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优雅中老去

高考结束第二天，儿子说要去同学家玩一天，我不假思索就同意了。

一直到傍晚，孩子还没有回家，打电话问他在哪里，他说在KTV，与同学唱歌。我装作平静地说了声早些回家，就挂了电话。

良久，无语。在我印象中，KTV是娱乐场所，是成年人酒足饭饱之后狂吼乱叫借机发泄的场所，孩子怎么会去那里呢？蓦地，我意识到自己犯了个严重的错误――在自己眼里尚不谙世事的孩子，其实已经18岁了！

回想我18岁那年，已被分配到一家工厂上班。一下子置身于成人世界，看到、听到的皆是与某某工种累不累、挣钱多不多有关的俗之又俗的现实话题，看不惯一起搭伙的师傅不求上进、躲过班长的巡视就偷懒的样子；看不惯整天对别人品头论足的那位无聊同事的样子；看不惯整天卖弄自家老公对自己如何疼爱的一脸幸福的小女人的庸俗……那时，感觉自己像外星人一样与周围格格不入，为了不让别人拿自己当孩子看，甚至愚蠢地去烫了个很成人的“爆炸头”。

那时的自己是迷茫的，下了班还是喜欢找从前的同学聚会，回到宿舍，总是一个人看书。每当夜深人静，深深的孤独感就会不失时机地袭来。无论快乐与忧伤，都必须一个人承担。正是经过一次次心灵的煎熬与纠结，人才慢慢变得豁达与从容起来，大概这就是所谓的成熟。

如今，别人的目光已不重要，别人的评论也不会给自己的情绪带来太大的波动，就算依然像少女那样留着清汤挂面式的披肩长发，却再也找不到清纯的影子，印象中一直像跟屁虫一样赖在你怀里的孩子都进娱乐场所玩了，我怎敢不老呢？

跟孩子一起过马路，看到绿灯将变，赶紧加速通过路口，回头看看在路口那边等待的儿子，停下脚步。红灯再次变绿后，儿子追了上来，恼火地说：“妈妈，你总是这样着急，等一分钟的耐性也没有吗？”孩子说得没错，其实也没什么要紧事，只是不知从什么时候起，走在路上的脚步总是匆匆忙忙，好像被什么追赶着似的，更无心欣赏路边的风景，只会跟随人流勇往直前。被孩子数落一顿，我竟连反驳的理由都没有，难道自己真是老糊涂了吗？

新买了部智能手机，对照着说明书捣鼓了半天也没学会怎么使用。孩子拿过来，一会儿工夫就玩得不亦乐乎，对所有功能了如指掌。学生时代也不是笨学生的我，在现代高科技产品面前，尤其以孩子的智商做映衬，才发现自己如此落伍，怎敢说自己宝刀不老呢？

虽然偶尔感觉精力体力有些不支，但分明觉得自己还未长大，心里还有若干梦想。那些梦想，时隐时现时有时无，就是找不到年轻时全力以赴奋不顾身去追寻的勇气与冲动，得到的不轻易放弃，得不到的也不再执着追求……不是因为害怕失败才不去追求，而是因为知道，许多东西是可遇不可求的。即使通过努力能够得到，那又怎么样呢？谁又可以一生都把所有东西紧紧握在手里呢？而此时，面对像小兽一样随时为了猎物准备付出生命的年轻人来说，这种不温不火的状态与人之暮年又有何异？

人到中年，愈发觉得光阴似箭，太多事情还未来得及去做，时间就已匆匆远去，自己也像只飞速旋转的陀螺一样，不由自主地跟着老去。

心知道老去是必须面对的事情，但实在不甘心匆忙到忘记生活的本意。我想，何不放慢脚步，让风轻轻拂过面庞，从容欣赏路过的风景，让生命在悠然闲适中再渲染一些斑斓的色彩，然后在不知不觉中优雅地老去。

（摘自《广州日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