打开梦想的天窗

1

期中考试的成绩出来了，我毫无悬念地又一次获得了年级总分第一。公布成绩的那堂课，我正襟危坐，心里却乐滋滋地等待着老班的表扬和众多同学钦慕的眼光。

老班宣读成绩后，正在表扬这个，批评那个时，我突然听到教室里传来几声压抑而轻微的抽泣声，扭头一看，原来是杨小帆。当时老班正在批评她，说她到底是怎么考进来的，底子那么差，每科都不及格。

“花钱买的，不用考。”有同学低声插话，引来一阵哄笑。

老班一脸愠色，环视了一圈教室后，严肃地说：“不管怎么进来的，一切重新开始，都要给我好好努力，再不行，我就找校长退人了。”

教室里很静，杨小帆的哽咽声很明显，听得出来，她哭得伤心而压抑。听到她的哭声，我愉悦的心情顿时收敛起来。我对杨小帆并不熟悉，大家才同学几个月，还没讲过话，但我记得她，她每天都穿着漂亮的衣服，学习也很努力，但不知怎么回事，成绩却不见好。

那天中午放学后，我留在教室里出黑板报。等我准备回家时，学校里已经空荡荡的没什么人了，晌午的太阳笼罩着整个校园，操场的水泥球场上正跳跃着泛滥的阳光。

走在树荫下，路过操场西边的小树林时，我突然看见一个熟悉的身影。杨小帆正倚靠在一棵树下流泪，可能是哭了很久吧，脸上泪痕斑斑。

“杨小帆，你还不回家呀？”我走过去，轻轻叫了一声。

闻声，她迅速抬起头，急急地抹去脸上的泪水，气呼呼地朝我瞪眼。

“你怎么啦？还在为考试的事伤心么？”我关切地问。

不问还好，这一问正好触动她内心的伤口，她像吃了火药，恼怒地冲我嚷：“关你什么事？没见过女生哭吗？少给我假惺惺的，我知道你们都看不起我……”

“我？我没有。”被她指责后，我支吾着不知该怎么解释。

“你走，我没有笑话让你看。”她依旧愤懑地说，眼泪又滑落下来。

看着哭得楚楚可怜的她，我没法挪动脚步，而且我也即刻明白了她生气的原因，她一定以为，老班批评她时，我也嘲笑她了。

我心中莫名地颤动了一下，原来这个爱漂亮的女生，她有很强的自尊心。想想也是，她那么努力，却还是考不及格，能不伤心么？

“有什么忙需要我帮助的吗？”我真诚地问她。那一刻，在我看见她忧伤的眼神时，我决定尽自己的能力帮她一把。

“老师都不看好我，你帮我有用么？我底子那么差。”她迟疑不决，态度终于缓和下来了。

“只要你自己有信心就行，我尽力而为，你也尽力。我的能力你信得过吗？”我自信满满地说。

杨小帆破涕为笑。第一次，我们一起回家。

2

杨小帆确实如同学所说，她能上实验高中，是她爸爸花了钱买进来的。其实她家并不富裕，她的父母都是工人，企业效益还好，存了一些钱，才够她这次缴费。她的母亲是个心气很高的人，宁愿自己吃差点，穿差点，也要买漂亮的衣服把女儿打扮得像公主一般。

“我家亲戚的孩子都考上大学了，所以我爸妈一定要我也考上大学，这样他们脸上才有光。其实，我努力了，但一直学不好。我也知道，父母为了我，他们舍不得穿舍不得吃，大把的钱都花在我身上。一次次让父母失望，我心里很难受，总感觉有什么东西一直压着我……”熟悉后，有一次杨小帆这样告诉我。

“爱的包袱。”我说。我明白她话中的意思，当父母把所有希望和爱都寄托在自己身上时，会有种无形的压力让你喘不过气来。可能正是这样吧，她总是患得患失，虽然上课一直盯着黑板看，但思想不能集中，加上基础不好，老师讲课速度又快，她的思维根本跟不上老师的进度。

“爱的包袱？”她疑惑地重复。

“是。”我说，随后解释了一遍。

“你说的正是我心里想的。其实我明白父母的用心，但成绩老上不去，心里就特别担心，他们骂骂我倒还好，但面对他们充满期待的眼睛，我就无地自容，感觉自己是个罪人。”

“以后有我帮你，你不用害怕。学习既要努力，也要讲究方法，这样才能事半功倍。”于是，我简单地告诉她我平时学习的方法，以及灵活记忆的重要性。“死读书会读死人的！你看看那些成绩特别优秀的往届学生，有哪个是死读书的？他们往往玩耍和学习两不耽误。”

杨小帆很相信我，我告诉她的话，她都照做了，预习、学习、复习，一样不落下。我还特意帮她把初中的知识要点补上，这样学习起来才能连贯。

其实杨小帆并非大家眼中的笨女孩，她成绩差不假，但她有一双巧手，她能在短短的几分钟内剪出一幅漂亮的窗花剪纸作品。我特别喜欢她剪的“喜鹊登梅”，活灵活现的，特别大气。她送给我的“金牛闹春”，连我奶奶那个老剪纸人都赞不绝口。

我夸她的剪纸手艺时，她叹了口气说：“会剪纸有什么用？学校里只看成绩的。”剪纸是她小时候跟奶奶学的，她特别喜欢，一看就会，还能别出心裁地剪出新花样来。“怎么会没用呢？都说‘心灵手巧’，你脑子不笨，只要学习方法对头了，成绩就一定会上去。”我安慰她。“嗯！我也相信，因为还有你这个大才子的帮助。”说着，她嫣然一笑，露出洁白的牙齿。

市里一年一次的学生艺术节到来时，我偷偷把杨小帆送我的几幅剪纸作品拿去参赛。我事前并没有告诉杨小帆，怕她反对。但我看好她的剪纸手艺，相信她的作品一定会脱颖而出。

几周后，喜讯传来。校长在周一升国旗时，宣布了这次市学生艺术节参赛作品的获奖名单。校长开始念名字时，我的心激动得“怦怦”直跳，比我自己去参加比赛还紧张。我瞥了一眼杨小帆，她正无聊地东张西望，一副事不关己的样子。她确实不知道一会儿后将会发生什么事。当校长念到“高一（8）班杨小帆”时，我们班的同学一阵欢呼雀跃。杨小帆愣住了，好半天都没有反应过来，直到几个女生推着她出去领奖，她才涨红了脸匆匆回头看我。见我乐呵呵地对她点头，她才跑着去领奖。她的剪纸作品得的是手工类二等奖，我们学校才三个同学获奖。

回到教室，同学们吵闹着要她请客。她的脸一直红扑扑的，像抹了胭脂，但她欢喜地一口答应。第一次，她成了我们班上的焦点人物。我坐得远，一直默默地看着她，在她灿烂的笑容中，我感觉得到她内心的激动和喜悦。

3

杨小帆偷偷送了我一个大大的日记本，里面夹了一张纸条：

罗子亦：谢谢你的鼓励和成人之美！我会努力的！――杨小帆。

她把日记本递给我时，是在我们放学回家的路上。那天傍晚，她出奇地安静，走了一大段路都没有说一句话。我问她话时，她也支吾其词。直到最后一个路口，我们分开前，她才匆匆忙忙从书包里掏出日记本，说：“这个送你，一定要收下。”说完，把日记本往我手里一塞，她就转身跑开了。

我呆呆地望着她跑远的身影，笑了。当时，她正回头，远远地冲我喊：“谢谢你！罗子亦。”她的声音中充满了喜悦，随着风，在天空中飘荡。“努力哟！”我也挥着手大声叫嚷。

自信心真的是一种很神奇的力量，在杨小帆身上特别明显。自从那次剪纸作品得奖后，她学习的劲头更大了。以前，她总是说自己笨，自己处处不如人，对什么事情都不感兴趣，就连学校的合唱团，她也没敢去报名参加。

我听过杨小帆唱歌，她的歌喉很好，嗓音清澈宽广，能把宋祖英的《好日子》唱得有板有眼。第一次在她家听见她唱歌时，听着那美妙的歌声，我都惊呆了，忙问她为什么不去报名参加学校的合唱团，那可是所有女生最向往的活动。“我成绩差，他们不会要我的，我自己也没脸去报名。”她说得无精打采，一脸颓然。

“任何事情都要争取，你争取过吗？总得去试试才知道结果吧！”我鼓励她。

她沉默了半晌没吭声。或许吧，她一直也想去报名的，但心里犹豫，只因为自己总是最后一名的成绩让她信心全失。事后，她还特意让我答应她一个要求，那就是不能让其他同学知道她爱唱歌，想参加学校合唱团的事。她说这些话时，我在她的眼中看见了一抹稍纵即逝的黯淡和忧伤。其实我明白，十六七岁的青春年华，谁不希望自己能够成为引人注目的焦点呢？但成绩差，总是被老师批评，已经让她的自信心溃败如泥。

我转移了话题，说了一些轻松的话，想逗她笑，但她只是惨淡地看了我一眼，说：“教我解题吧！只希望不要再考最后一名了。”那次聊天后，我再也没听过杨小帆唱歌了。

我没想到，那个小小的奖项居然如此重要，它改变了杨小帆。她不仅在学习上已经有所起色，而且不再整日耷拉着脑袋对谁也不理睬。有一天回家的路上，她信心十足地对我说：“罗子亦，我考虑过了，我要去报名参加学校的合唱团，过几天就去找音乐老师面试。”我看着杨小帆清秀的脸，在她眼中，我第一次读到了自信。

“我支持哟！举双手支持！你一定会被选中的。”我笑着说，看着眼前这个充满昂扬斗志的女生，我为她高兴。她终究把自己的自信找回来了。

4

杨小帆不仅入选了学校的合唱团，在寒假排练时，她还被指导老师钦点为领唱。消息一出来，她就马上打电话告诉我。电话中，她的声音洋溢着抑制不住的欣喜和激动。她说：“罗子亦，老师让我当合唱团的领唱了，真是太高兴了……”

感受着她的喜悦，我也为她开心。这个自尊心极强的女生，她已经快乐起来。她邀我晚上聚一聚，我爽快地答应了，我要和她一起分享这份喜悦。

见到盛装打扮的杨小帆时，我都不敢认了。我逗笑她说：“女大十八变，丑丫头终于变成大美女了。”

她羞涩地笑，眼中却突然泪光涌动。她哽咽着说：“谢谢你！罗子亦，是你帮我打开了梦想的天窗，是你帮我找回了自信……”

看她这么隆重地道谢，我挺不自然，一时不知说什么好。支吾半天才喃喃道：“不碍事，不碍事，我还是第一名，没耽误什么。”说着，我笑了起来。

杨小帆跟着笑。明亮的灯光下，我却看见她早已濡湿的眼角。

她真的很努力了，我知道每天早上，她都会早早起床背英语单词，连政治题都大段大段地背下来。我让她回家熟读的古文段落，她也一个字一个字紧紧记在脑海。那些我教她的学习方法，她一点也不敢放松，每天都如实执行。

成绩单已经拿回来了，我知道这次考试，她的成绩虽然还是排在中下水平，但每科都有不同程度的进步，最可喜的是，有好几科，她已经及格了，连老班都表扬她进步很大。

“晚上我请客，想吃什么尽管点！”她豪气地说。

“那我就不客气了，我要喝三杯苹果汁，再加一大份爆米花。”我说。

“出发！”她快乐地叫着。

在我们跑着去“鲜果萌”果汁店时，远处有人在放烟火，幽暗的夜空突然就升起了几朵烟花，瞬间照亮了整个大地。“就算只有瞬间的生命，也要倾尽全力绽放出璀璨的光芒，这是烟火的哲学。”她说。

“是呀，人生也该如此。”我笑着补充。

我知道已经打开梦想天窗的杨小帆，她一定会自信满满地面对未来的人生，她的眼神已经告诉了我。