我一直低着头，不去看她的脸，因为无论悲伤或是兴奋的表情，都不是我所愿见到的。

我想知道，是不是每个人在那段光阴里，都会经历这样的分离。满腔等待叙写的情绪，如刹那间空白的磁带，一瞬间戛然而止，静默无声。

我不愿直面失落，从告别的时刻逃离。坐在公交车上，细数外面倒退的梧桐，眺望那根本无法看清的地平线，删除脑海中空气中传来的飞机的轰鸣。

习惯了这样暧昧的时刻，甚至觉得，没有电话那头真切的声音，没有印着遥远邮戳的来自开满郁金香、风车林立的国度的信件，苏晓在意识里会离我更近，不过是一个转身的距离。

我爱上了持续的奔跑，并坚信这样可以让我身体里的某种纠结的情感滞于身后的空气与尘埃中，而我，身心则变得轻快了。只是我的心还是皱成一团，无法开怀，于是那久蓄于心的阴霾，永不散尽。那是悲伤吧，感觉自己像落单的孤雁，遗失了同伴齐鸣的温馨。

我与苏晓，如同青春的离花，各自飘零，落日的余晖不再可能同时照耀我们年轻朝气的面庞，微风的抚摩不再传递相同温热的气息。

有时面对地图，我会不自觉地用眼神丈量彼此所在城市的距离，暗自思索，亲爱的苏晓，她是否也在惦念着我呢？

冬日的宁静映衬着心微弱沉降，我依旧平静地来往于学校和家之间，如太阳东升西落一般，毫无悬念。只是偶尔一瞬，身旁空着的木椅与心中那片空隙重合，阵阵难舍的凄清便会如蓝色的墨水滴落在宣纸上一样，在心底渲染出潮湿的气息。

也许，苏晓也会在某种场景或是在某种气息的萦绕中忆起我的身影。

心底隐隐地生出一种期待：日后的某天，在某个花园广场鸟雀的叽喳声中，或是安静的咖啡馆悠扬的曲调里，一回首，我会看见一张思念的脸，眼神中会有熟悉的泪光闪动。

我期待着那一天，一如在寒冬期待冰封的溪流有一天春水潺潺。晨光熹微时，苍穹在我的世界滤净浓重的暗夜之黑，天蓝色的轻快，即将复苏。

纵使天涯的距离，离散的折痕散布于掌心的纹路，我们曾一同绽放过。

（选自星空文学社《星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